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灵师·人间界》游湖彼岸

8、痛，文鳐现真身

　　李东海觉得全身滚烫滚烫的，脊背上一阵血肉撕裂一般的声响，上衣早已禁受不住的崩裂。痛……他抱着赫在蜷起身体，真的很痛……他张了嘴大叫，却再发不出声音，温热的液体顺着皮肤流下，又仿佛瞬间蒸发。
　　哗——湛蓝的羽翼泛着浓烈的日光，骄傲地在他身后偾张。
　　他在，空里？
　　东海很不适应这种悬空感，紧了紧抱着赫在的双手，低头看下面那一群黑压压的向着空里嘶叫着的兽。兽？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用对了词。空空撕咬着的狰狞的兽，是什么？明里暗里一直保护着自己的赫在，是什么？想要帮自己却害了自己的猫妖，是什么？还有，这样的自己，是什么？
　　没有力气再去思考这些，他低下头，要怎么救赫在？
　　这时他才看到自己的身体上，全是湛蓝的透明鱼鳞；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发，银色的，好长。

　　【文鳐，
　　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
　　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
　　其音如鸾鸡，见则天下大穰】

　　手上突然脱力。糟了！赫在！身体还没痊愈，哪里撑得住这许多力，东海抱着昏过去的赫在一头栽了下去。
　　垂涎已久的食物从天而降无疑是个美妙的礼物，这些怪兽先是一滞，接着一拥而上，发出难听的叫声，马上要把他们撕分而食。东海还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现在的身体，只采取了一个愚蠢的办法，就是抱住赫在把他挡在身底下。
　　没办法，赫在，我就是个DAI子。
　　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什么也做不了了。
　　李东海听着耳边呼哧呼哧的声音，突然觉得它们其实很渺小；之前的恐惧，抗争，都微不足道。心里生出藤蔓一般的安详，盘旋，纠缠，张狂。
　　赫在，我不怕。
　　天地很透明。
　　他闻到一阵书卷之气。呵呵，赫在，高考我们都不能参加了。大概老天都知道，我们这脑子不太适合上大学。
　　赫在，本来想请你看《TRANSFORMERSⅡ》的，看来还是买乐事对电脑看枪版吧。
　　赫在……
　　他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低低的，穿透时空而来，又仿佛近在耳畔，吟诵着诗经一般雄浑的篇章。他听不懂，但直觉地感到那是一种强大的，安抚的力量。那些怪兽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直到完全被那沉稳的声音所取代。
　　他抬头，循着那声音的来处。
　　干净的青衣，什么装饰都没有，才衬得起那份飘逸。他盘坐在那里，甩开一天一地的篇章，层层叠叠的竹简交错，发出生脆的声响，卷起猎猎的风；薄唇微动，不绝于耳的梵音似是普渡众生。原本凶猛的兽群，此刻竟温驯地低了头，暗黑的颜色也一点一点褪去，最终变成了晶莹的纯白。
　　风声渐渐住了。那人挥手收了竹简，往那变了色的兽群走去。
　　别。东海动了动嘴，却连张开的力气都没了，眼睁睁看着那人伸手去摸了摸一只兽的头；那兽还很可爱地顺势在他身上蹭了蹭，然后三三两两地离开。
　　这个叫不叫作差别待遇？东海用力地撇了撇嘴，然后对着那个转过身来面朝自己的人瞪大了眼。
　　韩庚？！
　　韩庚微微一笑，完全了解这孩子在想什么。几天不见，他的灵力已经完全释放出来了，所以才会突然招来大量的……韩庚锁了眉想，食腐兽本是善兽，任何情况都不会主动攻击；刚才那些食腐兽都是被强大的怨恨灵魂控制了，才会发了疯地想要吞噬东海，或者说是文鳐的魂魄。文鳐乃吉兽，对于被CAO控的食腐兽而言是非常富有诱惑力的食物。之前东海跟他说，总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他原以为是怨恨灵魂想要杀死东海夺取文鳐的魂魄，没想到他们竟然强大到可以CAO控食腐兽的地步；CAO控了食腐兽，灵魂的转化就会非常直接，灵力也就会突飞猛进。如此往复，只怕有一天会强大到连他都释放不了的程度。
　　韩庚摸了摸发烫的竹简，刚才他诵读的，是比【寄魂】高出许多倍的【虚弱】加【献祭】，太久不做已经有些生分了的样子。
　　他果然是个不称职的祀灵师。
　　走到东海身边，韩庚抚手替他收敛了灵力，复了原貌；伸手去抱他怀里的赫在。
　　东海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痴痴地瞪着他。
　　“他会没事儿的，相信我，我可以救他。”
　　不知道为什么要相信这个男人，但是此刻他似乎也只能选择相信。东海松了赫在的身体，却执拗地牵着他的手。
　　“我到底是什么？”东海定定地站着问，过了刚才一阵，体力似乎恢复了些。
　　“文鳐鱼，一种美丽的吉兽。”韩庚笑得有如春日。
　　“刚才是那些怪物是什么？”东海并不打算消化，只想先把东西都吞下去。
　　“食腐兽。不过它们本无恶意，只是被操纵了。”
　　“谁操纵的？”
　　“想吃你的某些。”韩庚并不想把东海当做柔弱的小朋友向他隐瞒什么，所以说的很直接。
　　“谁想吃我？”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韩庚的确不知道，怨恨灵魂为什么对文鳐的魂魄这么执着。因为是“文鳐”，还是因为是“吉兽”？怨恨灵魂的这种行为被称为【暴走】，即对美好的灵魂充满渴望，并不择手段地获取。但是，这都是理论。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刚才采取的方法，也只是学来的罢了。
　　东海见他不回答，也并不追问，只是继续着其他的问题：“猫妖呢？”
　　“你知道了？”韩庚抱着赫在往家走，时间就是生命不是。
　　“不知道。赫在说她本来是想帮我的。”
　　“恩，本来是。她解开了你的灵力束缚，也许是想让你变得强大；但是她自己灵力不够，没能完全成功，导致你自己还觉察不到自己拥有的灵力，却被大量的怨恨灵魂闻到了。”
　　“所以我才会从一开始看不到那些怪兽到后来看到影子再到看到非常清晰的样子？”
　　“恩。”
　　“那她呢？”
　　“被吞噬了。”
　　“……”
　　“要CAO控食腐兽需要很强大的灵力，也许……”她被吃了做灵力填补。不知道为什么没能说出来。
　　“那……铃铛？”
　　“她死之前把灵力倾注在那上面，施了一个【守护】，想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你。”韩庚一只手抱着赫在，另一只手收了自己的结界。本来怀里这孩子设了结界的，不过刚才那样多的食腐兽那样强的怨恨灵魂，早把他的结界给废了。
　　“赫在他……”该问么？不是不介意他究竟是什么么？然后东海反应过来，他现在凭什么介意呢，他自己……都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想起身上那一片湛蓝的鱼鳞，有点想呕吐的感觉。
　　“别介意自己。你是最美的吉兽之一。”
　　“还有别的吉兽么？”
　　韩庚不答。吉兽么……
　　“赫在他是什么？”虽然一时半刻的确难以消化，但是东海对自己很有信心。

　　【厌火，
　　状如猿猴
　　兽身黑色。
　　生火出其口中】

　　韩庚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微笑：“一只猴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