《日光城》长北北

2、第 2 章

　　下午一点四十五，他们到达了观景台，许开富倚在栏杆旁，问还有多久能到。韩军说：“还有三个小时吧。”

　　“三个小时？”许开富捂着肚子叫道：“离厕所还有多远？”
　　“这儿没有厕所。”韩军示意远处高高低低的草丛：“去那里吧。”

　　许开富瞪圆了眼睛，抽了几张纸巾，小心翼翼的跨过树枝，往里走去。

　　严宁看他。
　　“真没有厕所。”韩军说。

　　“对面那是牛吗？”这里是观景台，能看见对面高耸陡峭的雪山，雪山顶壁立千仞呈现寸草不生的灰白色，上面覆盖一层厚厚的积雪与雾气胶连在一起。随着海拔的降低慢慢过渡成了绿色，绿色植物出现，树木越长越高层层叠叠，半山腰处有一片被树木包围着的低矮草地。严宁定睛一看，那片草地上竟然有大大小小的牲口，从牦牛到黑猪，骡子。树木茂盛并没有可供人通行的道路，严宁很难想象那些动物是如何走到那里的。
　　韩军见怪不怪的说：“那是村民们养的，白天的时候会过来吃草。”

　　“可是，村民怎么带它们过来呢？”严宁问。
　　“不需要人带，它们自己就能找到路。”韩军说。

　　“是不是早上带蛋炒饭不干净啊？”许开富煞白着一张脸，捂着肚子回来：“我拉肚子了。”
　　“不是。”韩军说：“你高反了。”
　　“啊？”许开富把手中的氧气瓶放下：“可是我除了有点喘，其他的还行啊。”
　　“每个人高反的表现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会头痛。你想吐吗？”韩军问。
　　“有点……”许开富又喝光了一瓶水，他带了八瓶水，此时路程还未过半就已经喝没了四瓶，体重基数较大的人本就比其他人需要更多的能量。
　　许开富擦了擦汗：“这可怎么办啊？”

　　“看您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不行的话，可以联系骡子给您拉下去。”韩军说：“我帮您背包吧。”

　　韩军将自己瘪瘪的蓝包背在胸前，背后背着许开富六十升的登山包，像一只滑稽的乌龟。

　　他们在茂盛的树林中走了很久，走到了一座木桥，桥下是碧蓝色河水奔腾不息泛起一朵朵白色水花，河边有一堆堆的石头摆成了玛尼堆，远处的山丘曲折，有一只鸟从雾中穿出。
　　天气不算暖和，他们浑身都是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严宁走到河边，小石头摞在大石头，大石头摞在巨石上，然后双手合十。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许开富上吐下泻跑了两次山沟沟，在一次进山沟的过程脚底一滑，手掌在山上擦了一道血口子，最后靠肚子的摩擦力刹住车，没有滚到山底。
　　无事大过生死，许开富爬回来手一直在哆嗦，牙齿打颤，先是痛斥严宁没有做好攻略跑到这么过鬼地方来不是来送死吗？后说自己要下山，让韩军赶紧给他叫一个骡子。

　　韩军说：“现在没有骡子，得到大本营去。”
　　终于支撑到了笑农大本营，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草地，一只牦牛“哞哞”叫唤，韩军说那是牛妈妈在找孩子。

　　“那是它的孩子吗？”严宁指着一头盘坐在地上的小牛问。
　　韩军摇头：“不是，是那头，花纹不一样。”
　　严宁看不出来韩军说的那头小牛的花纹怎么就跟母牛相像了。

　　韩军说：“笑农大本营是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队为了攀登卡瓦格博设立的，那场攀登行动十七个人埋葬在了卡瓦格博。”
　　严宁觉得毛骨悚然：“十七个人？”
　　韩军点头：”发生了雪崩。”
　　“后来有人爬上去过吗？”严宁问。
　　“不能爬。”韩军说：“卡瓦格博是神山，1997年的时候国家禁止攀登了。”

　　草地上有几座木屋，大部分看上去都是荒废的，只有一栋木屋外面有几只百无聊赖的骡子和马匹，身上驮着红褐色的马鞍，马鞍上面厚厚的缝上了几层垫子。木屋里有人招呼他们过去。
　　许开富上前与他们商议价格，谈下来两匹骡子两百块钱返回雨崩村，当地人扶着许开富把他送上马鞍，骡子有些躁动，他嘴上念了一段话手在骡子的肩颈上拍了拍。
　　“上去啊。”许开富跟严宁说。
　　“我上去干嘛？”严宁问。
　　“你走回去啊？”许开富紧紧的抓住马鞍：“别走了太累了，钱我出。”

