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公子他总是自我攻略》一点零三

5、满堂的花

　　谢骁摸了摸自己还没打耳洞的耳垂，之前因为怕疼没想过这件事，现在心里一想到蒋名山的耳垂和那个血红的玛瑙坠子就痒痒得不行，他当下就要拉着林符去街上买个一模一样的坠子回来。

　　谢骁正在铺子里大挑特挑，就听见街上传来的马蹄声，他一晃神还以为身在西北，背后有骑着马的士兵巡街，手指头上还勾着嵌着珍珠的坠子，头已经迫不及待地扭过去了。

　　他瞧见一群穿着锦衣的世家公子骑着马穿街而过，只能瞧见领头那人的背影，看见他鲜红的发带和亮白的皮肤。

　　“那是蒋府的嫡公子，神气得狠，”铺子里的小二一边摆弄着柜台上的耳坠子一边对谢骁说，“就上次，就在隔壁那个糖水铺子，他一脚把不知道哪个公子蹬得半个月都爬不起来，要我说他们那群人也就是欺软怕硬，要是咱们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免不了挨一顿鞭子，他被蒋府那个蹬了一脚，愣是一个屁都没放。不过也是，有皇帝当姐夫，还不是想蹬谁就蹬谁。”

　　谢骁听了这话，心里忍不住回想起他在蒋府度过的那个夜晚，满堂的花，满堂的树，还有那颗血红色的玛瑙坠子。

　　“我看你知道的挺多的，蒋府公子那么厉害，你知不知道他那个耳坠子是从哪来的？”谢骁冲着小二问道。

　　“他那耳坠子是贡品，据说是东海来的顶级玛瑙，”小二说着就要收起柜台上铺着的坠子，又撇了一眼谢骁，“有多少钱也买不到，我看您穿得一身锦衣，不成想是个来买假货的，我们家可不卖假货，要我说您也别想着和那位戴一样的了，被人知道了小心您吃不了兜着走。”

　　谢骁看着眼前的小二不免被气笑，看着他一副要赶人的架势，放下一块碎银：“辛苦你招待我半天，还请你帮我留意着有没有和他那坠子类似的，不买假货，我就是图个稀奇。”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那小二手里还攥着那块碎银，在原地愣了愣，又冲着谢骁喊道：“谢谢公子！下次您再来的时候，我肯定帮你留着。”

　　谢骁在街上走了没多久，就看见蒋名山又晃悠悠地骑着马绕了回来，正正地停在了谢骁面前，连带着后面七八个士族公子也一起翻身下马，在谢骁面前站定。

　　谢骁正打算同蒋名山说上几句话，一看后面一群瞪着眼睛不怀好意的士族公子，便想着是不是该先和这些人打声招呼。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京都里的士族没几个能瞧得上西北的信王，就算那是李姓王朝唯二的异姓王，是位天赐的帅才。

　　二十年前的王朝与现在大不相同。那时西北的突厥人是李家王朝最大的威胁，相比随时可能挥兵南下的野蛮突厥人，一个异姓王对皇帝来说变得不再那么刺眼。战争的成败与这世间无数的天灾，生死轮回一样，半点不由人。带兵打仗本就是一件极考验天赋的事情，说来也是时势造英雄，李氏王朝这么多年来的军营选拔竟真的选出了一位天生的帅才。

　　立马横刀，人生几何？一连三战次次告捷，杀得突厥人片甲不留，何为少年英气，且看西北那位封狼居胥的将军。那时还不是信王的谢敏一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两，从西北到京都，再从京都到江南，胜利的消息传遍王朝的大江南北，文人墨客写不尽的诗歌称颂着他的伟大功绩。

　　再后来，西北安稳下来了，京都对这位异姓王的不满却越发强烈，什么新贵，不过是个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蛮子，连带着来到京都的信王世子谢骁也不受人待见。

　　蒋名山后面一众人见着谢骁也不行礼，直直地站在原地，全都等着看站在前面的蒋名山的态度。蒋名山看着站在原地的谢骁，少年的身子单薄，前些天的那股子热气似乎被他厚重的衣服悉数挡住，那件白色的狐裘把他的脸称得更白。

　　但少年的眼睛却没像之前那样盯着他看，反而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身后这群人。蒋名山还从没在谁身上碰见这样的待遇，不论何时，只要他出现就是所有人视线的中心，他皱了皱眉，不悦地扭头去看身后跟着的那群人。

