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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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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班有个很漂亮的男生。
齐维华是在前些天早上跑操完回教室的路上看到他的,高高瘦瘦的男生走在同学们中间,朝后方露出的小半边侧脸白皙清秀,说笑间眼睛弯弯,连被风吹乱的发丝都是肆意好看的。
女孩看的发愣,她意识过来后,赶紧把脸埋进厚实的校服领子里,冬天的风总是带着刻薄的冷,齐维华心脏砰砰乱跳,隐秘的感受到身体蔓延绽放的热意,原来真的有唇红齿白的男孩子。
寒冬里她初生的萌动在荒芜的心底开出一朵花,齐维华有些日记的习惯,自此后在那方小本里多了一个男孩的身影,青春年少的女孩用拙嫩的字句表达自己的欢喜,她小心又快乐的记录生活里男孩的点点滴滴,因为男生就在隔壁班级,所以只要留心就能经常看到,齐维华在这个陌生的班级里第一回有了名为快乐的情绪。
她在楼道里每月都更新的考试排名表里看到了男生的名字,容常律,化学单科每回都能进年级前十。
原来学习也是很好的,齐维华在更喜欢他的同时,想到自己平平无奇甚至偏下的成绩,生出些自卑的怯弱,他那么优秀那么好,可是自己这么普普通通,容常律肯定不会喜欢她的。
一点波折被暗暗藏在心底,这场隐秘盛大的暗恋依旧进行的轰轰烈烈。
来六班后第一次期中大考齐维华考的很差,她学文那半个学期几乎要把理科知识忘光了,本来就对理科不擅长又落下那么多功课,考试结果自然不会好。
大考的成绩父母肯定是要知晓的,在饭桌上齐维华支支吾吾的说完后,果不其然父亲又开始了无休止的言语贬低,由这次考试成绩延伸到两年后高考的落榜,再扩展到她未来人生的失败。
齐维华低着头不断用筷子搅拌碗里的米饭,胸口有些呼吸不畅,连带着大脑都开始晕眩,她努力克制着眼泪不落下来,全身心紧绷着维护仅剩的薄弱的自尊。
在不间断的“废物”“没用”里,母亲和弟弟都不敢多话,父亲在气头上时,又有谁能阻止他呢。
终于忍不住,齐维华飞快起身,把碗筷投进洗水池后就踱步上了二楼,父亲的谩骂却跟在她脑后,直到进了屋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字句。
颓然的靠着房门跌坐下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汇成汪洋,齐维华抱住双膝,执拗的扬起脸不让泪水滴落,努力克制喉管里,因为哭泣而引发的海啸。
她硬撑着,直到耳侧又传来一楼父亲对她的一句谩骂,齐维华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脸侧很快泛起火辣的疼。
她反而还因此平静下来了,摊开刚刚下意识动的右手,眼泪顺势滚落上去,平摊开一片水渍。
合上手掌平躺在房间的木地板上,齐维华手指搓磨着冰凉的地面,周围环境里的杂音被一道道耳鸣声代替,女孩嘴唇泛着青白,眼睫细微颤抖。
她头顶视线里,凭空出现了一道身影。
明明应该是惊悚的场景,但这背影太挺拔纤瘦,齐维华紧紧盯着,一时也忘记了害怕。
高挑的长发青年缓缓转过身,冲着地上狼狈的少女伸出手。
“起来了,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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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叩叩。”
齐维安耐心的等了会儿,一直没人来开门,他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姐,爸妈出门了。”
话音落下良久,门内都没有回应。
本想着来安慰姐姐的,齐维安默默的转身下楼,其实他们姐弟俩被父亲这样言语伤害的次数已经数不清,如果坚强一些倒也还好,但不幸他们都是内心敏感脆弱却不得不硬装无所谓的孩子,在父亲面前,小小年纪也绝不能展露应有的情绪。
幼儿园到小学期间,齐维安也许是因为课间在学校走廊外乱跑,又或许是在教室里和女同学们打闹这样种种原因,回家吃饭时不被允许上桌,只能在一边过道的地板上挺直腰板跪着,而姐姐也时常因为各种各样的“过错”,和自己跪在一起,两个小孩并肩对着餐桌的方向,接下父亲在吃饭时仍不停的责骂,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回想起儿时的记忆,印象最多的竟然是罚跪时大人们在身前走来走去的双腿。
家里的佣人都歇息了,只有壁灯亮着,来到二楼下的楼梯间,齐维安余光看见下方花园里,熟悉的背影一角。
姐姐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他站定,疑惑的探头去看。
