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逃脱的无限梦境》此深

78、第78章 恶劣

　　周帙办了新的电话卡，按照程序领了父亲的保险金，买了一部新的手机。
　　他摇着轮椅走在街边，漫无目的地逛着。
　　这里和他记忆里的流州不大一样，大概是梦中梦的原因，一些地方不一样也是正常。
　　但是大多数东西都还是一样的。
　　城西公园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大妈出来跳舞，小情侣手牵着手乘着晚风散步。
　　路边是长长的一串路边摊，飘出来各种各样食物的香气。
　　附近的一所高中里正有一群高三的学生在拼死拼活地备战高考。
　　奶茶店挤满了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书店门前摆着冰柜，冰柜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冷饮。
　　远处的商场的灯还是亮着的，商业街的热闹喧嚣仿佛穿透夜风来到了枕边。
　　一切的一切都是周帙记忆里的样子。
　　周帙买了一块雪糕，握在手里吃着。
　　甜味剂席卷了舌尖，腻的周帙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又笑了。
　　这是多久没有吃过这样甜腻的雪糕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系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主线任务已发布，首先请找到你的另外一位同伴玩家秋眠。”
　　“限时二十四小时，请尽快完成任务。”
　　周帙顿了顿，将手上的雪糕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来活儿了。
　　周帙在没有人看向他的时候拿出了一枚指南针。
　　这是他转转盘转出来的东西，专门用来找人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周帙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点都不慌着去找秋眠。
　　使用了寻人指南针之后，指南针的指针疯狂地转动起来。
　　周帙垂眸看着那颤动的指针慢慢地停住，指向了一个方向。
　　心中蓦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将要见到一个他不熟悉的秋眠，一个……不认识他的秋眠。
　　事实上这里只是秋眠在十五岁做的一个梦，只不过周帙并不知道十五岁的秋眠会结合他自身的实际状况梦到一些什么东西。
　　周帙一手握着指南针，一手艰难地摇着轮椅，向着指南针指向的方向前行。
　　这副身体太过不方便，以至于周帙花了十分钟才堪堪走了五百米而已。
　　冷汗不断地从额角渗出，周帙的胳膊很快就酸软下去。
　　那种无力感再一次扼住了周帙的喉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周帙绕过一栋高层建筑的时候，指南针的指向动了一下，指向了反方向。
　　周帙再次反向走到高层建筑的前面，指南针的指向再一次反了过来。
　　秋眠就在这栋大厦里。
　　周帙摇着轮椅准备从大厦的大门口进入。
　　“请等一下。”门口的年轻保安拦住了周帙，上下打量他，“请问你有陪同人员吗？”
　　“我来这里找我认识的人。”周帙说。
　　“请你和他打一下电话好吗。”保安的语气有点不太客气。
　　周帙皱起眉，“我只是进去找一个人。”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最近经常有一些流浪汉在晚上进商场留宿，我不得不这样做，请你尊重我的工作。”
　　周帙愣了一下，接着他就看见一个打扮光鲜亮丽的女孩娇笑着搂着自己的宠物狗旁若无人地进了这座华丽的商场。
　　周帙感觉脸一阵热。
　　他是被当作流浪汉了吗？
　　好在这阵热马上就下去了，周帙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丢了一个瞬移道具。
　　等到保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帙已经不见了。
　　周帙坐着轮椅出现在了商场一楼的卫生间门前。
　　这是一座非常繁华的商场，和许多大城市的大商场一样，一楼是名牌店，二楼以上就是各类高级的餐饮，地下负一层则是超市。
　　周帙看了看自己普普通通的穿着——他好像确实和这里格格不入。
　　但无所谓。
　　他只是来这里找秋眠而已。
　　周帙拿起指南针，刚准备顺着指南针的方向继续往前摇着轮椅的时候，一个小孩拿着气球跑着跳着过来，一下子将坐在轮椅上的周帙撞倒了，周帙的身体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在了商场光滑的地板上，手上的指南针也丢出去好远。
