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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邻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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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斟回到家快十二点。
手机接二连三地跳出未读消息,大多是邀请他明晚去遥山看英仙座流星雨,但他没有兴趣熬夜去做这样无聊的事。
黑暗里,他轻车熟路地拉开浴室的门,将上衣脱掉,扔进脏衣篮,热水滋啦喷涌而出,水雾钻进疲惫的毛孔,舒缓着一天的疲惫。
等他洗漱完再换好睡衣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
他不甚在意地擦拭湿发,摸黑走进厨房,将烧好晾干的凉白开倒进一个陶瓷杯,白色的杯子小小的,杯身用英文字母写着“快乐一家人”,旁边还勾勒出三个小人跟一条小狗的简笔像。
兴许是觉得月色太美,清澈的银光铺洒开来,晃荡摇曳,原本该去睡觉的齐斟站在黑暗的餐桌旁,遥望着阳台外孤零零高挂在夜空的月亮。
突然,客厅发出窸窣的动静。
齐斟脸色一变,厉声道:“是谁!”
空荡荡的客厅给予无声的回应。
过了半分钟,当他以为是自己太累以至于出现幻觉时,斜对面传来一道清冷带着点好奇的女声。
“你就是齐斟?”
齐斟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心往上直冲,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他沉默地后退,脑海里飞快地判断对方的具体位置,同时也在思考周围有没有顺手可以视作武器的物件。
他不可能因为对方是一名异性就放松警惕。
他想起早上出门削完苹果的水果刀忘了放回厨房,于是脚步轻轻往左侧的餐桌挪动,同时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你是怎么进来的?”
“二氧化锆,确实算你们矿物硬度中比较高的一种了。”她慢吞吞道,同时还被齐斟听出几分漫不经心。
七厘米长的水果刀在黑暗中泛着寒光,他意识到她在说刀片的材质成分,但问题是,她为什么能看得如此清楚?
齐斟思索片刻后迅速冷静下来,无论如何,对方等到现在也没动手,说明他应该是安全的,只是屋子里稀里糊涂闯进了一个陌生人的事实,怎么也让他接受不了,他现在确实有点生气。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再度发问,脚往客厅的沙发走去,她应该就坐在那里。
对方仍在抱怨,甚至有点阴阳怪气。
“你们能不能发明一点有挑战性的锁,我的意思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开的门,一点都不具备它的基本功能。”
“哦,是吗?”齐斟将握刀的手背在身后,语气不咸不淡,仿佛置身事外,但紧绷的下巴足以说明他目前正处于愤怒之中。
“对的呀,你——”
还没等对方说完,他俯身捉对方的一只手,想钳制住她的双臂。
谁料那人猛地一拉,将还未防备的齐斟硬生生猛扯进柔软的沙发里,惊讶不过一瞬,他反应极快地翻身一跃,膝盖箍紧对方的双腿,她惊呼一声,两手抵在他胸前使劲往外推。
齐斟用左手支撑着上本身的平衡,被推搡几下,难免有点烦躁,他的手无意识地触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以为是武器,伸手捏了捏,柔软细腻。
对方的挣扎立刻像摁下暂停键。
只听她闷闷道:“你捏我腿干嘛。”
齐斟慌乱地起身离开沙发。
啪的一声,客厅的灯终于亮了。
一个陌生女孩坐在黑色沙发上,她的黑色长裙因之前剧烈的动作掀到大腿处,露出笔直白皙的小腿,腰肢被一根纯白色皮带掐得纤细婀娜,乌发白肤红唇,轮廓深邃,五官明艳,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仅仅只由三种色彩构成。
齐斟平视着她的眼眸,神情淡漠,仿佛不曾为她的美动容分毫,“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完全是公式化的道歉,总之听不出任何诚意。
真是意外的冷静。
崔丝塔将裙子收拾好,施施然翘起腿来,她摸着下巴,“原来你就是举报我被拐卖跟囚禁的那个‘好心人类’。”
齐斟的心思还放在她是如何悄无声息进门的这一点,他检查过门锁,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对方穿着裙子也不可能通过阳台毫发无损地溜进来。
他根本没想过锁由崔丝塔撬坏又直接修好安到门上的可能性,他目前只是在怀疑,女孩兴许有同伙帮忙。
“你的同伙呢?”齐斟将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人,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他让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对白很像警匪剧的台词。
崔丝塔觉得大惊小怪的人类很有趣,但她等了他太久,没有心思再逗他,于是实话实说。
“其实没什么,我们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怎么看出来我被他拐买的。”说完,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仔细拆开每个字分析,又发现没毛病。
齐斟冷笑:“呵,你们果然是犯罪同伙。”
崔丝塔拧眉:“我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群人类的臆想症到底有完没完!
