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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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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唱声渐弱,她从梦中惊醒,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起床舆洗完毕后,季未眠取来笔墨,在纸上分析现状,思考如何破局。
她刚来这个地方,很多事情受限,也无自己的势力,只能寄希望于外人。
从庞大的的关系网中跳脱出来看,能让季家心甘情愿地送自己去北平女子高中,并且可以使冥婚作罢的势力或者人……
北平的季家!
金陵的季家只是北平季家祖上的一支旁系,自古嫡尊庶卑,旁系与主家也是如此。
季未眠想到照片上的那位祖宗,北平的季修远。
对他季未眠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
可能……是因为他勉强算得上我半个认识的人 ,虽然只是她单方面的。
离冥婚的时日不多,季未眠想着,更不能耗费,于是赶忙地写了一封信叫秋红到邮局里寄到北平季家。
对于季修远会不会助她北上的这件事,季未眠是拿不准的。
她在赌……
前几日,季未眠从秋红口中旁敲侧击地打探到了,季五小姐的父亲季中明与季修远是认识的,但至于是不是止于认识,这个便不得而知。
但眼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姻亲之事属于族内事务,任何人管,都没有族中人管来的效果好。
了结了这事后,在等待回信的这几天,季未眠私下悄悄地清点了季五小姐的首饰,把这些首饰分成几批去典当里面折换成了现银,一部分预备作为北上的盘缠,一部分存在了银行里。
因季老夫人怕她又动了投湖寻死的念头,于是在房中安排了不少眼线,季未眠被老夫人变相软禁,这些小动作只能安排秋红帮忙来做。
1918年4月15日,北平,季家。
从训练场刚回来的季修远换掉汗透了的军制服,上了二楼的书房,各类公文书信按类摆放在案上,便利他翻阅批读,每日都是如此。
今天摆放家族信件的书案,一封来自金陵季家的书信摆在了最上面,有些醒目。
季修远将信拆开,“小三叔亲启。”四个字赫然写在上面,字体实在称不上赏心悦目,与以往金陵季家送过来那些不大相同。
在读完书信的最后一个字后,季修远用手指点着额头,半晌儿,提笔落墨,外面夜色浓重如墨,月光倾洒在桌面上。
1918年4月22日,焦灼了好些日子的季未眠终于等到了季修远的回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北上之事,即日安排,卿且宽心于家中等待,珍重。”
季修远
1918.4.22
季修远的字与季未眠想象中一致,矫若惊龙,可见风骨。
捏着手中的回信,季未眠无声地笑了笑,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于季修远的安排下,从退冥婚、离开季家到现在坐上津浦线的火车,一切都顺利到不可思议。
在火车站季未眠特意询问了,从南京到北平大约要两天的时间,她恐路上无事可做便买了几份报纸用来消遣。
1918年的报纸上刊的多是新旧文化两派,你来我往的笔墨交锋,文人政客的政见博弈,还有些国际上的大事和各种名角歌星的桃色八卦。
指腹感受着报纸的纹路,也是从此刻起,她才实打实的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温度。
就这样,或是读报,或是看车窗外的风景,时间过得极快。
一天后,季未眠和秋红就抵达天津,这个时期,南京和北平并无直通的火车,她们只得从天津中转后再走京奉路北上。
秋红怕季未眠劳累,想着找个小旅馆歇上一天。
现在时局动荡,季未眠怕夜长梦多,与秋红打着商量后便接着赶路。
前列车厢闹了些动静,季未眠自上车后心中就有不安,听着那动静,心中的不安压都压不下,愈加浓烈。
“小姐,要不要秋红去看看前面儿看看”秋红有些担心。
季未眠叮嘱了一句后便点头示意。不一会,秋红便退回到她们的车厢,脸上愁色更甚。
