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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人之遇,无害之尘(1) ...

  •   师徒一同下了望幽山,应浅楼并未原路返回,而是转向了云涯城的方向。扶云归跟在他身后,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疑惑,挠挠脑袋问道:“师尊,您这是?”
      应浅楼转头笑道:“天色尚早,去看看吧。”
      扶云归抬头望天,皓月当空,星火闪烁,嗯,不早了。
      应浅楼在他身前问:“云归,可有见到什么?”
      扶云归走到应浅楼身旁,眯起眼眺望不远处的云涯城:“月亮,星宿,还有云涯城城门。”
      应浅楼:“为师方才所问的,是萤影。”
      扶云归汗颜,只觉自己好像脑袋从未正经过一两回。
      可谈起那个萤影里的执念,还有那些陌生面孔,扶云归心中一股子辛酸之感油然而生,像是做了场梦,梦见了很久以前别人的故事,梦见了不曾相识的两个人。这个梦很长但也很短。长到可以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一生,却也可以短到扶云归醒来。
      扶云归道:“那个梦是别人的一生,很短的一生。幸好很短,不然我能不能醒过来都是未知。”
      应浅楼蹙眉:“云归,话不可乱说。怎的能说‘幸好很短’呢?别人生命短暂我们理应要怀恻隐之心才对,而不是暗自庆幸。”
      “师尊所言极是,您是真的心怀宽广,徒儿现在明白了。”
      听扶云归将自己说得如此高节清风,应浅楼心里暗暗自嘲。
      即便你我各自命运有异,素不相识,或是见过一面,而后互相忘怀泯灭于岁月长河,却也在这莫大红尘之中默默为对方祈祷着,希望谁都能在人间轻松愉快地活着。他们都将这叫做大爱,胸怀宽广,能容得下四海八荒万里长空,可我却不这么认为,你并不是谁都能装得下,你的心和他们一样小,小到连巴掌那么大都没有,又有什么能力装得下天下?装得下所有人?我认为你也明白仅凭一己之力,做不成如此重若丘山之事,单单只是希望能自己的全力以赴能他人,与你同舟共济,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容纳下人世百态,积水成渊罢了。
      哪有如此强大之人能容得下天下,能容得下全天下的人,便是那全天下的人他们自己啊。
      应浅楼道:“容天下者,乃天下人也。绝非一人所能。”
      扶云归挠挠脑袋:“徒儿谨记。可话说回来,若是我醒不来呢?”
      应浅楼问道:“难道左掌门只教你如何进未教你如何出?”
      扶云归点头称是。昨日左掌门的确只教了他如何进,很简单,只需寻到任何一个东西来做媒介,浑然忘我,体味萤影境界,便可植入执念。扶云归也是脑子不好使贯了,左掌门教到哪儿,他便学到哪儿,连问题也不提一个,就一股脑地学。左掌门忘了教他如何出来,他也便跟着忘,以至于介入萤影之后,想出来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出来,就将那执念从头到尾一幕幕毫发不差地观了个遍,直至坠入梦魇,才得以醒过来。
      应浅楼道:“不必将其放之于心,许是他忘了,你现在也还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不是吗?”
      扶云归能安然无事,应浅楼便称心如意了。
      扶云归点头,话题一转,继续将萤影之中所见之事娓娓道来:“师尊,我附在了一个和尚身上,他每日都在钟台敲着钟。还有个男人,我未瞧清是谁,总是站在钟台下望着他。我觉得,这和尚,有些六根不净。”
      应浅楼问道:“云归,你可知花生?”
      扶云归:“知道,埋于地底,可食之物。”
      应浅楼:“……你说得没错。不过为师今日所言,你一定要牢记于心。花生有外壳,能将果肉包裹于其中,不受外界纷扰。未被剥壳的花生,将其称之为花生,剥了壳的花生,亦称之为花生……”
      扶云归出言打断:“师尊,是花生米。”
      应浅楼闻言便失了笑,道:“云归所说的为师觉得没错,可为师今日要讲的,不是花生米,而是人。每个人心中皆有欲求,只是表现不一罢了。有些人,极力克制心中欲望,不将其表现于行动之上,就如同有壳的花生,而他们的壳便是强大的自控力。有些人,就如同剥了壳的花生,没有强大的遁甲维护,经不起诱惑,为名利欲求而跌入尘埃,深埋地底。所以,欲求之心人皆有之,只有深浅之分,而无有无之分,有些时候,不能太过于绝对地定论谁有谁无。”
      扶云归颔首:“师尊所言,弟子谨记。所以,那位僧人就如同剥了壳的花生,只是止不住心中所念罢了。”
      扶云归很是敬佩应浅楼,不仅是他学识渊博,满腹经纶,而且应浅楼所懂得的人间大理也是不胜枚举,他似是从浩瀚无涯的天际来的神仙,尝尽了凡尘悲欢离合,看透了人间世事百态。每逢应浅楼与自己对话,扶云归似乎是被雨水浇灌的树苗般,不断汲取着师尊的教诲,时至今日,他受益匪浅收获颇丰。
      应浅楼拍拍扶云归的肩,笑道:“听懂了便好。”
      对话间,他们便不知不觉地到了城门前,大门紧闭,左右两边的守门侍卫手中铁戟相交,寒光闪烁,欲问来着何人,应浅楼便先行一步拿出一块玉石。
      这是一枚腰牌,由上成玉石雕刻而成,玉石中央有一个镂空的“左”字。腰牌边缘镶着金边,底部悬挂的流苏青翠碧绿,线条流畅地下垂着,守门侍卫掌着油灯,被照得艳色耀目。
      扶云归光是见到那块玉便瞪直了眼,是左掌门的腰牌啊!是那种能随便借出之物吗?