　　“见到世子殿下不知道行礼吗？”蒋名山有点冷淡，声音里还透着不悦。他知道眼前这少年是西北信王唯一的儿子，是洛凌云唯一的外孙，如果非要加上一层自己和他的关系，他是自己妹妹的救命恩人，是在自己园子的西厢房里住过一晚的人，是摸过自己玛瑙坠子的人。

　　身后的那群人听见蒋名山的话又都凑上来笑呵呵地跟谢骁赔礼道歉，谢骁正准备回话，就又被蒋名山打断：“殿下很冷吗？”

　　谢骁只好冲蒋名山身后的那群人笑着点了点头，回答蒋名山说：“京都的冬天不算冷，比起西北要暖和许多。”

　　“那殿下为何穿着狐裘？”蒋名山的眼睛盯着比他低上一个头的谢骁，手却伸上谢骁颈前系着狐裘披风的细绳，缠在食指上转了两圈。两人的身子靠得极近，近到蒋名山感受到了那股失而复得的热气，他低下头，靠得离谢骁更近了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要给昨天被谢骁摸了耳垂的自己找回场子吧，他想。

　　谢骁被蒋名山这一出弄得有些懵，连带着身后那群笑呵呵要上前的人也停住了脚步。

　　直到谢骁往后退了一步，把那根可怜的细绳从蒋名山的手里解救出来，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可转眼那位西北来的世子又开始动作，他解下身上穿着的狐裘披风，只留下一身蓝色绣着金纹的束腰劲装，踮起脚将那狐裘披在了蒋名山的身上，他在蒋名山的颈前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又贴心地整理好披风不安分的边角。

　　“看起来蒋兄很喜欢这件披风，虽然京都的冬日温暖，但你刚骑马回来还是披上比较合适，小心落汗着凉。”谢骁抬起头冲着蒋名山说道。蒋名山的眼里难得有了几分不一样的神采。他盯着这位从西北来的世子，准确地说，是信王的质子，从第一次见到谢骁时，他就清楚地知道这人并非池中之物，无论他身后代表的是哪股势力，从他救下惊马的蒋名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和蒋府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在谢骁身上正合适的披风在蒋名山身上显得有些短，但平日里挑三拣四养尊处优的蒋名山却没在意，他从披风里伸出手来取下了自己那对一直带在耳朵上的血红色的玛瑙耳坠，放在了面前笑着的少年手里：“初见时殿下说很喜欢我这对坠子，今天接了殿下的披风，便拿这对坠子作为回礼。”

　　身后那群人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愣愣地看着那位西北世子的反应。按平日里蒋名山的性子和他的身份，没把动他衣服的人一脚蹬得不能自理已是万幸，居然还将那对他最珍爱的玛瑙坠子回礼给一个西北来的质子。按理说，他贵为蒋府嫡子，便是朝廷里的高官也要给几分薄面，一个西北蛮子哪值得蒋名山这般厚礼。

　　谢骁看着手心里安静躺着的这对血红色的玛瑙坠子，回想起那小二说的那句“他那耳坠子是贡品，据说是东海来的顶级玛瑙，有多少钱也买不到”，便觉得这份礼太过贵重，又塞回了蒋名山的手里：“我是很喜欢，但我又没有耳洞，再好的坠子放我这里也是白瞎。再说蒋兄的皮肤很白，这耳坠子也很称你。”

　　身后那群人看着眼前的拉锯战只觉得心连带着太阳穴的筋都开始砰砰地跳。蒋名山生平最讨厌别人议论他的容貌，只觉得再听一会这两人的交流就要被殃及池鱼。

　　“我可以替殿下打耳洞，我技术很好，一点都不疼，”蒋名山继续说道，又要把这坠子塞回谢骁手里，“而且殿下的皮肤也很白，嘴唇也很红，这坠子在殿下这里比我更合适。”

　　谢骁只觉得今日的蒋名山太过热情，只好冲着蒋名山笑了笑，将坠子收进了侧身的口袋。

　　蒋名山又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烫了金纹的请柬递给谢骁：“殿下上次离开蒋府之后母亲一直挂念着，原本我今日是要去世子府上给殿下送请柬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殿下。”

