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月》黑白格子衫

4、chapter4

　　妖孽带着山月穿过了一道藤蔓攀爬而成的绿色大门，便进入了穹珑之巅。
　　没有倾盆大雨和电神雷鸣，只有和煦的阳光和微风。人间正是秋季，这里却山花烂漫，草木秀郁。
　　站在穹珑之巅上俯瞰大地，周围山风猎猎，云雾缭绕。而拨开云雾望去，只见下面群山隽秀，大地苍绿，绵延起伏，如同壮丽秀美的锦绣画卷在眼前展开。

　　她还未来得及惊叹，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什么东西迅猛地窜到了她身上，吓得她往后踉跄几步。定睛一看，原来是只松鼠。
　　松鼠瞪着湿漉漉的黑色眼睛看着她，蓬松的毛绒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似乎看见她格外欣喜，爪子扒拉着她的衣襟，挂在她胸前不肯下来。

　　“你在干什么?”妖孽冷眼瞧着它，“还不快滚下来。”
　　然而松鼠是不肯的，它“吱吱”两声，似乎在反驳。
　　“下来。”
　　“吱吱！”
　　一妖一松鼠就这样隔空对峙了起来，夹在中间的山月分外尴尬。

　　“哈哈哈，锦灰好久没有见到生人了，难免活泼。”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山月疑惑地顺着声音望去，却没有见到人，只看见一棵高大苍虬的古树，它如同巨伞一般撑开，矗立在山巅上，周身充满了金色灵气，此刻正开口说着话。

　　山月：……
　　吓得脸都麻木了。

　　“小姑娘别怕，我是穹珑山的守山神树。”那树似乎看出来了她害怕，轻笑安慰道。
　　山月点点头，有些歉疚地冲神树笑了笑。

　　妖孽和松鼠对峙良久后，最后还是妖孽忍不住走过来，伸出两根手指，在松鼠和山月拒绝加尴尬的目光里把松鼠拎了出来。

　　松鼠挣扎着以示抗议，蹦着两颗大门牙咬住妖孽的手指。妖孽冷笑一声，另一只手伸过来在它脑门上“嘣”地弹了一下，松鼠顿时有些晕头晃脑。

　　妖孽把晕头晃脑的松鼠放在地上后，熟稔地念了个诀，树下的空中立刻浮现出了一扇金色大门，上面浮现着奥妙莫测的金色纹路，中间隐隐露出个钥匙孔的位置。

　　“你许多年不曾来这里了，怎么今日又要进神女的住处?”神树颇为稀奇开口问道。

　　“取个东西。”
　　妖孽拿出泛旧的青铜钥匙放入，随即一扇那扇大门就在他们面前打开，光芒万丈，其中还带着令人生畏的气息。
　　山月仰头，看见上面写着金光闪闪的“穹珑别居”四个大字，顿时不敢再往前走。
　　这是神女的住所，不是她一个凡人可以进入的地方。何况淋雨过后，她浑身狼狈不堪，头发湿润地搭在脸上，上面还沾了几片路边的细叶，湿润的衣服还往地上滴着水滴，脚上裹满了稀泥。
　　总之，活像只落汤鸡。

　　“你在此等着。”
　　妖孽看了她一眼，落汤鸡站在门外一副狼狈又为难的模样，少女小小的身躯被她母亲压得弯了腰，却还努力支撑着。
　　妖孽长袖一挥，她母亲便凭空消失了。
　　山月觉察到身上一轻，正惊慌，“不要着急，她已经进去了。”妖孽斜眼看了看她，解释道。

　　“玄冰棺在里面，不便取出来，先把你娘的身体放在里面，等找到了灵魂和身体融合的办法再说。”
　　他说话间，见她一脸灰头土脸，整个人颇有些局促地站在地上，像是怕把地弄脏似的，恨不得踮起脚。

　　妖孽随口便念了个清洁术作用在她身上，顿时她的头发无风自干，衣服焕然一新，就连脸蛋上的泥巴都消失了，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多，多谢……大人。”山月有些艰难地挑了这么一个称谓。
　　“大人?”妖孽扬了扬眉，颇感新鲜。但随即也没说什么，默认了这一称呼，便走进别居里，消失不见了。

　　山月忐忑地站在原地，这会那只晕乎乎的松鼠又兴奋地跑了过来，站在她脚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山月觉得这只小松鼠很稀奇，她难得有了少年人的兴致，蹲下身，抱起了它。

　　“小姑娘，你和他来这里是为了取神女的玄冰棺，救你娘吗？”闲来无事，神树摇晃了一下满身树叶，问道。
　　“我……是的。”山月迟疑地说着，一瞬间关于山神庙的事，关于母亲的死，还有她手染的鲜血，所有的阴霾又涌上了心头。

　　“可是，死生有命，强行复生，不仅有违天道，也会有损阴德啊。”神树摇了摇头，叹道，“何必呢?”

