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来迟了》橘左京

3、哥哥同尘

　　“王爷，镇国公府上送来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灵芝数支，苏锦坊的布匹绸缎也都移送到王府门口了。”管家陈源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虽然镇国公府上的排场他已是屡见不鲜，但回回遇上时还是感慨不已，“小公爷也已经到光禄堂了。”
　　“同尘？”恭亲王收了逗鸟的兴致，起身便往光禄堂走去。
　　柳和光的消息自然比恭亲王灵通，这会儿已经撂下纸笔，提着裙子跑出了听学堂，早不管什么拿着戒尺老先生追在身后了。
　　“哥哥！”也不顾光禄堂里站着的人是何反应，柳和光像根藤蔓一般缠抱着那人，旁人见状便都识相地散去。
　　“和光，你能不能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冯玄临自然又要数落，可面前这两人似乎十分欢喜，哪里听得进去他在一旁说什么。
　　柳同尘搂着扑入怀中的人，“听玄临哥说你又淘气了？”
　　“哪里！你别听王兄瞎说。”她抬起头来，漆黑的眸中映出他的面容，看了许久和光方才软软糯糯地说了一句，“哥哥生得越发好看了。”
　　“你这小嘴可真跟抹了蜜似的。”不似柳和光那般跳脱，只比柳和光早几日出生的柳同尘性子内敛而谦和，又跟着父亲镇国公习武，一身侠气。
　　“是谁昨儿在这光禄堂疼得龇牙咧嘴？”冯玄临挑了挑眉，这会儿扶焕方才现身，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
　　“药也送来了，负了小伤那便补补，衣物划破了那就再做新的。”柳同尘当然知道前因后果。
　　“你都知道了？”
　　“玄临哥已经同我讲过了。”柳同尘又添了一句，“倒是扶焕，日日跟着你可真是受苦。”
　　“这小丫头回回闯祸，镇国公府便回回送来珍品绸缎，我这恭亲王府都快堆不下了！”三人正说着恭亲王已经走到了光禄堂门口，陈源招来下人看好了茶。
　　柳同尘先行礼请了安，“再怎么说和光也是柳家的女儿，一日姓柳，便是我们柳家的人。”
　　几人坐下，恭亲王又叫来扶焕，“昨儿又替她受罚了？”
　　“是属下不力，没有看好郡主。”
　　“哪儿能怪你，便是在她腰上绑个绳子她都能跑了。”恭亲王说着瞥了一眼和光，又给扶焕赐了座，光禄堂里和和气气。
　　“同尘今日来府上是为何事？”
　　“一是来看望和光，二是替家父请王爷到府上小叙，苏杭上供的碧螺春已经泡好了。”
　　恭亲王闻言打趣一句，“好个镇国公，可真知道本王好这一口新茶。”
　　“我也要回去看望爹爹和娘亲！”柳和光忽而蹦出一句来，不等恭亲王说什么冯玄临便将她拦下，“不许，今日功课可做完了？”
　　“王兄，人家想回去嘛。”一向唱黑脸的冯玄临根本不吃她撒娇那一套，就算是最后柳同尘帮着她说话也无用，末了等和光委委屈屈地要憋出两滴眼泪时才松口，“三日后宫中有宴，届时镇国公府上的家眷亦会到场，你再见也不迟。”
　　“当真？”
　　“我何时又骗过你了？”冯玄临拨了拨浮起的茶叶，“不信你问同尘。”
　　“玄临哥说得不错。”柳同尘安抚着她，像是安抚着一只委屈而又躁动的小猫。
　　恭亲王对这些事向来没什么心思，自然府上平日里全由长子冯玄临打理着，他也乐得自在，日日在外面寻些不疼不痒的乐子，不是在望春楼斗蛐蛐儿就是在山月楼听着新出的曲子。
　　也不知最后恭亲王去没去镇国公府上，柳同尘倒是留了下来，跟着和光一同往听学堂走去。扶焕跟在二人身后，留出一丈远的距离。
　　“扶焕，许久不见你倒越发拘束了。”柳同尘停下步子，等着身后的人走上前来。扶焕比二人要长三岁，自然已经出落成翩翩少年郎，个子也要高出柳同尘大半个脑袋。
　　他不言不语，依冯玄临的话来说，开口闭口那便都是郡主。
　　意料之中的毫无回应，柳同尘又只好接着说下去，“昨儿领了罚，身上的伤可有上过药了？”
　　“上了上了，我上的。”柳和光抢着答了一句，惹得柳同尘一笑，“你怎么上的？”
　　“就是扒了他的衣裳……”和光反应过来，“哥哥！你取笑我！”
　　扶焕闻言自然心口扑通乱跳，仿若昨晚上的场景又被拉到了眼前，一时失了神险些被门槛绊倒。
　　“你这是怎么回事？”柳同尘见状忙抓住他的胳膊，后者也正了正身子，“多谢小公爷。”
　　听学堂离得远，这会儿已经走到了竹幽院中，柳同尘突然来了兴致，“想想好久都没跟你比划比划了，不如今日试试，你可不许让着我。”