　　见谢骁收下了请柬，也没再停留，翻身上了马。

　　谢骁看着蒋名山远去的背影，手里还捏着口袋里硬硬的坠子。

　　“主子您脸好红。”林符侧身瞧着谢骁的脸，谢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只当是自己今日出门穿得太多。

　　接下来的几日谢骁就开始带着林符在京都四处转悠，接了几个世家公子小姐的帖子，逛了几个颇有名气的地方，接了蒋母送来的冬衣一身又一身。

　　直到王公公再度光临世子府。

　　“小世子的日子过得好不快活，我听人说了，跟京都里面那些世家小姐公子打成一片，尤其是蒋府那孩子，和你关系非同一般。”王公公一边领着谢骁上了去皇宫的马车，一边打趣道。

　　谢骁被王公公说的有点脸红，但又颇为自信地说：“还好吧，我在西北时也是这样，习惯了。”

　　“那你今天去见圣上可是有大好事要发生。”王公公瞧了瞧身边这个笑的意气风发的孩子说道。

　　**

　　“骁儿在京都可还习惯？”谢骁听见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说。

　　“回皇上，一切都好。”

　　“我听说世子殿下和我们家那孩子感情很好，还因为一场意外结下了缘分？”坐在旁边的皇后娘娘倾着身子问道，兴趣异常浓厚。她说这话时虽是面朝着谢骁，眼睛却一直看着坐在旁边的皇帝。两人目光对视，还当真有点新婚燕尔、蜜里调油那味。

　　谢骁早就听说当今皇后娘娘是蒋府大小姐蒋名元，艳绝京都，独得圣宠，在后宫称得上是说一不二，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皇帝也要给她摘下来。

　　他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蒋名元，那是一张和蒋名山三分相似的脸，蒋家人都是生来的好相貌，又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皇后娘娘，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蒋大人和郡主待我极好，我心里感激不尽的。”

　　蒋名歌一听这话笑得更加开心，娇俏地看了身边的皇帝一眼，又拉着谢骁寒暄了几句。谢骁对这个亲和温柔的皇后娘娘印象极好，对私下一叙她的邀请也都全盘应下。

　　“既然喜欢就拿回去养着吧，”皇后笑着看着谢骁手里抱着的白猫，“这是原来我和皇帝还在王府时那只猫下的崽，才几个月大，这时候正可爱得紧。”

　　谢骁正全心全意地挠着怀里这只小白猫的下巴，它正满意地发出呼噜声，在谢骁的怀里懒懒地缩成小小的一团，小爪子还勾着谢骁的衣服不放。“本来还想推辞一下，现在我好像只能谢谢娘娘了。”谢骁抬头朝着皇后腼腆一笑。

　　“一只小猫，世子喜欢就好。我家那孩子也喜欢猫，有时间不妨多走动走动，前几日母亲进宫来还和我提起你，她心里喜欢你喜欢得紧，恨不得你也能天天住在蒋府呢。”皇后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茶杯，一边笑着和谢骁搭话。

　　“郡主给我送来了好几身冬衣，好像是我在京都的母亲一样，我也恨不得每日都去府上伺候着。”谢骁顺着皇后的话说着，趁着怀里的小白猫不动弹，又上手给皇后添了杯茶。

　　谢骁怀里抱了只小白猫，正优哉游哉地晃荡在回世子府的路上。

　　与此同时，皇帝的“好意”跟在谢骁的背后出了皇宫。

　　**

　　“我不嫁，我才多大。”蒋名歌在蒋府盯着眼前苦口婆心的蒋母顽固地抵抗着。

　　“没让你马上嫁，就算你愿意嫁，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娶你。先处处看，我看谢敏那个儿子相貌好，身世也不错，为人又心地善良，你在京都哪里还能找到这样好的人？”蒋母劝得几乎是口干舌燥。

　　自打上次谢骁把昏迷的蒋名歌送回府之后，蒋母对西北人大为改观，她一辈子从未离开过京都，自然也没到过西北。在见过谢骁之前，她从没想过，那片满是战争，到处牛羊的土地也能养出这样的人——少年英姿飒爽，古道热肠，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真挚与耐心。

　　她早就听下人说那个小世子大冬天在外面等了自家女儿整整一个时辰，又好声好气地说话，肯定是存了那种心思的，被外公拽回府之后还整日给府里送点心、写信，家世也还行，有信王府在背后撑腰，对蒋名山日后在政坛行走多有帮助。

