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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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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说了,看在你平时没做错什么事,而且成绩优异,这次打架的处分只给你全校通报批评。”
一个穿着灰色羊毛绒大衣,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的男人看着易清,沉默了一会儿,又十分惋惜地说:“不过,下个月数学竞赛的集训你不能去了。”
易清站在自己班主任的办公桌旁,冷漠地听着他的处分,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在意。
老杨对他这个学生一直都觉得十分棘手,如果只看成绩,他的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孩。
但如果看他的家世,他的态度,他的人际,就不免觉得头疼。
他揉了揉眉头,低头看向年级主任下达的处分通知,手上的笔在桌面上不住地敲击着。
“你怎么就去打架了?你知道这个集训有多重要吗?老师相信你,以你的成绩,只要你努力备考肯定能……”
“我知道。”
易清不等老杨将话说完,直接打断。
他的语气冷静沉稳,听起来似乎只是说出了一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话。
可是“我知道”这三个字倒是让整句话变得沉重许多。
老杨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孩,相比于语气中的淡然,他眼底中满是不甘。
老杨虽然已经在讲台上站了将近十年,但他一直难以看透这个学生。
明明聪明优秀,骨子里却冷漠倨傲;明明长相俊秀,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唯一知道易清的一点便是,这孩子毫不掩饰的野心。
他刻苦钻研,尽力争取所有的荣誉奖项,参加各种学术竞赛,拼尽全身的力气去找寻一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捷径。
很多人看来他不过是和其他成绩优秀的同学一样,只不过为了考上一所理想高校。
但易清给他的感觉并不一样,他更像在丛林里蛰伏的狮子,正等待着一个机会让他猎杀他的猎物。
可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去寻衅滋事?
尽管学校的处分只是通报批评,没有记过,也没有留校察看,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是,易清以后任何奖项荣誉的评比都会受到阻碍,包括保送资格。
老杨一整个下午疑惑的地方便在于此。
易清说了那三个字后就又恢复了沉默,如同下午闹剧开场时一样,一句话也没说,没有辩驳,没有掩饰。
老杨叹了口气,说道:“我会打电话让你家长明天来一趟,你们商量一下怎么解决吧。”
易清皱眉不语。
“好了,你回去吧。”
老杨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易清关上办公室的门,放学后的走廊变得有些安静,已经人影散乱。
交织的人影树影如同一张网将他蒙住,他莫名觉得有一瞬的呼吸停滞。
走回教室后,还未踏进门口,只听见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谈论。
“易清也真够狠啊,把那几个初中生打成那样。”
“就是,我还以为他单纯就是脾气臭,没想到还真的会去打人。那几个初中生也挺可怜的,平白无故遭了这顿打。”
“之前也没听说过他打人啊,会不会都被学校压住了?毕竟学校还指望他带来荣誉呢。”
“说不准,要不是今天闹成这样说不定就私下解决了。”
在他们一片讨论声中,易清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自己的座位,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如既往地拿起自己的习题册学习。
刚才讨论的那群人见到他进来立马如鸟兽散,该干嘛干嘛去了,只不过总会偷偷睨着易清,希望从他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找出其他情绪。
比如屈辱,愤怒,惭愧之类。
不过他们有些失望,易清看起来云淡风轻,一如往常,甚至刚刚明明听到他们随意议论自己,也还是面不改色。
但只有易清知道,自己根本不能真正做到云淡风轻。
他拿出一本竞赛习题册,翻出自己还未填满的一页,看着上面的数字和数学符号,易清头一次觉得难以看懂。
他静下心,拿起笔开始研究那道没有填完的题。
尽管,这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他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唰唰移动,浮出一串公式符号。
耳畔的闲言碎语渐渐消散,教室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只有三两个人还在埋案苦读。
易清放下笔,无言地凝视着那道已经解开的题目,陷入短暂的沉思。
随后,他收拾出所有的与竞赛有关的书籍,拉开椅子,毫不留恋地将它们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不过就是再等一年而已……”
他心想着。
易清依旧在教室待到八点熄灯后才回家。
平日不常见到的易峥嵘此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一份报告,余光注意到易清走进来。
他没抬头,只是仍专注地审阅着报告。
当易清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上楼时,他才开口叫住:“你打架了?”
见易清没什么回应,他又继续说:“明天我会让刘秘书去学校一趟,但只此一次,以后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打人之前也要想想自己姓什么。”
易清冷笑一声,神色嘲讽:“收拾烂摊子哪里会有人比你厉害。”
说完,他不管易峥嵘脸上表情如何,直接上楼走进房间。
萧听雨因为昨天去诊所拔牙,打了麻药,昨晚回家后立马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第二天早上起来也是高以谈拍她的脸叫了很久才醒过来。
她走去厕所照着镜子,将左半边脸凑近看了看。
还是有点肿,没有完全消下去。
萧海声走进厕所,看到自己女儿一直在镜子前搔首弄姿,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嗤笑道:“一大早上这么臭美呢?”
