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旧事》白牛

6、初雪江岸

　　第六章初雪江岸
　　母亲倒是不惊讶，听完扶了一下额头。
　　“随你，不过他可是在掌兵的，你不可因血缘背景来叫他，还是要以职位称呼对方将军，知道吗？香山沉稳，就叫她陪你一道吧。”
　　那就去吧，不做选择不也是我做的选择吗，什么样的人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第二天，东风江岸茶楼。自从来京中，我还没有出过门，在家里也没有跟我长久的侍女，原来母亲是要香山陪我去的，或是我自己遣人和我一起去也可以。但是洛星早前与她有约，又不想不认识的人和我一起，便不想找人了。出门时看见香山给我的帷帽，就也一并戴着吧。
　　下了马车，我和车夫说之后自己回去，让他就先回去。东风江岸靠江，茶楼是可以观景的，所以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格外冷些，不自觉紧了紧外衫，到茶馆之后，我给小二递上帖子，对方细不可查皱了皱眉毛，唤来一位看穿着应该是比他职位更高的人给我引路，他同我说今日风大，面江的座位都合上窗户了，就依着客人都改到厢房里，话必，就到了一间雅间门口，醒世轩，茶楼还真是脱俗啊，而后他给我开了门，人便下楼去了。
　　我进去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但是听不清，絮絮叨叨的，大约在我进去的时候停了一下，便又开始说了起来，我先见一藤编的屏风，后有有一层纱帐，在后才是茶室。茶案旁边有一位持刀盘坐的少年，莫约抬了一下眼皮便又闭目养神了。我从侧面的小路撩帐进去，里面空间比外面看上去大很多，后面应该还有一个隔间或者亭台小道，交谈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了的，但是依然听不清楚。我随意选了一个蒲团坐下，理了理衣裙。便听见那少年一声吸气，眉毛皱了起来，又用两只脚蹬地板，带着蒲团往后挪了两回。看到这样滑稽的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闻声后，里面的人交谈声闻声又停了下来，我笑出声后那少年睁开眼睛，带着一点怒气瞪着我看了一会儿，我也觉得这有点好笑，但是不敢笑出声了，只耸了一下眉毛，咬着下嘴唇忍笑，不过他应该看不到我的表情就是了，不一会儿，里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里面的交谈声又停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交谈，我也继续理我的裙子，这京城里的衣服褶子很规整，稍微乱一点我就觉得不好看了忍不住想整理它。
　　莫约一刻钟，里面的交谈声停了，又一个人的声音就消失了，很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就听不见了，就在这个时候，帐子被掀了起来，透过帷帽缝隙又隔着屏风向上看只能看见一个紫金冠半盘发的后脑勺。少年持刀起身，就到暗处盘坐，从屏风后面转过来一人，应该就是今天的主角了，金冠紫衣，半披长发，他人很高，莫约看得见一张侧脸，很白。
　　我把帷帽取下来搭在扶椅旁边，站起来，走到他对面对他行礼“林氏多羽，向将军请安。”视野里，原先是地板，他靠近我，又看到了紫色的衣角。
　　“你的声音比我想象的沉啊。”他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他的脸也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这样的突然，吓了我一跳。
　　“坐吧。”说罢就起身坐到对面的蒲团上，抬手请了请，示意我对边的位置。鹤老以前说，传代久远的贵族，审美也有些许极端，选择也多，所以后代也多貌美之人。看着面前这位，流光溢彩，丰神迥异，发如墨瀑，一双淡色的眸子看什么都好像不太在意，说话一出声都怕打扰到他，就像他老人家说的，貌美或许真的是有力量的吧，虽然鹤老说的狸夫人是他心里尽善尽美的人。
　　记得以前的来信上面落笔是有他的名字的，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姓氏来着，记不清了，我称呼他将军也是母亲这样称呼他。
　　“阿翼你好像不大怕我，这会儿都能走神。”他给我木案前放了一只冰裂纹的茶盏，茶汤有些浑。
　　“实在抱歉，是我失礼了。”饮了一口，是玉浓的麦茶。
