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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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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和她离开时一样,只多了一群士兵,寒光冷甲,森然立在神殿里。
偏殿里,陈大牛死了,鲜血汩汩,他的妻子死在他旁边,陈二牛的妻子抱着孩子闭上了眼,孩子在她怀里奄奄一息。陈二牛在一旁痛哭流涕,哆哆嗦嗦。
山月的目光最后停在了一个穿着黑色盔甲手拿长剑的人身上,他的剑上流淌着殷红的血,“嘀嗒嘀嗒”落在地上。
他转过身来,看见她,脸上带着一抹嗜血的笑容,“看来你就那个遗腹子了。”
山月却不看他,她的眼睛睁得大大地,透过他看着他身后躺在地上的人。那个人的脸好熟悉,衣服也好熟悉,但她怎么躺在地上,地上那么凉啊!她流了好多血,她,她……
山月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她的腿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可是她想去那个人的身边。于是她想要指挥自己的双腿想让它们站起来,但是它们站不起来!
山月恨自己,恨自己的腿,她用尽力气,却只能挣扎着往前爬过去,她终于抓住了她娘冰冷的手。
有人在她头顶哈哈大笑,屋里其他人也在哈哈大笑,整个世界都回荡着疯狂的充满恶意的笑声。
但她只是怔怔地睁大眼睛,流着泪。“娘!”
“娘!”
“娘——!”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了?
为什么啊?!
“嘭——!”屋内狂风肆虐,帷幔疯狂摇晃,窗户在一瞬间化为齑粉!
一个妖孽,发丝如墨,衣袂飘飞,悄然出现在了半空中,他眼含睥睨地看着下方,目光在触到那一摊摊鲜血时变得无比冰冷。
“看来你们是罔顾本尊给你们留下的劝诫了!”他扬起一抹笑,谁都看得出来那笑容里含着暴戾。“胆敢在神庙里生出杀孽。”
他说得很慢,但是谁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恐怖和威胁,毕竟他是这样一个妖怪。
“哼!区区一石碑,便想让我们退却,如何可能!”那穿着黑色盔甲的人咬着牙回道。
“本将说了,交出季初雪和她的孩子,就饶他们不死,是他们再三抵抗,冥顽不灵!”
听见“季初雪”这三个字,山月忽然浑身一抖。
不是第一次了。
季初雪,她曾经在家里翻到过一些信笺,上面写着季初雪亲启。她也曾怀疑过那是母亲,可是她母亲,明明叫高令薇。
她自幼就长在穹珑山脚的苎溪村里,对母亲所有的过往一无所知,虽然她从母亲的容貌、气度、学识能隐约看出她和村里人不一样,却从未真正听她讲过自己的过去和山月的身世。
村里人也猜测过她母亲,或许是经历了什么爱恨情仇,被男人抛弃了,这才带着山月来到这里生活。可是如今看来,或许母亲的过去不是旧日情伤,而是血海深仇。
山月放开抱着母亲的手,颤着声问他,“你为什么要杀我和我娘?”
那将领生硬又冷漠地回道,“自然是为了完成上面的命令。”
“你上边又是谁?他为什么要杀我和我娘?!”山月转身含恨问道。
那将领却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妖孽。“你说了神庙不可以杀生,那你也杀不了我们。”
妖孽缓慢地走到他身边,手里燃起了那朵本命妖火莲,面含浅笑,宛若阎罗,“但我有点的是办法叫你生不如死,信吗?”
那将领脸顿时煞白,被骇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回答她。”妖孽冷声说道。
“你娘就是季初雪,我见过画像,和她长得差不多。”那将领面露苦色,“本来没有想杀她,只是要带走她而已,统帅说抓了你和你娘,说要丢到玄瑞军阵前,用来威胁嘲笑他们。”
“然后,就指派了人手,命我一路打过来,带走你们。谁知道你娘宁死也不认……”
“是你!”角落里的陈二牛忽然大叫起来,“是你和你娘给我们带来了灾难!你们害死了我媳妇,我儿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说着,举起了一旁案板上的菜刀,哆嗦着吼道。
“不是我们!”山月恶狠狠地看着他,“我们不曾杀人,不曾害人,是他们滥杀无辜,是他们罪大恶极!”
“仇人就在眼前,你不去找他们报仇,却对着同样失去至亲的我发泄愤怒,是你无能!”
“妻儿先你而去,你却没有保护任何一人,是你无情无义!”
“哈哈哈哈哈哈!”那将领大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有几分胆色!”
“去啊,他现在绝无还手之力,你怎么不敢过去杀了他?”山月瞪着他问道。
陈二牛“哐当”丢掉了菜刀,倚着墙壁失声哭了起来。
妖孽见状嘴角忍不住讽刺地勾起。他早看透了人心,就是这样懦弱无能,或者丑恶心狠,总之都很脏。无趣极了。
“那我又是谁的遗腹子?”山月复又问道。
“那谁知道啊……上边又没说。”那将领嘟囔道。
山月沉默地看着母亲身下渐渐干涸的血迹,眼泪又止不住簌簌流了下来。母亲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父亲和过往,也许是希望她可以度过快乐的人生,不必背负太多,但是也正因如此,她永远失去了对她讲述的机会。
“妖孽,你答应我救治我娘,”山月哑声说道,“但是她现在……”山月哽咽一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妖孽静静地站着等她说。
“我要你杀了他们。”山月咬着银牙说道,“我要替我娘报仇。”
“恐怕不行。”妖孽眼角垂下,“神庙止戈,违者会受到天罚,妖若杀人,天罚更重。”
“那天,怎么还不杀了他们!”山月噙着眼泪梗着脖子问道。
那将领看她的模样又哈哈大笑起来。
“天不杀,我杀!”