　　“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但是我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不甘心。”山月说着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滚进来松鼠毛茸茸的尾巴里。

　　松鼠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她。

　　“唉，这世上万事，总逃不过一个情字。”神树叹息般地说道，“就如小洛吧，自神女离开以后，他便在此等了一千年，就是为了神女。”

　　“神女离开了一千年？”
　　“是啊。一千年前她和莲盛仙君相约下凡，至今未归。”
　　“怪不得，”山月有些悲戚地说，“山神庙香火断绝，叛军也敢在那里杀人，原来这里没有神了，可人们还在祈求神的庇佑。”

　　“神女离开后，穹珑山一带都是小洛替她看着，但是小洛毕竟是妖，无法做到神女那样。”神树安慰道，“孩子，天道是公平的，坏事做尽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山月想起雷雨夜里自己狠利一剑，刺死的那个将领，她咬紧了牙。
　　“无论怎样，只要我娘回来，什么报应我都愿意承受。”山月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肉里。她太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了，有着许多人性的弱点。但是，普通人也有愿意为某些东西付出一切的勇气和能量。

　　“倒是个孝顺孩子。”神树很欣赏她这点，“难怪小洛愿意帮你，他听神女的话，向来是不愿意插手人间因果的。”

　　“小洛?”

　　“他刚刚进去。”神树笑道，“你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叫洛羲臣，神女叫他小洛，大家也就跟着叫了。”

　　洛羲臣?那个妖孽?不，他没有帮她。
　　山月心里很清楚自己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可是——她所求的有错吗？

　　松鼠从她怀里蹦出来，乖乖站到一边，山月正疑惑，才发现原来是妖孽出来了。

　　“你识字吗？”他问，看起来颇为颓丧无奈，“认识的话进来帮忙翻一下典籍。”
　　山月迟疑着点头，“识字。”
　　“那赶紧进来。”妖孽一脸苦大仇深地摁着额头，“搭把手。”
　　山月满头雾水，但还是小心而快速地跟着妖孽走了进去。

　　别居里面和外面截然不同，像另一个世界。各色花木葳蕤盛开，开花的藤蔓爬满墙院，多姿多彩的绿意疯狂侵占了整个住所，像一场盛大的春季。

　　沿着长廊走过，一路流水潺潺，曲桥迂回，太湖石矗立在水面上，不胜风姿。

　　到了水面开阔处后，可以看见水边修筑有一个三层阁楼，四面开窗，建筑倒映在水里，映衬着周边花草，相得益彰。

　　阁楼名为浮云阁，里面是神女搁置天材地宝和经卷古籍的地方，一进阁楼，妖孽便拉着她直奔二楼，随后将一排排书架只给她，“这边！是你需要看的。”
　　又指了另一半书架，“这边，是我要看的。”
　　“好了开始吧。”妖孽说完便拖着广袖朝那边走去了。

　　山月：“等等……您还没有……”
　　“哦，还没有告诉你哪本书是吧，名字很简单，就叫《逆命而行大全》”妖孽回头快速说道。
　　“找到书之后就告诉我。”妖孽嘱咐完，快步走进了一排排书架里。

　　山月看着几丈高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书卷，顿时脸色苍白，一瞬间感受到了妖孽的痛苦和无奈。
　　她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随后从书架上一排排浏览过去。

　　夜深人静，满天繁星闪烁，倒映在湖水里如梦如幻。阁楼里燃起了一盏盏灯火，几乎照亮了每一处缝隙。

　　“找到了！”山月站在梯子上，举起手里的一本书，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大，大人！”她冲还在书海里扒拉的妖孽喊道，“就是这本《逆命而行大全》！”
　　就在这时，梯子晃了一下，山月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后面的一排排书架，她摔了是真不打紧，可要是书架倒了……

　　但是梯子以无可回头的架势往地上倾斜而下，就在山月即将倒上相邻书架之际，她睁大了眼睛，眼里映出妖孽不屑的脸色。
　　他伸出一只手，满脸不耐烦地揽住了她。

　　“谢，谢谢。”山月借着他的力，重新回到了扶正的梯子上，慢慢爬了下来。

　　“就是这本书。”山月把书递给了他，莫名乖巧。

　　“嗯。”妖孽接过，便翻开几页，寻找着他要的内容。他记得从前在这本书上看见过，记载了关于凡人如何死而复生的方法，其中就有如何将灵魂与身体融合之术。

　　“月圆之夜，以至亲之人之血画下乾坤阵，灵魂在坤位，身体在乾位，牵引着定魂珠，使魂归其位。”
　　妖孽看完后，大舒了口气，“也不是很难嘛，这至亲之人已经有了，至于定魂珠……”

　　山月满脸紧张地看着他，“定魂珠能找到吗？”
　　妖孽凤眼微眯，无比自信，“当然能，去一趟南海就行了。”
　　“哪里?”山月有些不敢置信。

　　“定魂珠是南海之宝，自然在南海，届时去问南海的水中仙借来便是了。”妖孽睨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

　　“现在时间晚了，先休息一夜，明早就出发去南海去定魂珠。”妖孽把书放回原位，对着她道。

　　“走吧。”他说。山月便跟着他一同走下二楼。走出浮云阁好远，她忽然心有所感地回了头。
　　只见漫天星辰消散，天上独留一轮圆月，照在阁楼上，窗户开着，有人侧身坐在二楼窗边，只影伶仃，月光照在他身上，竟比月色还清冷。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那人回了头——

　　“跟上。”妖孽的声音一下子击碎了幻觉，山月眨眼一看，浮云阁门窗关得好好地，刚刚不过幻梦一场。
　　“哦，来了。”山月回过神，忙跟上妖孽的步伐，随后妖孽带她去了客房，交待不要乱跑后就自己离开了。

　　一夜无梦，翌日一大早，松鼠便跳到了山月床边，摇着大尾巴扫在她脸上，吵醒了她。
　　山月起床，妖孽已经在院子里坐着磨剑了。院里藤蔓上开着繁盛的花，垂落一旁，风一过，花朵纤细摇晃。
　　妖孽看见她，眼皮一掀，“醒了?醒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