“爸,你看我左边的脸肿得还明显吗?”萧听雨拉住他,问道。
萧海声弯下腰,将脸凑近过去,像是很仔细地观察她的脸,结果他伸手捏住她右边健康的脸蛋,笑道:“爸爸帮你右边捏肿,给你弄个对称。”
萧听雨从他的魔爪下挣脱开,迅速逃离了卫生间。
萧海声看着她逃窜的背影,脸上浮现慈爱的笑容,下一秒又想到自己女儿可没这么注重形象,不会是芳心暗许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关上卫生间的门,拿着《基督山伯爵》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
萧听雨起得晚,又在卫生间磨蹭了一会儿,走到教室门口时连晨间广播的点歌时间都到了最后一首。
“今天最后一首歌《稻香》,是送给高三六班的许咏新同学,希望你天天开心,烦恼拜拜,北大清华排队抢你。”
教室墙上的音响传出一阵熟悉轻快的旋律,不少人也开始跟着哼唱。
“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萧听雨哼着旋律把书包放下,很快就注意到自己桌上莫名其妙出现的一瓶矿泉水,以及已经被水晕染得面目全非的便利贴。
她倒也不是很在意,将它放在一旁,把书包里的书本拿出来塞入桌上的书立。
“欸,听雨你昨天下午请假看牙医去了吗?还疼吗?”后桌的李远从前门走过来,问道。
“早上起来感觉好多了。怎么样?脸肿得还会明显吗?”
李远眯起眼睛看了看,嬉笑着说:“还行吧,比昨天猪头的样子好多了。”
李远就是这样嘻嘻哈哈的性子,但也没有什么恶意,萧听雨也常跟他一起开玩笑,因此并不当回事。
她又问:“你知道我桌上的矿泉水是谁给我的吗?”
李远坐回自己的座位,翘起二郎腿,摇头:“不知道,不是商檀吗?”
“不像是檀檀,我等会问一下诗霏吧。”
广播里面清脆悦耳的声音响着:“由鎏金广播站举办的理想之音比赛正在火热报名中,现向全校征集一名同学担任负责人,如有兴趣的同学请前往广播站办公室报名。”
萧听雨感慨:“这活动还没招到人啊,都播了好几天了。”
李远应道:“没什么人愿意去的,说是负责人,不过是跑来跑去给这边端茶,给那边倒水,累死累活,谁想去啊。”
晨间广播话音刚落,一阵阵滋滋电流声又响了起来,随后就是手拍麦克风的“砰砰”声。
“喂──喂──”年级主任那富有辨识度的声音响起。
又调试了一下设备后,他才开始念道:“昨天我们获悉,高二1班的易清与外校学生打架,影响十分恶劣,现予以全校通报批评的处分,望其他同学以此为戒,认真学习,切勿寻衅滋事。”
他又重复了两遍,随之又伴随一阵电流声消失。
这个广播刚念出来,教室立马有人讨论起来。
“怎么只有通报批评?他可把几个初中生都打到医院了,学校这处理也太简单了。”
“就是,别说被打的学生和他们家长不服气,我听着都觉得这处分太草率了。”
“不过挺可惜的,易清明年保送肯定会受影响。”
“可惜什么,难道架不是他打的?我就知道易清这人不怎么样,小三的儿子,就不应该出生,烂透了。”女生说出这句话时眼里的厌恶十分明显。
两人聊天的声音一丝不落地传入萧听雨耳中。
李远看着她的脸变得愈来愈暗沉,就在他以为她会像平常一样冲上去,向说易清坏话的人据理力争。
可这次没有。
但她看上去还是生气极了,紧抿着嘴唇,眉头皱紧,微低着头,手不自觉攥紧一支圆珠笔。
像暂时休眠的火山一样,沉默地抑制住内心炽热的岩浆。
“你怎么了?”
李远有些担心,试探着说:“廖昕说得是有些过分了,要不我帮你过去说说她?”
萧听雨摇头,说:“不用了,她父母不久前离婚了。”她顿了一下,“因为她爸出轨。”
“啊?这样嘛……”李远有些尴尬地挠头。
“你这样说是因为相信易清吗?”她问。
“什么相信不相信的,我跟易清又不熟,最大的渊源就是他是我前桌喜欢的男生了。”
萧听雨的怒气稍微消减,真诚地说:“谢谢。”
随后,便拉开椅子,跑去走廊的另一端的一班找易清。
广播的内容已经让流言开始不断发酵。只不过从四班到走廊另一边的一班,萧听雨已经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
刚跑到楼梯口,就听见楼梯间有人喊了一声:“易清!”
萧听雨停住脚步,往楼梯间看过去。
易清此刻正走上楼来,神色不悦,眼底阴沉,比往日那副冷漠的模样更甚。
他抬起头,看到了萧听雨,莫名地在一个台阶上停住。
两人无言对视着。
空气里的灰尘无声地跟着阳光跳动,微风不安分地吹过,早读课的铃声也在此时响起。
它们好像在跟大家说时间并没有静止,仍旧在一分一秒地走下去。
易清后面的人追上来,他穿着一身灰色西装,发型明显精心打理过,看上去很年轻。
“易清,你听我说,易总他也不是……”
易清像是回过神来,快速迈过剩下的几层台阶,走近萧听雨。
“易清?”
“嗯。”
他应了一声,然后不容分说地抓住萧听雨的手腕,拉着她踏上通往上一层楼的楼梯。
萧听雨跟随着他的脚步的同时又往后看向那个年轻男人,说:“你后面有人找……”
易清打断,望向她,认真地问:“跟我翘早读吗?”
萧听雨沉默了短暂的几秒,然后坚定地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