山月起身走到一旁,在一个士兵愕然的眼神里拔出了他的长剑。那剑有些重量,山月无法完整拿起,半拿半提,剑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山月走到那个将领的面前,那将领是个约莫三十多左右的男人,脸上有刀疤,他对山月嘲笑道,“小姑娘,我不还手,你敢杀我吗?”
他看着她,恶意满满又轻蔑地笑,“我不还手,你敢杀我吗?”
“叮”,利剑撞上了盔甲,却并未穿透,那将领依旧嘲讽地看着她。
山月握紧剑,心中怒火中烧。这样的恶人,凭什么天还要庇护他?!为什么天不怜好人,不惩罚坏人,任由好人短命,坏人如此嚣张?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天上一道闪电划过,利剑猛地穿透了人的血肉之躯,那将领眼球凸出,不可置信地看着山月,轰然倒在了地上。
鲜血溅到她脸上,山月陡然松开了手。
她杀人了,她杀了人!她转头看着地上躺着的母亲,一瞬间,仇恨过后心头涌上了心慌害怕和恐惧。
“娘,”山月跪在她身边,眼泪如溪流一样流淌,“娘,我,我给你报仇了……可是,可是……”
可是她娘再也不会回答她,不会对着她说,“山月别怕,有娘在。”
雷声轰隆,雨水哗啦哗啦落在地上,女孩的哭声和暴雨混在一起。
妖孽心中轻叹了口气。
殿内其他士兵都没有动,许久,妖孽才开了口,“我不杀你们,因为天会惩罚,但是我会抹去你们的记忆。”
“滚吧!”他一声怒喝,风雨也飘进了殿内,外面电闪雷鸣,似乎是神明压抑的怒火。
士兵们看见他长发张狂,紫瞳妖异的模样,心胆俱裂,都害怕地滚出了殿内。
“永远——不准踏足此地!”
报仇了又有什么用,山月无望地想,她娘永远也回不来了。
她在世上,终于孤苦伶仃,茕茕孑立,无依无靠了。
妖孽走到她身边,“答应你救治你娘,我没有办到,你的酬劳我就不收了。”
山月低着头流泪没有回答,她好像一朵已经枯萎干涸的花,失去了生命里所有的生机和养分,只等着死亡来带走。
天上又降下了几道惊雷,依稀听见惨叫声。妖孽皱了皱眉,但猜测应是那几个杀人的士兵受到了惩罚。
妖孽看着山月的模样,带着心如死灰的绝望。他心里忽然生出了那么点恻隐之心,“神庙里,勾魂使无法进来。需得等灵魂自己出去,你娘兴许还在这里。”
山月猛然抬头看向他。妖孽咳了一声,“但是我最多只能留住灵魂和身体,至于它们直接的融合,我无法做到。”
他走到神殿中央,取出了一个蓝色袖珍瓷瓶,对着瓷瓶念念有词,随即瓷瓶周围竟然飘过来丝丝光亮,渐渐汇聚成了人的模样,赫然便是山月的母亲。
山月眼里噙着泪,看着那道光影。
妖孽将灵魂收进瓷瓶,递给了山月。“死而复生,有违天道,自己拿着。”
山月忙宝贝似的揣进了怀里。“谢谢,谢谢……”
“大,大人,”一旁的陈二牛目睹了这一切后跪着爬了过来,他恳求道,“我,我儿子,您能不能……”
“可以。”妖孽笑了,说出的话却令他笑容僵在了嘴角,“拿你的灵魂来换。”
“怎么样?很公平吧。”妖孽真诚地说道,“如何?”
“不,不了,不了。”陈二牛拼命摇头道,他可不愿意拿自己的灵魂去换。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儿子嘛,也可以再生,这些都没什么,只要他在就行。
“走吧,不怕天罚的那个。”妖孽不再理会他,有些疲倦地对着山月道,“带上你娘的身体和灵魂,随我走。”
早些年穹珑神女离开之际,把她居住大殿的钥匙给了他,他依稀记得里面放了一座玄冰棺,据说可保尸身不朽。
好吧,拿来给凡人用是有点奢侈,可放着也是放着,没甚用处。
再说也是为了救人,神女应该不会介意。思及此,他也就释然了。
“好。”山月听到他的话,振作起了一丝精神。她背起了她母亲,跟在妖孽后面,迎着大雨,走上了穹珑之巅。
一路上大雨滂沱,山路泥泞不堪,闪电时不时划破天幕,几次擦着他们身边落下,却终究没有劈到山月头上。
妖孽回头看着她,眼眸里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