　　严宁对上韩军的目光。

　　“你先回去吧。”严宁说。
　　“你最好胳膊腿全乎的回来。”许开富气都喘不过来也顾不上她了，低头跟藏族人说：“一个骡子就行。”
　　藏族人说了句什么。
　　许开富没听懂，比比划划的又说了一遍：“一个骡子！”

　　“他说您得需要两个骡子，中途要换骡子。”韩军说。
　　“什么？”
　　“这两个骡子都是给您准备的。”韩军说。
　　“体重！体重！”当地人在旁边喊。
　　两百多斤一个骡子驼回去会累。

　　“哦。”许开富干呕了两声，没吐出什么东西，催促道：“咱们走吧。”

　　许开富下山了。
　　严宁回过头发现韩军已经进了木屋，木屋没有门，现在天色尚早，光线透过层层叠叠圆柱木材的缝隙照射进来，屋头土地上挖了一个坑，里面放着木材生着火，上面架着铁桶，旁边放着一个被熏得漆黑的茶壶。火坑四周摆了一圈长椅，韩军走过去说了句什么引得众人大笑，从桶里舀出了一勺开水倒进纸杯里递给他，韩军问她：“你喝吗？”
　　严宁不知道要不要钱，谨慎地摇摇头。

　　韩军坐在长椅上，从兜里掏出一袋优乐美，撕开包装倒了一半在纸杯子里剩下打了个结又放回包里。
　　老板递给他两个馒头，韩军道了声谢。

　　严宁掏出压缩饼干和矿泉水，对比了一下韩军手里的吃食，觉得好像他那个馒头更好吃点。
　　木屋不抗风，身上的湿衣服黏在身上，火坑中的热气烤人倒暖暖和和的。
　　韩军与当地人有说有笑。严宁拿出手机发现没有信号，只能一边啃着压缩饼干一边发呆。
　　有来徒步的人要了一碗炒饭，一个瘦削的藏族姑娘站起身打开煤气罐，往上面架了一个铁锅，先扔进去一个鸡蛋，炒熟盛出来，然后打开一个白色布袋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从中舀了两勺，放入锅中。最后混在一起加上酱油。
　　一旁的木头桌子上，林林总总摆满油盐酱醋红牛脉动方便面，严宁竟然还看见了豆浆机，韩军说那是用来打酥油茶的。

　　“这些都是他们用骡子背进来的吗？”严宁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韩军点点头。
　　“你不是丽江人吗？”严宁纳闷：“为什么跟他们这么熟。”
　　韩军的馒头吃完，伸出一个手指：“我最近带队来的多。”
　　“怪不得。”严宁哦了一声：“都混熟了呗。”
　　“我不是丽江人。”韩军说：“我的家在西藏。”
　　严宁感觉他没吃饱，从自己的包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士力架给他。
　　“不用了。”韩军说。
　　严宁将士力架塞进他手里，韩军道了声谢。

　　严宁吃了一半压缩饼干就吃不下去了，看着韩军吃士力架。韩军吃东西很迅速，三两口一个士力架就没了，然后捧起纸杯，将剩下的奶茶一饮而尽。
　　“谢谢啊。”韩军突然说。
　　严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原来他知道啊。
　　许开富抓住丢行李的事不放，一会儿说韩军玩忽职守，没有好好看管行李，一会儿说韩军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连这点东西都偷。
　　他站在严宁身边絮絮叨叨的时候就像被生活磨掉牙齿的老叟。
　　严宁给了他两百块钱，说这是韩军给他赔礼道歉的，许开富这才闭了嘴。
　　“哦，没事。”严宁想，怪不得早上不让她付饭钱。

　　一伙人闹闹哄哄，几个姑娘捧着桶装泡面误以为韩军是店家，问他开水在哪。韩军站起身打开锅盖，挨个人舀了一勺开水。姑娘们嫌门口风大，一窝蜂的过来挤在一条长凳上，严宁两个人坐一条长椅有些看不过去，自己往韩军身边凑了凑，招呼两个姑娘过来坐。
　　韩军说：“休息好了吗？休息好咱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