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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忏悔(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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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室大门刚打开,一个人影就迫不及待地窜出去。
张煦撑着窗台,拨下口罩,大口大口地吸气。
凌自淮也加快步子,侧身绕了出去。
池冶看着他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扒下防护服和手套,不由得撅了噘嘴。
嘁,他可是全程都看到了,这位凌鉴定,虽然拿着仪器从头检测到尾,但他连衣角都没有碰到解剖台一下。
刚才从他身边过的时候,还专门侧了侧身,不就是因为自己刚才摸了尸体吗。
他还带着手套呢。
还是来时的那辆车,只是开车的人变成了钱鱼跃。
凌自淮把车窗摇到最下边,默默地挪开了点儿。
“池处长,你身上现在好臭。”
池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张煦听见了,凑过来,捏起池冶的外套闻了闻。
池冶啧了一声,拍掉他的手。
“是有点儿味儿,但也不重啊?”张煦又朝着凌自淮的方向闻了闻,“凌鉴定,你身上也有味儿。”
池冶嘴角动了动,没憋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凌自淮僵着脸,凉飕飕的眼神直往他身上扎。
张煦发现自己失言,悻悻地闭上嘴。
镜城位于阳江与叶河的交汇口,三江汇流,带来丰沃的水产和肥沃的土地。
尤其是河口下游,水流平缓,汇聚着许多珍稀水生生物。
尸群也沉积在这里。
池冶他们从市中心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刚下车,远远就能看到河岸与河面忙碌作业的人。
“那是咱们副局,叫肖默辞,也是异能者。”
他们顺着钱鱼跃的手看过去。
一个带着大檐帽的年轻男人揣着口袋站在江边,正拿着对讲机指挥着什么,不远处围着一群人,应该就是刚打捞上来不久的尸体。
肖默辞也注意到他们,掩在帽子下的眉头蹙起。
也不明白局长为什么要执着求援特勤局那群目无法纪的家伙。
肖默辞军人家庭出身,自小看重纪律观,在他眼中,特勤局就像一盘散沙,尤其是池冶他们到达现场后不及时汇报,反而汇在一起说小话,他对他们的观感更不好了。
肖默辞逆着光,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但池冶看过去,却敏锐地感受到一种压迫的视线。
“你们这副局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钱鱼跃一愣,尴尬地移开视线。
“咱们副局吧,哪都挺好,能力强还年轻,就是......有点古板。”
池冶眨了眨眼睛,了然地点头。
矛盾型人设嘛,我懂,现在的小年轻都爱搞这一套。
“肖局长,”池冶扬起嘴角,扯出一个热情的笑容,伸出手,“我是特勤局行动处处长,负责此次任务。”
肖默辞压了压帽檐,训诫的话在嘴边绕了又绕,最终没忍住:“池处长,听说您今天早上八点就抵达了镜城,一行人在解剖室待到了十二点;我们十一点五十打了电话,希望您能早点到达现场,毕竟这件案子牵扯甚广,拖的时间越久对市局越不利;”
“从市局到这里最多不过一小时路程,我们能理解您可能不太习惯公安机关的作息方式,毕竟我们突然加班不能吃饭是常有的事。”
“但是贵局作为异能者对抗奇物的一线力量,我没有想到您两点才到达这里,比预计的足足晚了一个小时......”
池冶的笑容僵在脸上,讪讪地缩回手。
黎佳穗凑到钱鱼跃身旁:“你们这个局长......古板得挺奇特的啊。”
钱鱼跃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冲肖默辞喊了一声:“局长,我先带他们去看看尸体啊!”
