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影》天光烟火

2、打算

　　这一觉睡的格外的久，再睁眼，已经是陌生的时代。

　　因为这件实在过于匪夷所思，季未眠恍惚了好些天，内心又惧又愧，惧的是周陌生的一切，愧的又是，她占着季五小姐的身体，那原本的季五小姐去哪了？

　　这种滋味儿着实不好受，她觉得自己实在像是一个扒手，窃取了季五小姐的身体以及活在世上的资格。

　　为了回避不必要的麻烦，季未眠只得减少开口说话的次数，细细地观察旁人的举动以求多些判断。

　　通过身边人的只言片语，当下状况她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身体的主人是金陵季家的五小姐，和她同名同姓，都叫季未眠。

　　在季未眠之前，遭族人和未来夫婿家迫害。

　　季五小姐幼年定下的夫婿是金陵警察厅李家二公子，但那二公子最好抽大烟，又经常出入秦淮河畔的花街柳巷，“富贵病儿”染了一身。

　　前段时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在烟馆的烟榻上面断了气儿。

　　李家死了儿子却不作罢婚约，逼迫着季五小姐与已经死了的二公子合棺举办冥婚。

　　季家在金陵的影响力远不及前朝时期，牺牲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换取金陵警察厅的庇护于季家而言是一桩只赚不亏的买卖。

　　季五小姐不堪受辱，逃离未果，被囚。

　　心中悲愤之际投湖自尽。

　　后虽被救回，却也惹上了风寒，季五小姐不甚受寒后便香消玉陨了，我赞叹季五小姐的烈性与反抗精神。

　　但当下状况，季未眠却也无法思考更多，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季未眠按照大夫开的药调理身体以此养病，因她是个极怕苦的人，所以药服下的过程有些艰难。

　　但她一想着要善待季五小姐的身体，之后服药的勇气便多了几分。

　　清明过后，天气回暖，季未眠积极配合养病，风寒也已好个七八分了，她甚至可以在秋红的搀扶中下床活动了。

　　刻着海棠花雕纹的窗户外面，一派春和景明。

　　季未眠心中久违地惬意，便唤秋红替她找来几本书来消磨春日时光。

　　这个时期，书本的排版还不似后世，她读起来稍显吃力。

　　直到翻到《史记.陈涉世家》的一页，季未眠停下动作，仔细读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旁边那行小巧秀气的批注。

　　这些书本原是季五小姐的，想来批注也是当时她落笔写下的。批注内容倒是很简单，只写着几个字——北平女子师范。

　　季未眠有些不解，思索片刻 ，揣测季五小姐当时为何在此处批注一个学校的名字。

　　记忆中的北平女子师范高中于1908年成立，是民国时期著名的一所专门给予女子求学机会的学府，刘和珍先生便是从这毕业。

　　季五小姐芳龄二八，放在现代正是读书的好时候。

　　想到此处，她多少也能猜到季五小姐当时的想法了。民国虽是各类新思潮涌现，要求自由与民主的时代，可惜先觉醒的总是少数人。

　　今日距离前朝覆灭才第七年，绝大数国人依旧活在晚清的阴影中，更别遑称女子的解放。

　　民国时期的金陵季家……

　　这些天，她虽无法窥见全貌，但是通过养病的这段时日，见过的季老夫人和族中人却也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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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封建王朝遗留下来的家族即使换了赶着革命换身皮，日落西山的垂暮感，压迫感，族中女子求学的艰难，季五小姐的无奈都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心中想着这事，一直到后半夜，季未眠才堪堪睡去。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季未眠梦见了素未谋面的季五小姐。

　　她似乎是专程与我来道别的，她叫我替她好好活下去，决意不做笼中鸟。

　　季未眠心中有诸多疑问。

　　譬如，她是如何来到这里，原来世界的她是否还活着，季五小姐没有回应她，只哼唱：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然后朝远方去，化做了一团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