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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铺陈二 竹林窥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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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年许久没来离山了,上回还是上任山主继任时。大派山主的任期是五百年一次,墨年还记得当年长任下任时向自己抱怨忙了五百多年什么也没捞着,不跑快些还要被仙帝扯着怀疑天怀疑地怀疑完当苦力。仙帝斥隐称帝之路坎坷,接任之后对六界诸事都恨不得了如指掌,生怕别人抢了他那不讨好还累死仙的位子。
在不当云山的挂名师父之前,墨年还称得上斥隐的故友,为了报云山山主的恩典守了云山,斥隐便一下子提防起他来。大派四山在墨年加入前只是疏远,可当仙魔大战之后,斥隐落下了伤,墨年进了云山,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对立了。墨年以前会管这些会去斥隐面前讨要说法,现在比以前强了倒随斥隐心愿纨绔避世起来了。
在今天来离山之前,墨年一直以为斥隐不会再与他有所往来了,可大试将近却被自己更陈年的旧友约着和斥隐见了一面。
要说他们两说的,墨年是一个字不会相信的,先不论绮罗一族被罚入人间这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一族在人间发展至今,血脉纯净者消失殆尽。再说天地之间神界遭天罚陨灭,是绝对不可能有神出现。墨年觉得这一个仙帝一个冥主都失心疯了,可为了保他两心安,告诉他两离山确实没有什么成神的绝世天才,他还是当苦力来了趟离山。
可是什么绮罗血脉,什么慕容大家,那慕容无华简直是一个长不成器的小姑娘。墨年专门盯着她看了一个多时辰,全程粘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白脸。照例凡神族血脉怎么也该有傲视天下的天赋,地府草灯店老板得了一半先神神训都驰骋六界,整天在店里发善心圆天下苦命人心愿,慕容无华其人却连御剑都要扶着那小白脸。
墨年一时看得气闷,莫名想起今天在比武台上见的那个小侍童,人家虽然只有一点体术的基础,也并不会法术灵力,可到底能看出气度天资,不比这什么人界公主要强许多?
他这样专注地想着,没发现自己竟然绕进了竹林阵里,再抬头时周身已然全是雾气竹枝了。墨年倒不如何慌张,一会硬闯出去就行,只是他头一回走神入阵,一时间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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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吟没那个福气走神,她炖上汤之后又热了热自己那份饭,趁迟袖不在院里,在前院的亭子里吃饭结果还没吃上一口就听见一声叹息。她下意识立起身。
竹林阵倒还没废物到连隔音都要靠人在耳朵里塞棉花,慕吟又看不见周围有人立即警惕起来,无声地扶了扶发上的素银簪子。这是她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个物件,当年追杀她们的人多,母亲死在好音楼里之前几乎每天夜里都在磨着这个簪子,银簪真正能杀人的那天,她的母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可讲道理,在人人都会法术的世界里,这支簪子甚至算不上有用的安慰。
慕吟强行定了定神:“何人在此处,可是来寻迟公子。”
墨年已经决定要强闯出去的时候,忽听见慕吟的声音。竹林阵困不住他,也困不住他那两个拖油瓶朋友和那些六界中已经和他熟的不行的那群千奇百怪的大能。如果墨年听不出这个声音是谁,就代表真有能破竹林阵而不为人知的家伙现世,那么斥隐和鬼冤的推演就还真有可能成真。
“你听得见我说话?”
“自然,我不欺瞒阁下,阁下也不必把我当成什么人物,若与我有关,您尽管现身开口,与我无关,敬请您离开。”
慕吟试图把自己扔出这看不见的未知的麻烦里,她讨厌同这些家伙打交道,她站不到他们对面聊天,现在不能,以后能了也许会变,但是现在不喜欢,不喜欢未知和试探。
“哦,那可有点麻烦,我是竹林阵初建便在的惨死鬼,终身被困在这阵里不能往生投胎。等了好几千年,就独独遇见了姑娘您可以听见我的声音。”墨年为自己想出的这个理由笑得不行,才准备接着下句编就被慕吟堵了话头。