一边喊,一边招呼他们快走。
肖默辞住了口,默默抿了抿嘴唇,再次压了压帽檐。
“真吓人,是不是池处长?”凌自淮提着箱子走到池冶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肖局长训话的样子让我想起高中时的班主任,他也是这么唠叨。”
池冶斜斜地睨了他一眼,斥他:“你现在也挺唠叨。”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这具刚打捞上来不久的尸体。
双手蜷缩,腿不知道是被水冲掉了还是死亡时就已经不见了,模样更接近昨天的照片。
这具尸体已经出现了轻微腐化,打捞时造成的剐蹭已经开始腐烂,逸散出难闻的臭味。
尸体的一只眼球吊在太阳穴旁,另一只凸起,直直瞪着前方。
极度惊恐的状态,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站在这具尸体周围,他们才真正感受到照片中无法传递的情绪。
凌自淮的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他看着仪器上显示的数字。
“三百九十二天,比解剖室里所有尸体的死亡时间都长。”
众人早有预料,但是听到越来越长的死亡时间,心头的阴影也越来越沉重。
池冶戴上手套,蹲在尸体身边。
他把手伸进尸体嘴里掏了掏,只摸出了一手的淤泥和水草。
烦躁地甩掉这些东西,池冶蹭下手套。
这只奇物就像臭水沟里的老鼠,藏在黑暗里。
他讨厌这种无用武之地的无力感。
跑了一整天,摸了十七具尸体,最后得到了一个尚不明确的作案时期。
就没有其它线索了。
警方也通过内部系统、走访调查确认过,这些人并不是周边的住户。
应该是顺着河水流下来,最后沉积在这里的。
但也并非完全一无所获。
目前打捞上来的十七具尸体,虽然死状惨烈,但身上都没有外伤。
因此,可以确定的是,作案奇物有一定智商,他‘捕猎’这些人类,也许是另有目的。
下午四点,警方的搜寻开始沿着河流向上移动,池冶他们也分成两组在河岸边查探。
夕阳斜照,池冶将牛仔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的短袖T恤,整个人都染上了朦胧的金边。
水面的波纹渐渐大了起来,他的影子落入水里,瞬间破碎。
张煦和蒋媛媛拿着木棍拨开芦苇,四处乱逛。
“你不去找找线索?”
池冶扯了扯领口,体内的能量正是活跃的时候,他的身上泛起热意,冷冰冰地盯着凌自淮。
他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在一块凸起的巨大石头上,工具箱放在脚边,好不惬意。
凌自淮没回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池冶感觉一阵没来由的烦躁,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他低下头看了一会儿,突然蹲下身,捡起一颗石头,用力地扔进水里。
水花四溅,凌自淮的裤腿晕开一点湿意。
他回过头,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池冶,眼神沉沉没什么光彩。
那是池冶第一次见他时看到的傲慢与不屑。
只有一瞬,那种高傲就如潮汐般褪去,他又挂上那种熟悉的笑意。
“又是谁惹你了池处长?这么大火气,”他抬了抬腿,“这河里的水跑了不少死人,不知道有多脏呢。”
池冶体内躁动的能量一点点平息下去,他定定地看着凌自淮。
然后扬起手,另一块石头狠狠砸下去,‘砰’的一声,溅起更大的水花。
溅湿了凌自淮大半个身子,半长的头发贴在脸上。
他仍然保持着那个笑容,连弧度都没变。
池冶突然感觉阳光刺眼,随手将手中细小的石子扔进水里,转身去找张煦和蒋媛媛。
凌自淮放下笑容,脱下湿透的外套扔掉,目光盯着他的背影,像在看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接近六点,天已经完全黑了。
钱鱼跃带着黎佳穗等人来找他们。
她站在马路边上,一边招手一边喊。
“池处长!天色不早了,今天先回去休息吧!肖局说了,又发现会立刻告诉你们的!”