“小姐,前面有日本宪兵来搜查车厢了,听说是为了抓个学生。”
“日本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咱们中国的地盘上抓中国人,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秋红不满地嘟囔着。
连久待深宅的秋红都看出的,中国之现状,何其可悲。
她一边安抚秋红,一边用眼神示意座位下的那个男人藏好,然后静静地等待日本宪兵的到来。
不久,就来了三个人,领头的穿着一身日式军服,后面却还留着一条长长的辫子,一副洋不洋,中不中的打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看样子是个中国人,他后面还跟着两个带着枪日本宪兵。
“小姐,多有打扰。”领头的那个中国人陪着笑脸,谦卑的派头倒是拿的足。
“知道打扰,你还来,晓得这是谁的车厢吗?”季未眠冷着脸,毫不客气地说。
说完,她心底对季修远致歉,老祖宗今天就再一次借您大名一用。
“嘿哟,季小姐我这也是奉命办事,您就行行好。我们呀,绝不逗留,搜完就麻溜地走。”
他微微地弯着腰,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季未眠轻晃着手腕上的镯子,不急不慢地开口。
“你也晓得这是季家的车厢,我小三叔平日最疼我,昨个儿还写信来,同我说,北上的时候,受了气不要忍着,出了什么事,我凭自个儿开心就成,余下的,有他帮我兜着底。”
说完,季未眠侧目看着那个领头人,似笑非笑。
“现在要真让你带这两个日本兵搜了车厢,我季家的脸往哪儿搁,季家在北平还没倒呢,这种难堪,今个儿,你给了我,赶明儿你倒想活着走出天津。”
后面是两个日本兵已经不耐烦起来,骂骂咧咧地端着枪就要往前走。
领头的说了一句日语将他们喝退,转头。
“季小姐,误会,都是误会,我哪儿敢给您难堪,你就别跟我这种嘴笨的计较了,我们马上离开。”
看着三人走远,季未眠平复着呼吸,手掌心已经出了细密的汗。
这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她第一次直面枪支,说不恐惧是肯定是假的,刚刚的疾言厉色也是全靠强撑。
座位下,那个男人站了起来。
借着从车窗透进来的光,季未眠看清,他身穿一身黑的中山服,身形瘦长,长相清秀,站的极为板正,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不明事况的秋红看到了他后,顿时脸色一白,挡在了季未眠面前。
季未眠轻轻的握住秋红的手,对那少年说:“小先生作何要躲在我们的车厢中?”
“绝非有意冒犯季小姐,实在是,走投无路,情急之下拦了小姐的车厢,在此给您赔罪,多谢小姐出手相救。”
说完,少年朝季未眠深深地鞠躬。
季未眠连忙摆手“小先生莫要谢我,要谢便谢季小三爷吧,今儿我是借了他的势,要不然,我也难救你。”
“小三爷与季小姐的恩情,我不敢忘。”
他说完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
然后接着朝季未眠拱手道:“忘了做自我介绍了,我叫沈应时,是南开大学的学生。”
季未眠有些疑惑:“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好端端的,为何会被日本兵如此追捕。”
听及此处,沈应时愤愤不平。
“因为我打了一个日本兵,那天,我下学经过租界时,看到一个日本兵把一个姑娘往巷子里面拖,那姑娘的惨叫声我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但你说奇不奇,旁边走过的人愣是跟没听到一样,他们忍的了,我不成。”
他苦恼的皱了皱眉头 。
“后来,我怕拖累家中人,学校也不敢回,想着去北平避避风头的,谁晓得,他们竟然追到这儿了。”
车窗掠过沿路的山川,火车前进在铁轨上发出轰轰的声响,与汽笛声一起奏响春日的序曲。
她并不想劝诫沈应时,让他明哲保身。更不会去嘲讽他为了一个不相干,踏上逃亡之路。
少年心中之热血,不应该被打压。
一开始季未眠决定救他,只因为他是中国人,而追他的,是手握枪支的日本士兵。现在,她知道我救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