“既是如此,那我也无可助力,我不过是个普通侍童,不能帮您什么。深表歉意。”慕吟在心里暗骂自己大白天还能撞了鬼了,还是在一个除祟驱魔的门派里,她本着眼不见为净的想法转身。
“哎,姑娘,我此身孤寂,本是无父无母的人,好不容易来了离山有个盼头,却又误入竹林阵,潦草结束这孤苦一生。你就当个善人,成全我一回,让我魂魄从阵中离开,魂飞魄散还是往生,我都无怨言。”墨年在慕吟看不见的地方专注地想着怎么骗她,慕吟却难得思考起这种帮助陌生人的想法。
慕吟这一世比大多数人都倒霉的不止一点,公主的身份眼看到手被自己父亲杀了全族,逃到江南被戏楼强行留下,母亲死在戏楼老板的折磨下,她自己一番波折逃出来,十岁的年纪又被人贩子拐了卖到拿一个妖魔鬼怪横行的黑店,要不是大派弟子下山除魔侥幸救起她然后带她一路来了离山,或许也像这位一样早早就当上野鬼了。
“你即然是离山弟子,是哪位师父座下,我去知会一声。真正的仙人总比她这个只看了两本书的家伙要有效。”慕吟一边说一边已经拿起刚刚看的书,温习那个离谱到让她没谱的乐谱。其实也 m 不用多怀疑,山中弟子不见了肯定会有人来寻,只有未正式拜师的弟子或没有归属的侍童才会无声无息失踪,连提都不会有人提起。
果不其然,墨年骗她的就是。“我才到离山试炼三天,刚过了弟子天赋的选拔,姑娘还指望我有师父吗。”
墨年天赋异禀,天生仙胎。当年他母亲生了他就惨死于镇压上古魔帝的战争中,而后他父亲不到一年便也跟着去了。二人俱是魂飞魄散,上任仙帝为了嘉奖这份功劳,把他带到好梦乡亲自放羊式教学,墨年曾经长到一百岁还不认得字,还是老云山的山主可怜他才将他接到云山教养。可惜云山山主死于不久后的仙魔大战中,墨年尚未来得及拜师。
“姑娘,可没办法了,你帮帮我吧。我在离山竹林阵受困数百年,只有你能听见我的声音。无论如何,姑娘肯定有他人不可及之处。”
他卖起惨最熟练,末尾还哀哀加上一句;“就当了却我最后一个心愿,如果这数百年第一位的姑娘也不行,那我也不报什么指望了。”
“行了,我帮你。”慕吟在比自己惨淡的经历和对自己闻所未闻的夸耀里开口:“我且试试,此前只会些许手脚功夫,如不成功,还望公子就此停了念想。”
“可以可以,姑娘且一试。”墨年花了这些口舌才骗到,立即高兴地回她。
慕吟慢慢放了那本书,照理离山书库不可能混进假书,可上面写的什么有缘者无需能力,音律也可,真是让人觉得可笑,世上若有有缘者,拿别人的种种辛苦当什么呢?
“姑娘,可开始了没?姑娘?快帮帮我罢。”墨年一味催她,慕吟却和咬了舌头一样,半晌没开口。“姑娘,你可还在,别答应了我又反悔。”“好了,我只说帮,帮不帮的成还未可知,公子不必多高看我。”慕吟掐了把自己的手臂,让自己沉下心去看那些竹杆子。
离山无四季,终日都是暖阳密林,慕吟早看这古怪阵法憋屈,定睛看了看后走出院子。“我从前没听过这样的曲子,可能费些时间。”有缘无缘这话才叫她笑了,现下却真真切切落到她身上了。这曲子她不熟,但音律她扎扎实实地学了几年,看了半天对着竹子居然看进去了。
慕吟站到几根竹子面前,手指挨个敲了敲,音色都难听的吓人,她好险没绷住这张脸。墨年在里头听得更奇怪,差点被吓得站不住脚,耐着性子听了一会才敢开口:“姑娘真的在解阵么?”
慕吟自己都有些不确认了,听他问好半天才想起如何理直气壮:“一早便与公子说了,我不是什么大能天才,只会些拳脚。本我就不敢与公子说能救下你,公子也勿大惊小怪我的拙劣手段。”
墨年没被人这么说道过,想着有法可解竹林阵的人就是不一样,傲气也谦逊。“不敢,不敢。姑娘您别嫌弃我,我只是太久没与人说过话了,嘴里不知该吐什么东西。”
慕吟不再回他这些没用的废话,只是再度沉浸到那些曲调里。
墨年也知道自己讨没趣,终于沉默下来。
很久慕吟才把握那几个难听的乐声,抬头一看已近天黑。她首先想起那碗迟袖点了名要的甜汤,不假思索便向房里冲去。墨年也听了这好半天的难听声音,一会没了,自己也呆起来。慕吟抢下炉上的甜汤向外走时才反应过来竹林阵的事,路边半截开口:“公子对不住,我得先把真正要做的做了,不然明天,我怕也无过好日子的机会了。”
“什么?”墨年闻见那甜汤香气,不可置信地开口:“为了这一碗甜汤。”
“这是我主人吩咐的,我现下送去,回来再为公子想办法。”慕吟也想回他:“是这一碗汤,我炖了快一下午,差点为这个竹林阵折了命。你是不知底细的冤鬼,那可是我真真切切的大公子,唯一的出人头地的希望。”
墨年在阵中气闷起来,心道唯一一个有希望做神的新秀这么不知利害,为了碗汤害他又要继续呆下去,但苦于他的谎话只能开口:“不着急,已经数百年,何必欠这一会,姑娘先去罢。”
“谢谢公子体谅。”慕吟只留了一句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