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秋月自在风》东栏数株雪

5、第 5 章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兰惜说。
　　兰家现在的独子兰曦微少年成才，十五岁那年在试剑大会上震动来人，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可又有谁知道，真正的他，不过是个庸才。那个在试剑大会上一举夺魁的，是他那不知名的哥哥，一母同胞的哥哥，而世上无人知晓。
　　四十五年前，兰家有三个孩子，长子兰偌清，次子兰偌昀，以及幺女兰泞芷。而兰偌清和兰泞芷又是由上一代兰家长子所生，兰偌昀是由次子所生。
　　但可惜，在试剑大会上让兰家、让碧璇剑再一次大放异彩、震惊整个江湖武林的，是兰偌昀。
　　兰偌清的父亲，当时的兰家家主，对兰偌清非常失望，兰家碧璇剑在试剑大会已多年未曾获得名号，兰偌清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可他资质平庸，不管怎么练，都不及他的弟弟，兰偌昀。就连他的亲妹妹，兰泞芷，都比他聪慧。
　　兰偌昀生性散漫，他无意与人比较，二十岁那年从兰家失踪，再无音信。碧璇剑再次后继无人。
　　而当时的兰家家主，做了一件说出来会令世人唾弃辱骂、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的决定。他牺牲了他的女儿，也许是真的不知也许是装作不知，兰偌清在父亲的安排下，玷污了他的妹妹。
　　他们都以为，纯正的、纯粹的血脉，会令兰家新生的孩子有那可遇不可求的天赋。但许是苍天有眼，那对双胞胎男孩，一个出生便痴傻，一个仍旧天资愚钝，一如他们的父亲。
　　这一切，在这两个孩子三岁那年显现出来。兰家家主没多久就郁郁而终，死前还喃喃着为什么。
　　自那以后，兰偌清越发乖僻，兰泞芷在生下孩子那年便自杀了，那个痴傻的孩子，得不到一点怜爱。而那个天资平庸的孩子也只能每日不分昼夜地练剑，否则他的父亲就会狠狠责骂，不准他休息。
　　谁会想到呢？那个痴傻的孩子不被兰偌清在意，他日日偷看他的弟弟练剑，十岁那年，他捡起被弟弟丢在地上的碧璇剑，一招一式，竟分毫不差，弟弟因父亲责骂跪在地上默默流泪，兰偌清看着这个痴儿，脸上露出多年不曾见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极其阴森可怖。
　　终于，五年后的试剑大会，兰家终于又有人提着碧璇剑站在台上，震动四方。
　　世人皆知，是兰家独子兰曦微，又扛起了兰家的百年声誉，天资纵横，也更是英俊潇洒。
　　可谁知道，那真正的天赋异禀的碧璇剑剑主，却至死，未能有一个名字！
　　他死的那年，才二十五岁。而阿臻，才七岁。
　　阿臻，是兰偌昀逼着刚嫁过来的兰夫人，兰曦微刚过门的妻子，秋罗衣，与小叔叔生下的。那女人，一直都想要阿臻死。她恨透了这个孩子。作为与兰家门当户对的秋家长女，她本以为她嫁给了与她佳偶天成的夫君。只是没想到，这是她噩梦的开始。那段日子，她每每见到兰臻都恨不得掐死她。
　　阿臻出生后，因为是个女孩，兰偌清倍感失望，但许是因为兰泞芷，他又对她心存一点希望。但一切在兰臻三岁那年终结了，她同他父亲一样，是个痴儿，她很晚才开口讲话，反应迟钝、笨拙。
　　令兰偌清欣慰的是，秋罗衣与兰曦微新生的孩子，是龙凤胎。那个男孩十分聪颖，他只比兰臻小一岁，而年轻的兰夫人也因为这个孩子，变得正常了许多，但也从不肯见兰臻。
　　兰臻三岁之后就被丢进山洞中，和小叔叔在一起。也许对兰家人来说，那是弃子之地。可对于小叔叔和兰臻而言，那是他们互相依偎相伴的净土。
　　至于我，兰惜，是兰夫人和小叔叔被兰偌清下药的那一晚，兰曦微醉酒与一个下人所生。该怎么说兰曦微呢？懦弱，却又可笑地，有一丝良心未泯，他不忍杀了我、丢弃我，便不闻不问，假装我不存在，和他的夫人对世人、对家族，展现出一副恩爱的模样。
　　兰惜看向兰臻眼神温柔：“我只大了阿臻几天，可我俩都是府中人人嫌弃的孩子。府中人对他们父女态度敷衍，经常忘记供饭，只有我娘亲经常带着我去给他们送饭，照顾他们。”
　　四年后，小叔叔突发疾病，猝然离世，只剩我和阿臻，而兰曦微的小儿子，才刚刚拿起碧璇剑没多久，他还没来得及将剑法学完，小叔叔就死了。
　　兰曦微的儿子虽然已经很聪慧，但并不是一个天才。照他的能力，在十五岁参加试剑大会并成为第一名，依然是不可能。
　　兰偌清那段时间很疯狂，可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又发现，如她父亲一般，阿臻虽是个傻孩子，可是对剑法的领悟，却也是天赋异禀。甚至，比小叔叔还要强。剑谱只需看过一眼，便可将剑法行云流水般使出来，仿佛那些招式，就刻在她的身体里。
　　阿臻拿起碧璇剑，似是可与剑心意相通，内力灌注之时，碧璇剑会发出青翠的光芒。
　　可真是造化弄人，我都不明白，是天在作弄小叔叔和阿臻，还是在惩罚兰家。
　　兰偌清小心翼翼维护着孙子不多的天赋，不敢让自己教他剑法，怕毁了他，但全靠他小小年纪自己看剑谱学习自己悟又太慢。于是便让兰臻先学会碧璇剑法，再将剑法一点一点传授给兰曦微的儿子。
　　兰曦微的儿子应该是这几代中较为出色的了，他比他的父亲，爷爷都要强，只可惜，无人能及那位兰偌昀，也不及小叔叔和阿臻。
　　他们同对小叔叔一样，将阿臻也锁在这精心为有天赋的人准备的牢笼，并在她体内打下了抑制内力增长的噬魂钉，以防她有朝一日反抗。日日夜夜，将她关在这里，不得自由。
　　小叔叔刚走的时候，阿臻还会站在石洞的门后等他回来，直到有一天守卫放她出去如厕的时候，她结结巴巴地问：“爹，爹，呢？”
　　守卫告诉她，爹爹不会再回来了。那以后，阿臻就更不会说话了。阿臻虽然是个痴儿，可她其实只是心智较正常小孩成长得缓慢罢了，她的感情不比他人少些什么，而且她自小就很乖巧懂事，不哭不闹，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小时候，我会偷看他们练剑，起初阿臻还会因为催动内力导致噬魂钉引起疼痛而害怕得拒绝拿起碧璇剑，兰偌清就会拿鞭子抽她，让她更痛。后来阿臻就再也不会反抗了，她每次都忍着疼痛拿起碧璇剑。这种身体上的折磨，要修养半个月才会缓过来。
　　所以，看守的侍卫也愿意多给我一些时间和便宜，让我多照顾阿臻，她只是个小女孩，她们都知道。
　　我痛恨兰家，所以我不介意把这些事情说出去，我巴不得兰家身败名裂，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