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铜烂铁》宵下

40、四十章 新

　　第二天吴桥早早地起来驶车去了谢刚的厂。吴桥此行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吴桥都不知道谢刚这个想法有没有和他周围人说。只是秘密的，有种莫名的紧张与兴奋。像做贼一般又像是闷声发大财即将达到人生的巅峰。

　　到了。天边刚显出鱼肚白，整个厂里各种设施与厂房都泛着白光。厂里静悄悄的，还无人醒来，这真是难得一见。

　　吴桥来得确实太早了，可他就要这样的效果。因为吴桥知道，这可能是自己生命中极不平凡的一天，可能是一个转折点，因此需要一些仪式感。

　　吴桥就坐在车里静静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今天第一声轰鸣响起，吴桥知道，快了。

　　“喂？吴桥？你今天什么时候来？”是谢刚，谢刚完全没想到吴桥已经等在了外面且已等待了很久。

　　“哦，我刚刚到。”吴桥只这样说。

　　“哦哦，居然都到了啊！你等等，我出来迎你。”

　　不一会儿，一个独臂猛男便从厂门口出来，向着吴桥的车。吴桥这次仔细观察了谢刚一番——除了体型依旧让人忌惮以外，面容完全像个好丈夫了。这样，想到三姐......吴桥开心起来。真是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谁能想到几年前人人喊打又断臂的小子能给自己三姐幸福呢？谁都没有，吴桥更是为这事难过了好久。

　　“吴桥！”谢刚还没到，就远远地对着吴桥。

　　吴桥端详完并想毕便下了车——“姐夫......”这是吴桥第一次叫谢刚姐夫，刚说出口自己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即停顿了一会儿没说下去。

　　谢刚更是没有做好吴桥叫自己姐夫的心理准备，只觉得突然，于是竟然有点脸红。

　　“......哦，吴桥，你......”谢刚想打破这种尴尬，于是便想说些日常的话，但一说便感觉更尴尬了，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嗯......我考虑清楚了，厂长这事......我想试试。”吴桥随即便道。

　　“你不用试，你准行的！”谢刚说完便拍了拍吴桥的肩膀，重重地，吴桥感觉自己人都被拍矮了一截。

　　“姐夫，只是我想问......你当真是要去国外才把厂长之位让给我的？”吴桥还是觉得谢刚这个理由有点离谱。

　　“不然呢？我谢刚男子汉大丈夫，还能骗你不成？”谢刚突然站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时，宁秀梅从厂内转出：“一大早就这么热闹啊？”

　　“瞧，你的贵人来了。”谢刚指着宁秀梅又看着吴桥道。

　　贵人？三姐？三姐怎么成我贵人了？吴桥一脸疑惑。

　　谢刚看出了吴桥的疑惑随即便道：“是你三姐啊！她想出国！就是那天啊！看《国家地理杂志》看的，心血来潮。”谢刚的语气是不耐烦外包裹着一层宠溺。

　　吴桥这下什么都懂了。是三姐。

　　“吴桥，你知道了？”三姐走到吴桥面前。

　　吴桥点了点头。

　　“你同意了？”三姐接着问道。

　　吴桥本想再次点头，但随即对上三姐贵气逼人的眸光，便道：“如果三姐有这种打算，那我这样做是应该的。我当然会同意。”

　　三姐欣慰地笑了：“吴桥。好好干。”

　　“好。”这一字似有千斤重，吴桥说得克制又郑重。

　　吴桥在三人短暂沉默地当儿偷偷地看三姐。三姐还是原来的三姐，三姐又不是原来的三姐。面前的三姐，和之前一样面容姣好为人和善，只是之前是纯洁的美，无理由的好，现在是沉淀过后的美，有目标有追求的好。

　　吴桥的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想来自己小时候看到三姐，就隐隐感觉她比村里其他女孩更有灵魂，以后应该且值得甚至是必须去村外面看看的。果然不错。三姐现在甚至要出国了。

　　吴桥不自觉得低下了头感叹命运的神奇，却对上了三姐的皮质小高跟。

　　挺好，挺好。

　　“吴桥，那你今天就可以把东浦街上你陈叔家的人喊过来了。这里的人我已经和他们事先打点好了。”谢刚看着吴桥。

　　“哦？姐夫，看来你对自己很自信啊，这厂里你都打点好了，你就不怕我不来？”

　　“我不是对我自信，是对你三姐自信。”谢刚说着，便充满爱意地看向宁秀梅，宁秀梅也报以一个爱的微笑。

　　吴桥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行了行了，你们夫妻以后好好玩好好享受生活，这里的事交给我就行了，我多劳多得，百无禁忌哈哈哈......”

　　谢刚一听“百无禁忌”这几个字便感觉怪怪的，三姐听到了更是心头发堵。要知道之前吴桥的好朋友东风就是在这里学习做“高人”最后被抓到，二进宫了......

