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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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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狄忒今天不在我的身边。
他的妹妹蒂尔放假了——那所镇上的学校三个月休一次假——昨天晚上洛狄忒已经告诉我了,他要去接他的妹妹。
我看了眼高高悬挂的太阳,皱了皱眉,将手中的剪刀递给站在一旁的佣人。
佣人小心翼翼接过剪刀,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被我剪得乱七八糟的植物。
我淡淡道:“把它换了吧。”
说完,我信步穿过花园,花园的尽头是一个池塘。我知道,在池塘下有一个洞,通往外面的水潭,我更知道,洛狄忒熟识水性,于是我从商人手里买来食人鱼,将它们养在池塘里,再命人将池塘里的洞堵上,将笼子关得严严实实。
我脚步顿了顿,转了个方向往楼上走去。
我坐在我的卧室窗边。在这里,我能看到所有人进出我的庄园。
我的卧室本就在楼上,只是七年前的我只有标本为伴,为了更好与我的宠物们待在一起,我让佣人们改造出了一间放置标本的房间,并住了进去。
自从洛狄忒来到我的身边,我便搬回了楼上,而洛狄忒则住在我的房间隔壁,美曰其名方便照顾我的起居。
我看着日光明亮得刺目,又看着它渐渐暗淡。在霞光满天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洛狄忒的身影。
他拉着蒂尔的手下了马车,付给马夫钱,随后转头与蒂尔有说有笑。
不知说到什么,他忽然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纵然知道距离太远的原因,洛狄忒绝不会看见我待在这,更不会看见我的脸,我还是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金丝雀可以短暂地放出牢笼,只要他记得回家。
在晚上,我们共同吃了晚餐。
洛狄忒的手艺稍有进步,但我仍旧不高兴。——这不是专为我而做的晚餐。
饭后,洛狄忒带领佣人收拾碗筷下去了。
在长桌的两侧,我和蒂尔遥遥对视了一眼,她似乎有些不安,低了低头,目光落在桌面上,轻声道:“先生,谢谢您这些年来帮助我和哥哥。我已经成年了,而且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我皱了皱眉,有种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蒂尔忽地站起身,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先生,或许稍显唐突,但我还是想请求您能让哥哥获得自由,离开这里。我会为此……”
“蒂尔。”我打断了蒂尔的话,“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忍俊不禁道:“你的哥哥洛狄忒与我做了交易,这场交易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没有一点关系。他会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直至我和他的尸骨相伴长埋地下,最后化为同一抔黄土。”
我沉溺于自己勾画出来的美好画卷,并甘愿溺毙其中。在那里,我与洛狄忒骨血交融,从此再不分开。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当然。”我喝了一口洛狄忒离开之前为我倒的水,“没有人能将他从我身边夺走,包括你。如果你胆敢蛊惑洛狄忒,你将永远都见不到他。”
“以上,是对你做出的忠告。”
看在洛狄忒的面子上做出的忠告。
我心想。
可我低估了蒂尔的胆子。
那天为了送蒂尔离开,洛狄忒特意向我请了半天假。我沉默地看了他很久,他低着头抿了抿唇,面色有些苍白,一副不敢与我对视的模样,又忍不住偷偷看我一眼。
就在他惴惴不安,准备再度开口之际,我才轻声开了口,“好。但是在晚饭前你必须得回来。”
“谢谢先生。”洛狄忒情不自禁笑了笑,轻声道。
末了,他深深鞠了一躬,对我行礼以表谢意。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蒂尔强行掳走洛狄忒的准备,但我没想到洛狄忒竟然主动跟着外人离开我的身边。
庄园和小镇中除了平时走的大道,还有一条经过密林的小道,路人路过时总能听见密林里传来野兽的嘶吼,因此平日里人迹罕见。蒂尔借兄妹两人久未相见为由,诱着洛狄忒往密林深处走去。
洛狄忒很少出门,上回陪我去海上参加凯斯家主的婚礼已经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例外了。所以当他被蒂尔拉着往密林深处走时,没有听过传闻的他甚至没有兴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忍不住责怪洛狄忒,如果……如果他再听话一点,乖乖呆在我的身边……不就不会受到外界的伤害了吗?
我骑上纯血马,带着一小队身强力壮的护卫向密林深处。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路畅行无阻,就好像是谁得知我来找洛狄忒,提前为我打开了方便之门似的。沿着小径,马蹄踩过地上厚厚的枯叶,身边的景色也在不断后移。
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到我有些心生不安。
在路上,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遇见洛狄忒时,正是我执掌艾尔家族的第三年。
那年我十三岁,却不得不从那对我名义上的父母身上接过家族的重担。
还在我刚记事的时候,父母便常常吵架。那让我勉强称之为母亲的女人会在不高兴的时候对我拳打脚踢,而那位父亲,只会在旁边冷眼旁观。在母亲终于宣泄完她心中的愤怒时,父亲便会命令佣人将我关进楼上的阁楼里。
那里没有窗口,也没有半点光线,与我做伴的只有一些本该在阴沟里生存的动物。
我逐渐适应了黑暗与寒冷,并逐渐适应了和我的“新朋友们”相处。
但是它们并不领会我的好意——在它们试图扑上来爬到我的身上,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时,我毫不留情地踩死了它们。
暗沉的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我实在很讨厌肮脏的血液弄得到处都是,于是我脱下了我的外套,将老鼠们的尸体裹在一起,又擦干净了地板上的血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下意识觉得这些老鼠如果被人发现了会不太好,所以我将它们藏到了隐秘的角落里。
不知多少天过去了,我滴水未沾,也没有进食过一次。我感觉自己饿得快不能动弹了。
这是被关得最久的一次。我坐靠在墙边,默默地想。
父亲和母亲安排的事情我都做到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满意呢?
小时候愚蠢的我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看来只觉可笑,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而拼命去做一些自认为对方会在乎的事情,为了得到别人的目光而摇尾乞怜,有什么用呢?想要的东西,就该自己牢牢攥在手心里啊。
我终于忍不住打开那一团外套。
正在我刚把一只肥胖的老鼠拎起来时,大门忽然开了。那刺眼的光亮灼了一下我的双眼,让我不由眯起了眼。
开门的佣人一脸惶恐地看着我的动作,顿时大声尖叫起来。那聒噪的声音顿时惹来了许多人——其中包括我的父母。
我皱了皱眉。真是个无礼的佣人。
母亲也拧起了眉头,伸出她那保养得当的手,指了指我,一脸嫌恶道:“快将里斯少爷带走,把他脸上的血洗干净。”
话毕,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抬头看向父亲,他也皱了皱眉,斥道:“胡闹!”
然后就跟那个女人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暗自想道。
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