　　“糯糯！”小女孩的母亲尖叫起来，连忙提着裙子跑过来，抱起了摔疼了哇哇大哭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气球飞到了天花板上，遮住了头顶的灯。
　　气球是橙色的，灯光透过橙色的气球也变成了橙色的，此时正照在了同样趴在地上痛得无法起身的周帙身上。
　　他实在是没想到一个小女孩居然能把他从轮椅上撞翻下去。
　　他这副身体也实在是太弱了，摔了这么一下直接疼痛性休克。
　　此时周帙进入了短暂的眼盲，眼前一片白花花，大脑严重缺血，脑袋沉重无比，耳鸣的同时意识似乎滞留住了，无法控制四肢。
　　身上的剧痛也缓缓来临。
　　周帙没忍住掉了眼泪——疼掉出来的。
　　等到听得见看得见的时候，周帙发现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冷嘲热讽道：
　　“你没长眼睛吗？没看见我家孩子在这啊！”
　　周帙愣了一下，“你家孩子没长眼睛吗？”
　　听到这里女人瞬间炸了，“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是残疾人，我坐在轮椅上好好的，被你家的孩子撞在地上。”周帙勉强地坐在了地板上，揉着胳膊，“我要求去医院检查。”
　　“你装什么装？你现在说话明明都还好好的！”
　　周帙像是重心不稳般晃了晃，然后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见状四周的看客瞬间爆发，“明明是你自己不看好孩子把人家残疾人都从轮椅上撞下来了！”
　　“真没想到啊，真没想到！”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生举着手机一边拍一边走了上来，“当今社会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欺辱残疾人，不看管好自己的小孩，来兄弟，我扶你起来。”
　　那个男生蹲下身扶起了装晕的周帙，“大家都看看，这就是这位伟大母亲的素质！”
　　周帙轻轻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掉在不远处的指南针。
　　只见指南针的指针飞快地转圈。
　　周帙往上一看，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间。
　　周帙愣了一下。
　　那正是十五岁的秋眠。
　　秋眠的身高已经快要达到了一米八，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裤和浅灰色的卫衣，一张脸还没有完全张开就已经是一副十分惊艳的容貌了，但是神情却淡漠无比。
　　他两只手插在兜里，静静地看着周帙。
　　周帙从秋眠眼里看出了……厌恶。
　　秋眠只停留了那么一会儿，接着就转过身，低下头看见了脚下的指南针。
　　指南针的玻璃已经摔碎了。
　　秋眠穿着名牌球鞋的脚一下子将指南针踢得很远很远。
　　那指南针撞到了商场一楼的座椅，在座椅的脚下弹了一下，接着四分五裂漂移向四面八方。
　　周帙看着那些碎裂的零件，一时间又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他做不到。
　　他无力又努力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哎兄弟你怎么醒了……”
　　“我就说他是装的吧。”
　　“是嘛，一个小女孩能把他撞出什么毛病！”
　　“碰瓷呗，演不下去了。”
　　周帙努力地抓住轮椅的边缘想要上去，转过头看见秋眠的背影已经到达大门口，只剩几步就要出去了。
　　周帙蓦地大喊道：“秋眠——”
　　秋眠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冷漠的眼睛看向周帙。
　　他像是在问，你这个恶心的东西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眼神是周帙从来没有见过的。
　　秋眠一直都是沉静内敛的，他很少将情绪外露。
　　即使是这样，周帙也知道秋眠对自己一直都很好，他很关心自己。
　　他从来没有遭受过秋眠的冷漠。
　　秋眠只是那么看了周帙一眼，接着又转过身去，走出了这片商场。
　　无力感再一次涌了上来。
　　“秋眠。”周帙喃喃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只是这一次，秋眠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十五岁的秋眠，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和任何十五岁的人本该有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的眼里只有厌恶，厌恶这世界上的一切。