      扶云归惊讶不已,在应浅楼耳边低声问:“师尊,这是左掌门的腰牌吧,怎的在您这里?”
      应浅楼回道:“小借一晚。”
      扶云归挠挠头,不假思索,原来左掌门的腰牌是可随意借出的,那以后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去向他借借?
      侍卫一见这上成玉石便知腰牌主人身份并非是一般人,见牌如见其人,于是便大开城门,点头哈腰,连连迎进。
      城门一开,烛光如洪水猛兽般涌至门面,整条街都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他们手中提着灯笼,火光四溢,侵染得街边楼阁小摊红晕喜庆,小贩吆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虽远离碧云城,不是天子脚下,却也热闹非凡。
      应浅楼挤着人群向街的那头走去,扶云归跟在身后,如鹤立鸡群般,不必踮脚便能看清前方是何等模样。
      正因扶云归高出旁人许多,又长得眉清目秀,周身气宇不凡,身边明艳动人的几位女郎,便都投来灼灼目光,十人九羡,掷果盈车。她们个个都欲肆意挑逗这位小郎君,便装作被旁人绊倒,故意投怀送抱,可还未触及俊俏郎君温暖怀抱,就已被扶云归一手轻轻推开,甚至未看一眼,便淡道:“姑娘请别挡着路。”
      几位女郎见扶云归毫不识趣,便也都哂笑一声,兀自离去,心里直犯嘀咕,这小郎君怎的这般脸上贴狗毛,不识好歹。
      扶云归跟在应浅楼身后,似是担心小孩子走路不睁眼看路一般,提醒着应浅楼何处有何物,仿佛此时两人身份被调换了。
      “师尊,左手边有个卖糖人的小摊子,摊主慈眉善目的,但是糖人做得不像是人……就离我们三个人那么远。”
      “师尊,那里有个饭馆子,我瞧瞧……招牌菜……清蒸鲈鱼……江南现捞……清蒸鲈鱼?鲈鱼!师尊师尊!”
      扶云归似是见到什么宝贝般,在身后大吼大叫激动不已,应浅楼哭笑不得,连头也不转便可想象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是何模样。
      应浅楼笑道:“回去给你做便是,非要在这饭馆子里吃不成?为师做的兴许比他们家招牌菜还招牌。”
      扶云归咂嘴舔唇,浮想联翩。
      初来者听闻应浅楼说这话,只会觉得他口出狂言不自知,定会笑上个三天三夜,虞沨门内的大男人,哪个会做饭?出此之言,不就是想哄骗你那徒弟安静些吗?
      可扶云归心里清楚明白得很,他的师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区区小菜小饭,应浅楼他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唾手可得。而且不止小饭小菜他能轻而易举地做出,山珍海味他都能做得出来,不仅做得出来,而且还拿得出手。最值得一谈的是,无论是何等食材,不分高低好坏,应浅楼总能做出各种花样来,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师尊,扶云归更是对他仰慕尊敬,真是懂他懂到心尖上了。
      “好啊师尊,不过不要清蒸的,要红烧……嗳,师尊,这里有座楼,如此灯火明媚结构美观的楼房,比咱虞沨门里的楼阁都要漂亮……还有门前的那些大婶……勾栏院……勾栏院……是甚意思?”
      应浅楼终于回了头,但只轻撇一眼,便转过了头继续穿过人群向前迈着步,语重心长道:“云归,人间烟火重重,五光十色,有些烟火食之无害。但有些却不可,那些烟火可远观而不可接近,它们只会让人目眩神迷,丧失心智。所以,你不必知道勾栏院是甚,只需知那是烟火重地,进不得。”
      应浅楼并未说清道明这到底是何意,也未解释勾栏院又是用来做甚的,扶云归只能微微点头,似懂非懂,却也道了声弟子谨记。
      一路伴随着扶云归的感叹好奇,走到一坐宅院前,应浅楼停住了脚步,扶云归还沉浸于新世界的探索观察之中,直到踩到应浅楼的脚后跟撞到他后背上,幻想的玻璃被摔碎,碎屑四溅,才扎得扶云归回归现实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故人之遇,无害之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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