　　吴桥见面前的谢刚和三姐都一脸愁容地整个人放松不下来，只笑了出声：“放松点，我又不是不知道。”

　　吴桥确实很聪明。

　　吴桥这么说，谢刚和三姐又面面相觑起来。吴桥竟然知道？吴桥这种孩子居然知道了还会同意接手这个厂？

　　“吴桥......”

　　“所以我接管这厂的另一个原因也是我认为最有意义的一个原因就是我要整顿这个行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在我吴桥下面，是不允许被存在的。”吴桥看着远方，眼神坚定。只是突然，东风的身影闯入吴桥脑海，吴桥不再春风满面，有阴郁爬上了脸。

　　谢刚先是惊讶于吴桥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格局，随即便感觉到了吴桥心头的萧瑟，便对着吴桥：“吴桥.....我想说的是，在社会上，很多事都是逼不得已，鬼神在六合之外，我们在这世界上存在，能被大家互相看到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你怎么说你自己就和别人不一样？吴桥......我很支持你，但.....尽力而为。”

　　谢刚很是支持吴桥，毕竟谢刚刚接手这个厂的时候就看不惯这行的这个风气。谢刚是打手出身，不服就干，偷偷摸摸的，不是他们这派的行事风格。

　　结果当然想改善但没有成功，不管你是谁，一个人的力量如何又能抵抗群体的力量？真可谓是螳臂当车了。

　　吴桥听完便知道了谢刚的意思，吴桥知道自己任重道远，只看着谢刚，满眼坚定，浅浅地点了点头。

　　谢刚知道吴桥有智慧又有毅力，更可贵的是，吴桥还是一个好人。其实一个人凑齐了这三点，便已不能算是一个普通人了。谢刚想着，只用力地抱住了吴桥：“吴桥，我谢刚从没想过我们两个这辈子还能有这种关系。我嘴笨，表达不出来，你知道就好。”

　　吴桥点了点头，拍了拍谢刚的背：“是我应该做的。”吴桥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满是三姐。“我自知无法延长自己的人生长度，那既然有一个拓宽人生宽度的方法，何乐而不为？”吴桥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满是自己。

　　很遗憾，事起是谢刚，事终是谢刚，但吴桥哪个点都想不到谢刚。对于谢刚，吴桥只是感到惊讶，感到感激。不过，这样其实也够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走？”吴桥看着两人问。

　　“今天下午。”三姐等不及便带着微笑说道。

　　什么！今天下午？看来早就算到我会同意了，真是自己做什么都被算在里面了。吴桥没有说话，只想着随即便点着头：“希望你们到那一切都好。”

　　吴桥知道，说完这句就已经够了，其他再多一句都是多余。

　　待吴桥再次回到东浦街的时候，陈天照例在挨家挨户收破铜烂铁。吴桥半路上见了，便向陈天打了招呼，陈天很少看吴桥开车，吴桥一般只在这条街活动，这场景，陈天还是感觉很稀奇的，便对着吴桥：“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不久你就知道了。”吴桥也笑着对着陈天。

　　“宁江，以后你换个地方当厨师！”吴桥一进门，就看到宁江坐在床沿上发呆。

　　“换个地方？咋了？陈昊叔赚到了要搬家了？”宁江假装感觉很突然。

　　“不。是我要搬家了。”吴桥说着便如火如荼地收拾起来。

　　“什么？吴桥？你搬家？你哪有家？啊？”宁江只看着吴桥收拾的背影，一个劲地追问着。

　　“别问，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吴桥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收拾声中。吴桥很兴奋。

　　“吴桥，你这整哪一出呢？”不一会儿陈昊叔也从门外转进来，只看着吴桥爬上爬下的，假装很是疑惑。

　　“唉哟，吴桥，你可别发疯了。你一大早开着车去干嘛呢？”陈天后脚也进来了。

　　吴桥眼看着三人全到齐了，想着吊着他们也不好，便不再卖关子了：“下午，我们一起去厂里，以后我是厂长了，我们都是上面人了。”吴桥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静。

　　万没想到这三人的表现比吴桥还平静。

　　吴桥吓了一跳：“怎么？我没骗你们啊！真的！反正下午我们就要去厂里了，我们就要做上面人了。”

　　虽然别人的反应并不是很重要，但这种成功的时刻少了朋友们的欢呼......吴桥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正在吴桥黯然神伤之际，陈天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宁江推了陈天一把，没想到自己也憋不住了，最后三人都笑了。

　　“你们笑什么？是太开心了吗？”

　　“哈哈哈......吴桥，实话跟你说吧！你姐夫谢刚啊，昨晚就打电话和我们说要让你做厂长，还说你不乐意的话让我们劝劝你呢！你还跟我们买起关子了呢！哈哈哈......”陈天解释道。

　　啊？谢刚他......吴桥想到自己之前还故作神秘，原来他们仨刚就在看戏了......

　　吴桥想着，脸一红。

　　谢刚，真有你的。不过，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