　　他说着拔出扶焕的佩剑，仅留个剑鞘在他手中。
　　“那属下就用这剑鞘，以免伤到小公爷。”
　　“随你。”正说着二人便已经闪入院中，方才拨芽出叶的竹林还有些萧条，小风一起便又有旧叶落下，柳和光撑着脑袋坐在一旁看戏，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当然挡不过二人两下就会败下阵来。
　　想来自己的功夫还是她逼着扶焕教的，她看着扶焕应对自如的招数不免咂舌。
　　柳同尘手中的剑自然快，但扶焕那剑鞘挡得更快，任凭他如何进攻都无济于事，末了一直防守的扶焕忽而一个躲身，剑鞘便已经到他喉前了。
　　他收回剑鞘抱拳行了礼，“小公爷的剑术长进不少。”
　　“当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柳同尘也自当班门弄斧，虽然跟着镇国公日日习武，却总也跟不上自有天赋的人。
　　“他可是日日都在这竹幽院中练习，刮风下雨都不停歇的。”和光说着夺过柳同尘手中的剑来，“跟我比划比划，不许让我！”
　　“那你叫人家怎么下手？”柳同尘站到一旁去，只见扶焕脚下未动半分便由着和光那些不知名的招数进攻，接着再一一解破，末了最后又用剑鞘一挑剑身，她手上一震，那剑就应声而落。
　　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你欺负人！”和光手上被震得发麻，扶焕见状上前两步，以为是自己不小心伤了她。
　　“确实欺负人，脚下动都没动，你让和光这脸往哪儿搁？”柳同尘说罢和光就跟吃瘪一般不高兴地耷拉下嘴角。
　　“那郡主再打回来，属下一定不挡。”他将剑拾起来递向和光。
　　“你就不怕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伤到你了？”她虽接过了剑，却又麻利地将其归鞘，并没有再戏耍一番。
　　“无妨，郡主高兴便是。”
　　“哼，我不高兴，不许自称属下，不许不许，说了不许。”和光佯装恼怒地看着他，可一说到这个话题上这人就又不说话了。
　　“哥！你看他总这样！”她跟柳同尘告状，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柳同尘也拿他没办法，“那就随他开心好了。”
　　正说着听学堂里等候差遣的小厮忽而快步走进竹幽院中来，“郡主！世子爷正在听学堂里等着您呢。”
　　“完了完了，王兄肯定又要数落我了。”柳和光哪里管得上旁人，说罢便往听学堂跑去。
　　扶焕正要追上去，柳同尘便一把拽过他，“如今和光年岁可也不小了，你可知道？”
　　他笑意盈盈，扶焕敛了敛神，“小公爷是何意？”
　　“你自己好好参悟参悟。”柳同尘负手也跟着小厮往听学堂走去，倒是扶焕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也才追赶上去。
　　老先生一顿诉苦，冯玄临这会儿当然是在气头上，揪着和光就是小训一番，柳同尘在一旁看着热闹。
　　“给我抄一百遍。”末了就算是和光回答得还算不错，冯玄临仍旧罚了她手上的抄写，又给老先生毕恭毕敬地赔了罪，最后才跟柳同尘走出听学堂，独独留下扶焕在一旁陪着她。
　　“你怎么不去？”
　　“属下要保护郡主。”
　　老先生已经离开，这会儿听学堂中只有二人，他亦是静坐在一旁仿着她的字迹抄写着，想来这些年这样的场景已经数不胜数，扶焕已经将她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
　　“你自小就跟我一起在这听学堂听老师讲习，学得亦是比我好，先生回回都夸你，然后再数落我一番。”和光不解。
　　“郡主次次都答得极好。”
　　“那为何总要数落我，还总爱罚我。”她偏过头去看着扶焕，后者这会儿正低头抄写着，门外的樟树摇动，从缝隙跑进来的曦光就来偷蹭他的面颊了，看得和光晕晕乎乎，全然没有在意他回复的那句话。
　　“先生自有他的道理。”
　　柳同尘跟冯玄临离开听学堂便又去竹幽院中静坐下棋，“玄临哥是不是罚得太狠了，一百遍，和光这会儿正哭着在抄吧。”
　　“谁人不知我这惩罚回回都让扶焕代笔了，不说全部，一百遍中怎么也有八十遍都是他抄的。”冯玄临实在了解这二人，却又从未戳破。
　　“二人字迹又不同。”
　　“扶焕仿她的字迹可以仿得惟妙惟肖，神采气韵、点竖横撇可都仿到了极致。”冯玄临赞叹一句，“先生也总爱夸他聪颖，和光怎么就不好好学学，一天到晚总想着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