齐斟从看见她出现在客厅那刻起就知道自己判断失误。
原来她脑子是正常的,这就意味着他打的那通举报电话,其实没有任何作用。
时间回到一周前。
齐斟结束晚班工作回家,恰好看到在翻垃圾桶的陌生女孩,她雪白的手臂在绿色垃圾桶边缘挥动,赤脚站在粗粝的地面上,但她浑不在意。
昏暗的白光落在她身上,即便在远处,他也能看清她嘴角上扬的弧度,一袭黑色长裙与夜色融为一体,微风吹拂长发。
齐斟并不想多管闲事,但当他看清女孩的侧脸时,他眉头拧起,走上前想提醒女孩早点回家,却不料一抹高大的身影掠过,女孩被极其粗鲁的方式带走。
他想出手帮忙,却发现整个过程中,女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安静地望着地面,仿佛认命般接受这样的对待。
她的眼神干净澄澈,看不出丝毫的怨恨跟绝望。
或许女孩心智不全?齐斟想到这一点,神情变得凝重。
那晚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远远跟在男人身后,看着男人走进熟悉的单元楼,他惊奇得全身怔住,不会这么巧吧,他心想,但心跳声却在电梯的红色数字跳跃到“5”时差点静止不动。
他看了许久,直到过道里的灯熄灭,世界重回黑暗。
齐斟自然不会把这些告诉她,他淡淡道:“既然警察已经确认了你们的身份,那确实是我鲁莽了,真的非常抱歉。”
崔丝塔冷哼一声,她就知道人类不靠谱。
不过齐斟仍有疑问,“我很好奇,你怎么查到电话是我打的?”
崔丝塔不经心地瞧了他一眼,沉默以对。
她当然不可能把实情告诉他。
不过这就要从上午警察离开后说起。
17褪去伪装,用自己机械般的语调,平静无波道:“我已查到举报人的身份信息。”
崔丝塔挑了挑眉:“那坏消息呢?”
“他就在对面。”
崔丝塔太阳穴突突直跳:“告诉我他的身份。”
17:“好的,请稍等。”
原本与普通人并无差别的黑色瞳孔旋即淡去,黄绿色的机械眼球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大手在空中一挥,靛青色的光束汇聚成一块宽大的屏幕,与安南区派出所相关的数据将由星舰主机庞大的处理器进行筛选分类,最后汇总成报告传送到他的特殊端口。
“举报人的声音做过伪装处理,我已利用频率倒谱系数提取算法将转换后的语音还原,经过分析,可以准确得出他的生理特征:种族人类,性别为男,尚未到法定年龄(按照本地的法律定义),根据肤色、眼色跟发色可以暂时将他划到蒙古人种,由于同种个体间基因突变产生的影响,他仍有百分之二十五的高加索人种特征。”
崔丝塔微微抬起眼皮,耐着性子问:“然后呢?”