　　“记得你说，玉浓麦茶适合大口直饮，痛快解渴才有趣，不过家里也只找到这副稍大的，你就将就一下。”不多久就开始听他絮叨我信里的琐碎，开始我有些惊讶，不想如此貌美的人是一只夏蝉。听久了我也开始有点糊弄了，时不时肯定的点点头，附和一下有一搭没一搭喝着茶，在玉浓，麦茶价底，大家都爱牛饮，这样细细品，好像麦茶是有点苦的。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我对这场见面不抱什么期待，还有些抗拒，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我与他是第一次见面，对方身份高贵，相貌英俊，出任要职，面对如此成功的一个人，我应该欣赏他吧。但是在他对面的是我，是他选择与我成婚，与林氏结亲，不是我就是雪桃，雪桃在京中长大，对这里的环境熟悉，或许他觉得乡下长大的我更加好拿捏。就连厨房的煮妇讨论时都说往底了讲也是极好的婚事，但我就像她手里给脖子拔了毛的鸡，一刀下去，连尖叫都不能。所以那些因素在我眼里也没有了光。天知道给了他些什么，他不用做什么，就可以把我的后半生决定。
　　时间一久，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也不过是徒劳啊。
　　一切都已经如此明了了，这就是权财勾结产出的互利亲事，最重要的是利益关系的缔结，不是嫁女这样浮于表面的粉饰。
　　杯子里的茶只剩下一口了，我晃着茶杯让茶水在杯子里打转，顺着情绪脱口而出。
　　“将军是靠那些信认识我吗？结亲里的帖子里，为什么要写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呢，如果没记错，这是第一次见面吧。”默默然我低了头，假装在看木案上的点心饼子，实际上是不敢看他。良久，终于听到他回我。
　　“我想，自少时你我就开始通信了，我到很喜欢你给我说的那些奇闻异事，那是我最为欢乐的事情，这许多年，我并不觉得我们相隔甚远，说你与我一同长大，在我来说确实如此。”
　　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就开玩笑似的说：“那未免太可怖了，仅凭文字认识一个人。或许你想象的与你面前的我不是一个人呢。”
　　“阿翼！”声音不大,带着怒气，他用他浅色的眸子盯着我，脸上全没刚才的喜乐之色，反倒一脸严肃地盯着我。
　　“好好，这也只是一种看法而已。”随即饮起茶来，好像在为我自己开脱一样。
　　“今天天色已晚。”又回复了语调，侧脸对着暗处的人道“悬刹，你且送阿翼先回去吧。”
　　刚出大门，看着外面清明的大白天，还不到一个时辰呢，唉，这人可真是阴晴不定啊。
　　那和我一起出门的少年倚着门框“家主说你要走回去，我不便与你同行，你且先行吧，我在暗处。”
　　心里不觉有些意外，因为我心里是想步行，但没说出来，不过这次出门就是为了透透气，可以在外面走走。此时街上没什么人，但不愧是京中，道路规整宽阔，策马扬鞭也未尝不可。大概走了一刻钟，就看到远处聚了一小群人，有老有少，在一家茶楼门侧听书，我也上去热闹热闹，看看京中时兴什么故事。
　　“玉川有金湖，咏者必有所得......那康俊君就传言，金湖中有一位女神，说他行过湖边得见女神花容，为之倾慕不能自已，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写下诗句来表达自己的爱恋投入湖中，一次投诗，康俊君脚下一滑，掉进了湖中，不想却在湖面上持着诗篇，凌乱头发的飘了起来啊，只见那湖藻的缝隙露出的，正是那金湖女神......欲听后世如何，大家且随我进到茶楼，我与你们细细讲来。”
　　话必，一群人有一两个和老者进门，其他大多嘟囔了一下就散了。留下一个小女孩和我一起站在原地。
　　“啊，怎么这样啊？”我问她“后面怎么样，你想听？”
　　“是啊是啊。”
　　我蹲下来与她视线相平：“那你万万不可后悔哦。”
　　她向我愣愣地点了点头，我同她道：“那康俊君所爱，从来都不是金湖里的女神，而是看见了有人赞美金湖，真的就捡到了金泊纸。他以爱为名赞美金湖，最后他掉进湖里，女神想救他，但是他看见了湖底的金子，想要得到，就被淹死了。”
　　我也话必，那女孩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扭头就跑掉了。
　　唉，这小孩怎么就被吓到了，这可真不是我本意啊。我向着暗处的悬刹少年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其实我并不知道他在那里。
　　这一天就给我这样散漫的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