池冶拍拍沾着泥土的手,转身吆喝其他人跟上。
他的视线滑过凌自淮没有表情的脸,微微一顿。
真是怎么都看不顺眼。
他转过头,带着张煦和蒋媛媛径直向公路走去。
张煦注意到池冶刚才的停顿,担忧地看向凌自淮。
凌鉴定的脸色有点太白了吧。
凌自淮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拎起箱子,从旁边干燥的石子路绕行。
张煦收回目光,心中的隐忧一点点扩大。
回到酒店,众人终于正经吃上了一顿饭。
“唔唔......这粥好好吃!”材材捧着脸大的瓷碗,喝得津津有味,还一边暂不决口。
钱鱼跃坐在一旁,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好吃吧......那是我们这里非常出名银鱼粥。”
材材扒饭的手一僵,口中的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就是将银鱼剁成细绒,辅以淀粉煮成肉蓉,然后与当季新米一起,小火熬煮三个小时而成的粥。”
众人想起池冶今天从尸体口中拔出的鳞片,默默地将筷子移远了点。
倒是凌自淮一反常态,将银鱼粥转到身前,盛了一小碗。
然后侧身,推到正在埋头玩手机的池冶面前。
房间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池冶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就看到面前一碗白惨惨的粥。
他默了默,直直地盯着凌自淮。
凌自淮撑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道:“池处长,忙了一天也没见你吃什么,喝点粥暖暖胃。”
池冶黑着脸,无声地吐出三个字:[你有病?]
凌自淮问道:“怎么,不喜欢吗?”
池冶看着他,忽然扬起笑容,拿起筷子,将桌上的银鱼夹了个遍,堆出一个小尖。
“凌鉴定,今天下午看您一直脸色发白,吃点儿这个。”
他特意挑出一块鱼头,堆在上面。
“营养价值丰富,刺少肉多,最适合您。”
凌自淮的视线落在池冶夹出的银鱼塔上,顿了顿。
“承蒙厚爱,您也多吃点儿。”
他俩你来我往,专夹桌上的银鱼,其他人捧着碗,一脸震惊。
老毛问:“他俩怎么了,火药味儿这么重。”
张煦摇摇头:“不清楚,今天下午凌鉴定好像惹到头儿了来着。”
“不会吧,凌鉴定怎么会去惹头儿。”
张煦摇摇头,噤了声。
一顿晚饭吃的剑拔弩张,唯有池冶凌自淮二人还算填饱了肚子。
吃了满肚子银鱼。
就过完餐,一群人就回到了房间。
两人一间,正好空出一间单人房,众人投票,以七比二的票数让给了凌自淮。
酒店房间的布置倒还不错,干净整洁,灯带散发着柔和的暖橙色光。
唯一的缺点就是湿度太大,除湿机也没什么作用,空气中都带着湿冷。
池冶换好衣服,趴在床上,手中把玩着那枚鳞片。
“头儿,你怎么一直把这鳞片带上的啊,怪臭的。”
张煦捂着鼻子,朝另一边挪了挪。
池冶将鳞片凑到鼻子下边闻了闻。
这鳞片跟着他待了一下午,除了水腥味,连尸腐都淡的几乎闻不到。
他将鳞片递向张煦,调侃道:“哪儿有那么臭,你这狗鼻子也太灵敏了。”
张煦忙不迭地朝后仰。
“真的超级臭!比今天上午还臭!”
他的话让池冶微微一愣。
池冶的异能[凶噑]可以燃烧一切阴暗的东西,上午时张煦闻到的应该是尸腐味,被他带在身上那么长一段时间,应该已经很淡了才对。
那么,张煦闻到的又是什么臭味?
池冶伸手,把张煦捞过来。
“别动,闻闻,能不能问出来是什么臭味。”
张煦的鼻子与鳞片几乎零距离接触,直冲大脑的臭味几乎立刻让他作呕。
他猛地把池冶推开,连连翻身滚到地板上。
“闻就闻,你把那东西拿远点儿!”张煦崩溃地大吼。
池冶体贴地将鳞片拿到另一侧,催促他别浪费时间。
“就......就是一种发酵了很久的酸臭味......”
张煦绞尽脑汁,奈何他平时五感灵敏,对于味道比较大的地方都是绕着走,因此对鳞片上的味道只能给出大概的形容。
发酵......
池冶将鳞片捏在指间,轻轻摩挲。
应该就是鳞片主人常待的地方才对。
鳞片主人在这件案子里,又是什么身份呢?
池冶躺在床上,静静看着透光的鳞片,睡意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