　　周帙艰难地爬上轮椅，马不停蹄地追了出去。
　　可是走出去的时候，却看不见秋眠的身影了。
　　周帙失落地停留在了原地。
　　“已成功寻找到玩家秋眠。”系统不适时地说话了，“即将提供线索，请做好准备。”
　　周帙眼前一黑，接着浮现在眼前的是一种类似于监控的角度。
　　秋眠穿着一身黑出现在了路边，厌恶地盯着喝醉酒的，在这个世界里的周帙的父亲。
　　那个老男人穿着破旧的衣服，啤酒肚十分油腻，胡子拉碴的，摇摇晃晃地走在路灯下。
　　接着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窜了出来。
　　那人影从后面捂住了老男人的嘴巴，弄晕了老男人之后，掰开他恶臭的嘴巴往里灌酒。
　　而站在一旁的秋眠只是冷静地目睹这一切……事实上，秋眠的表情看上去有一些兴奋。
　　他似乎很欣赏这种凌虐的场景。
　　人影一边实施暴行，一边恶狠狠地咒骂着。
　　画面一闪，周帙又回到了商场的大门口。
　　只是这一次，他眼前站着一个人。
　　秋眠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望着周帙，“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周帙仰着头望着秋眠的下巴，明明秋眠才十五岁，但是带来的压迫感却强大到让人害怕。
　　“我……”周帙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我劝你好好说。”秋眠挑了挑眉，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我……”周帙犹豫着开口，“我们认识很久了，八年以后，我们就认识七年了。”
　　秋眠似乎是觉得好笑，哧了一声，“真是有病。”
　　说完秋眠转身就准备走。
　　周帙摇着轮椅跟上。
　　“干什么，瘸子。”秋眠不耐烦地停住，背对着周帙问。
　　“我的父亲被人灌酒灌死了，我知道你看见了。”周帙说。
　　秋眠转过身来，笑了一下，“一个醉鬼吗？是啊，我看见了。”
　　周帙抿了抿唇，“你为什么不去报警呢？”
　　“我为什么要报警。”秋眠似乎觉得很高兴，嘴角扬起来，他笑得很好看，却一点温度都没有，“他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帙意料到这个时候的秋眠可能会和自己印象里的秋眠完全不一样。
　　却没意料到……不一样得这么彻底。
　　周帙恍惚地看着秋眠。
　　“你或许觉得自己很可怜吧。”秋眠的笑容慢慢淡了，接着彻底消失在脸上，“觉得累了就去死吧。”
　　“我知道你的事情。”周帙伸出手拉住了秋眠的胳膊，却被秋眠像触电一样甩开，周帙险些又被他从轮椅上甩下去。
　　秋眠厌恶地皱眉，“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的身世，你四岁的时候你的父母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帙现在只能这么说来引起秋眠的注意，“因为我来自未来。”
　　秋眠顿了顿，嗤笑了一声，“胡你妈扯。”
　　“你父亲杀了你母亲，分尸后埋在了好多块不同的地方。”周帙冷静地陈述着，“而你，四岁的你，在门后目睹了一切。”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忽略了他们。
　　只有秋眠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我来自未来。”周帙说，“我们是……非常好的朋……”
　　友字还没说出来，周帙被他砰的一拳砸到了脸上。
　　疼痛没有先来，先来的是黑暗。
　　铺天盖地的黑暗遮蔽了视线，周帙只知道自己又倒在了地上。
　　一拳接着一拳砸到自己的腹部和脸颊。
　　周帙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去死”之类的话之后，晕了过去。

　　意识恢复后，周帙只觉得浑身都疼。
　　他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好像一直都在受伤，受疼，身体对于疼痛的敏感度在无限降低。
　　缓了整整五分钟，周帙才勉强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他不知道晕了多久，被人搬到了公园的长椅上，轮椅倒在长椅旁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几乎没有给他过一个眼神。
　　他在这里的存在感十分低。
　　周帙低头看着自己残废的没有知觉的双腿，摸了摸脚踝。
　　心里难以言喻的酸涩充斥了喉管。
　　即使他知道那不是后来的秋眠，不是他认识的秋眠。
　　可那又确实是秋眠。
　　年少的，恶劣的，冷漠的秋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