花园里装了太阳能的夜灯,齐维安努力辨别着那一片苍白混沌里齐维华的脸,但他实在看不清,如果不是对姐姐太过熟悉,他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在往日的印象里,姐姐日常除了校服外,在家也是很普通的打扮,但下方的女孩身穿米白墨绿格纹裙,头发散落披在肩头,肢体有节奏的律动,抬手侧身,曲膝昂首,如果不是那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简直就像是在和看不见的人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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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高考。
早上出门时还是晴天,天突然下起暴雨,初晦打着伞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手里还拿了一叠英语复习资料。
怕资料被淋湿,初晦只能把手紧紧别在胸前,步伐也加快了些。
“给我吧。”
白唐木突然出现在她身侧,少年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背上的书包,“还有好长一段路。”
初晦犹豫了一瞬就欣然同意了,她小心的递出手里的纸张,“谢谢啊。”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男生接过去,有些不自在的用指背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已经做这么久同桌了。”
“哈哈,下次一定。”
两人就这样并肩朝前走,初晦今天穿了一双牛皮乐福鞋,因此步伐格外小心翼翼,白唐木也跟着她慢下脚步,亦步亦趋。
“白唐木,我突然发现我们上了高三就一直是同桌诶,”初晦手捻着裙摆,转头浅笑道:“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一直没拆开我俩。”
一颗雨珠砸到女孩光亮的鞋面。
男孩震颤了一下,他眼神挪开,轻声的回答:“也许是因为我们分数差不多吧。”
每次月考,白唐木的排名几乎都紧挨着初晦,两人各科分数也类似,在语文上都有些偏科。
但当然不是仅仅如此。
很少人知道高三一班班主任其实是白唐木的小姨,而他在刚升高三前的家庭聚会里,委婉含蓄的,向小姨袒露了自己的要求,并再三保证不会影响到成绩。
想到小姨那时揶揄的神情,白唐木就觉得耳朵有些热。
两人收了伞进教学楼,在上楼梯的路上初晦接过男孩递过的英语资料,下意识的又说了声谢谢。
推开教室门,看着女孩先走进去的背影,白唐木没有马上跟上去。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迈出步伐。
高中生活将要结束,他按耐下的所有小心思,克制又苦恼着的距离隔阂,再等一等,就可以全部袒露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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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遥遥穿到校门口。
最后一门英语收卷了。
维华手臂伸出伞面覆盖的区域,感觉到没有雨珠后便收了伞。
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片家长,个个探着头望着校门里,满心期待着自己孩子的身影。
一边的张嫂兴奋的不行,嘴里从出门开始就一直念念叨叨,一时喜一时忧的,维华虽然不理解,但也没有出声阻止她。
但这里人实在太多了,乌泱泱看不到边,维华眼神示意张嫂,两人走到校门围墙旁,隔着铁栅栏可以看到校园里的柏油小路,因为雨刚停,道路两旁的树木草灌都看着绿油油的,就如今天的日子一般透着喜气。
维华性质缺缺的懒散抱手站着,瞳孔没有聚焦在哪一处,渐渐的,周围的人或物都模糊发散。
“铃铃铃——”
最后一门英语结束,齐维华走出考场,缓步走向校门。
好奇怪,怎么学校一个人也没有。
算了,不重要。
她手里拿着考试用的工具夹,鼻腔起伏间,灌入的都是新鲜的空气。
虽然还有绵绵微雨,但天已经差不多晴了,齐维华难得兴致高了些,她边走边环顾,真的没有人啊?
好奇怪的场景,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另外的时空,属于她自己的,怪诞的,却又自在自由的世界。
步子越来越轻快,齐维华心跳越来越急促,她手抬向天空,扬起脸,脚下滑过一个半圆——
嘈杂声从校门那传来。
她的动作停住了,手臂机械而缓慢的放下来。
那是校门外聚集的家长。
这时迟缓的脑子里终于想起,似乎考试结束后,要先回教室开会。
齐维华咧开嘴,大步走向校门。
她是第一个出考场的学生,有早早守着的记者迎上来,准备采访她。
齐维华目不斜视,像是没看到一般,穿过层层叠叠的家长们,很快就没入人流里,再也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