能不能说点有用的、直白的、她能听懂的情报。
17立刻点开屏幕正中央的照片。
靛青色的光再次从他手里逃脱,照片中的男孩在白橡木地板上拔地而起,光自动对应每一处像素,如同蛇蜕皮般,靛青色的皮倏然掉落。
一个漂亮的少年栩栩如生走进她的视线。
他是有一张好看、年轻的脸。与17锋利英伟的特质不同,男孩更偏向清隽英凛,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银灰色细边方框眼镜,下巴微抬,如寒星冷月的双眼漠然平视前方,端正的嘴轮廓分明,嘴角勾起的讥讽明明晃晃。
哪怕挑剔如崔丝塔,也不得不说,这个叫齐斟的人类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长相。但她怎么也想不通,他到底发了哪门子的疯,要莫名其妙举报他们?
所以她决定会一会他,哪成想她溜进他家,从中午等到晚上,直到——
肚子咕噜咕响了。
崔丝塔可没有人类的羞耻心,她仰着头,天真而大胆地抱怨:“我等你等到肚子都饿了。”她气恼地鼓起腮帮子,带着几分孩子气。
齐斟看了她一眼,心道:她的脑子可能真的有点缺陷。
就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问主人要口饭吃的小偷,但他心思一转,又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十五分钟后,一碗简单的番茄鸡蛋面摆在崔丝塔面前,齐斟眸光一闪,注意到她握筷子的姿势并不熟练,没过多久,她放下筷子,鼻子微微皱起,怨念地望着他,“很烫呀。”
齐斟:好好说话,别乱撒娇。
“那等凉了再吃,”他倒了杯水给她,又给自己倒了半杯,他平静地注视她:“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崔丝塔托着腮,笑得眼睛呈月牙状:“我先把锁拆了。”
“咳咳!”齐斟差点没让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水给呛死,紧接着又听她继续说,“进来后,我又给你安上了。”
齐斟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她,“那你的动手能力很强嘛。”
他这句话其实是在讽刺,但有人却真的以为是夸赞。
崔丝塔睁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语气真诚:“不强的,我就养不活那些花花草草。”
承认自己的不足没什么丢人的,最关键是,这也可能不是她的原因,兴许是卢米尔星球自己的土壤不行呢!
她望着连通客厅的阳台,随意问道:“你不是养了很多花吗?怎么没有摆在阳台上。”
齐斟的心咯噔一声,想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养花?
惊疑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解释道:“这几天太热了,它们夏天不能暴晒,需要适当遮荫。对了,你最喜欢哪一盆,等开花了我可以折几朵送你。”
完全没意识到是陷阱的崔丝塔,听到有人送她真正的花,开心的不得了,“真的吗?只要是花,我都挺喜欢的,但我最喜欢像蝴蝶一样的花,实在太好看了!”
随便一挑都能挑中桃红蝴蝶兰,真不知道是夸她太有眼力,还是太过愚蠢。他垂下眼,不知不觉饮了半杯水,才勉强将胸腔骤然升起的怒火掩住。
居然安了摄像头监控他的生活!
齐斟抬起头,望着她那张美丽天真的面容,一阵不安攫住了他。
她究竟有没有在他家里安装摄像头?如果真的安了,那她是什么时候做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桌面上的手机不停震动。齐斟拿起一看,是未知号码。
“喂?请问您是……”他站在阳台上,俯视着远处空无一人的街道,脑海里挤满了女孩跟摄像头的联想。
听筒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是齐斟先生吗?麻烦您转告一下崔丝塔,让她早点回家,大晚上待在一个陌生人类的房子里,并不安全。”
呵,真是倒打一耙。齐斟怒极反笑,想出言讽刺却被对方挂断电话。
他一时无语,转过身望向罪魁祸首,发现她正眯起眼睛,快活地吃着面,全然不知这通电话给他带来的震惊、愤怒跟耻辱。
但在他冷静下来后,却发现一个致命问题。
男人说非常不安全,却没说是崔丝塔不安全,她进陌生人的家毫无畏惧,被发现也没有惊慌失措,这说明她胆子极大,行事随心所欲,并不担心后果。
这种人要么后台极硬,要么本事极强,总之身上一定有什么他没能察觉到的秘密,足以支撑她如此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的举动。
齐斟再三思考后,决定先按兵不动,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他们在家里安的摄像头。
他总不可能再一次地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