　　蒋母哪能把这些弯弯曲曲的小心思全都告诉蒋名歌，她看着眼前郁闷地抵抗着的蒋名歌又说道：“你姐姐在宫里探过口风了，那孩子喜欢你喜欢得紧。你不认我，不认信王，总要认圣上吧。况且那又是个西北来的小孩，才十五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不管是他来咱们蒋府还是你们一起住世子府，府里事那不都是听你的，京都那些小姐公子哪里能比得上他？”

　　“日后两人结婚之后，你要养什么外面的男人我都不管你，两人成亲生个孩子，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归宿，你怎么就想不通呢？”蒋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甚至一贯挂在嘴角的笑容都已经消失不见。

　　“母亲，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我们才认识多久，您别费功夫了，耽误他也耽误我。”蒋名歌看着眼前气得拿起茶猛喝的蒋母低声说道。

　　蒋母看着蒋名歌不为所动，又开始说话：“他哪里会不喜欢你，西北小孩没见过世面，来京都见的第一眼就是你，之后哪里还能瞧得上别人？他不喜欢会天天给王府里送点心书信，早知道你要拒绝，我才懒得给他做冬衣，还一套接着一套。”

　　蒋名歌听蒋母说了一堆，越发生气，只觉得喘不上气来，但看着眼前的蒋母又无计可施。

　　与此同时，谢骁坐在洛府只感觉晴天霹雳，那只小白猫一蹬腿，从谢骁的膝盖上跑了下去：“我不过是同皇后娘娘说了几句话，她把我硬和蒋名歌凑一对是要干嘛。”

　　洛凌云坐在一旁在头疼着：“让你从皇后手里接猫，让你成天穿他妈给你做的衣裳，南宁那个算计到一分一毫的人能无事献殷勤地整日给你做衣裳？那肯定要么图你人，要么图你钱。”

　　“我...我也没钱让人家图呀，蒋府可比世子府气派多了”，谢骁偷瞄了一眼正在气头上的洛凌云，继续说道：“而且我也没和蒋名歌怎么说过话，我哪里知道她是想把我和她女儿凑一对。”

　　洛凌云一口气喘不上来：“你没和蒋名歌说话你天天往蒋府跑，你不喜欢她你天天给蒋府送点心？”

　　谢骁又小声说道：“我真的不喜欢她，她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去是因为蒋名山，他送了我一对耳坠子，我之前听别人说那是东海那边来的贡品玛瑙，收了之后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而且我又收了南宁郡主那么多身衣服，去送些点心陪她说说话这不是应该的吗？”

　　原本还只是在愁着如何推掉这门婚约的洛凌云一听这话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急忙转过身来冲着谢骁：“你说蒋名山送了你对玛瑙耳坠子？”

　　洛凌云心里犯了愁。京都谁不知道蒋家那嫡子最宝贵的就是那对耳坠子，那还是他嫡亲的姐姐册封大典时送他的，一戴戴了十年，之前也从未听说蒋名山有什么好男风的传闻，但他好像也从未纳过妾，有过通房。洛凌云又扭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谢骁，此时他手里正把玩着那对耳坠子，看得洛凌云头更疼了。

　　他愁着该如何跟女儿女婿交待，他们小孩来京都还不到一个月，就迷迷糊糊地和蒋家人有了婚约。

　　换作旁人那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可对信王府的世子来说，却好像是致命的毒药。他是西北的孩子，他长大成人后要回到西北去，去继承他父亲的事业，去反哺那片养育他成长、流着奶和蜜的辽阔土地。

　　这样肩负使命的人，又怎么能因为一桩婚约被囿于京都这方寸之地。就算一定要有一桩婚约，也不该是蒋名歌这样一个出生京都世家，日后注定要拽着夫家作为一股政治势力进入朝堂，一辈子和皇权家族荣耀联系在一起的人成亲。

　　更不能是和一个可能好男风的蒋府嫡子结亲，光是成亲后去谁府上住他就能和蒋云说上三天三夜。

　　“你这些天先别去蒋府了，尤其是蒋名山和他妹妹，都不许再见了。京都里那么多人，多去和其他人走动走动，我去帮你和南宁说清楚。”洛凌云冲着谢骁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