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青暮丛山

3、不要去

　　混乱在分秒间开始，有拨人从外呼啦闯入，和乐手以及台后冲出来的另一拨酒吧的人打做一团，椅子、玻璃酒瓶、甚至是桌上的装饰台灯，乱七八糟地被当作武器打在人身上，抑或抛在空中，摔碎在地，到处都是碎片，和嘶吼着的人。
　　宁绒下意识拉着闺蜜向外逃，开门的一瞬，胡桃挣开她的手，“学姐还在里面！”
　　还未等劝阻的话出口，胡桃就已折返，她憋着一股勇气，从侧面绕到萧之蔷身边。
　　萧之蔷甚至都没挪地方，她手中还捏着残缺的玻璃杯脚，定定地站在暴力中心，冷眼看那个胖子被打倒在地，握紧锋利的刃，狠意顿起。
　　迈步的一瞬，手腕被一股力量牵扯。
　　萧之蔷不满地回头，猝不及防，与女生的对视上。
　　胡桃的眼神太过清澈，明明白白地写满担忧，她开口，声调低糯，是恳求的意味，“不要去。”
　　不要去，不是不要过去。
　　她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不可能。
　　萧之蔷心头陡然升起一丝惊慌。
　　手握利刃，又受了欺负，最直接的反应必然是要报复回去，胡桃思维很直，却恰恰没走弯路地猜中了萧之蔷压抑的狠意。
　　“我……”萧之蔷空洞游荡的思维忽然有了目标，下意识想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
　　萧之蔷背对着打架的人群，没留意那个胖子找死地扑了过来，被胡桃掰着肩膀转护在身后，同时看见她用尽全力，弓起背，借势将胖子几乎是撞出了几步之外。
　　胡桃瞅准桌上一个啤酒瓶，毫不犹豫地抓起瓶口，在大理石台面上砸断半截，手震得发麻，瓶子碎片纷飞，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将断口对准虎视眈眈的胖子，扯着嗓子怒吼道：“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她近乎疯狂地跟那个中年男人对峙。
　　后来多少次午夜梦回，胡桃保护她时的那道背影，总会出现在萧之蔷眼前。
　　少女的肩膀削瘦，抓着半截啤酒瓶的手抖地像筛糠，短发发尾被汗水浸湿，狼狈地黏成一绺一绺。
　　而她对面的，则是眼睛赤红，体型高大壮硕如山的凶猛男人。
　　本是弱小，可落在萧之蔷眼里，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勇敢。
　　无畏，飒爽英姿。
　　就在这时，酒吧老板到了，身后跟着几个大汉，个个都凶猛彪悍，老板穿过人群，飞起一脚，猛准狠地踹在胖子后背上，那么硕大的一堆，跟塑料袋儿似的飞出老远。
　　老板怒喊道：“敢砸老子酒吧，都他妈活腻歪了？”
　　冲突就此平息，也不知道那老板是何方神圣，胖子以及他那边的人瞬间怂的批爆，从头到尾连头都不怎么敢抬，一个劲儿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会加倍赔偿。
　　“哇，桃子，你刚才简直太帅了！”宁绒不知什么时候飘了过来，揶揄道：“美女救美女啊。”
　　萧之蔷径直往后台走去，忽地想到什么，转过身来，问胡桃。
　　“要不要上来坐会儿？”
　　萧之蔷声调慵懒，比唱歌时显得更为亲和些。
　　胡桃迟疑了一秒，果断点了点头。
　　舞台右侧的狭小走道尽头，是一扇小门，开门进去，灯光豁然明亮，有一道旋转而上的铁梯，踩在上面有独特的金属闷响。
　　揣着满心的忐忑，胡桃和宁绒上了楼，头顶刚露时，就能看到一个平台。
　　一张乳胶床垫靠墙，胡乱堆着个军绿色的被子，正对角还有个红色小折叠沙发，旁边是一个电炒锅，里面剩着大半锅小米粥。
　　原来楼上是个住人的阁楼。
　　卫生间传来水声，萧之蔷在里面。
　　一下从拳打脚踢的酒吧乱象，穿越到这么温馨日常的生活场景，两个小女生都带着些缓不过劲儿来。
　　楼下隐约传来训斥声，更衬出这块小天地的安静。
　　胡桃先上了平台，一直腰，脑袋险些磕在天花板上。
　　只能尬尴地微微斜着头。
　　宁绒本来比她矮点儿，但是穿了带跟儿的鞋，又不想保持那么难受的姿势，干脆弯腰，解开鞋扣。
　　“这样不太好吧……”胡桃小声问她。
　　说话间，宁绒已经脱了凉鞋，赤脚踩在地上，刚好能站直了。
　　“没事儿。”宁绒拎着凉鞋放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小小的，别有洞天的阁楼。
　　她歪头，不见外地冲水声作响的卫生间喊了声，“学姐，你在卸妆么？”
　　学姐总不可能晾着客人洗澡吧。
　　“我在洗澡，你们先坐。”萧之蔷的声音伴随着水声，隐约传来。
　　还是那样我行我素啊。
　　反正也不急着回去，宁绒应了声，调转身将红色小沙发上的一件半袖抓到一边，一屁股坐了下去，拍拍旁边的位置，招呼胡桃。
　　“歪脖子站着怪难受的，坐着等呗。”宁绒很心疼自家闺蜜一米七三的大个儿。
　　胡桃很是局促，因为规矩的家庭教育，她并不擅长在这种没主人的场合下随心做事，总想着要征得谁的同意，才好进入人家的领域。
　　好在主人来了。
　　“哟，你们也在啊。”
　　酒吧老板上了楼，看见两个小姑娘，本来阴沉的脸色瞬时切换了模式，笑地见眉不见眼的。
　　“哥哥好，我们是萧之蔷学姐的学妹。”
　　宁绒起身，落落大方地打招呼，笑得甜美。
　　“叫我刚哥就行，我是之蔷的朋友。”
　　之蔷，不知怎得，胡桃听着这称呼有些别扭，尤其是从一个戴金链子，满胳膊纹身的酒吧老板嘴里说出来。
　　好像他们有多亲密似的。
　　刚哥介绍完自己，并没离她们太近，反而是走向最边的栏杆上，倚身靠着，转而看向胡桃，尤为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
　　“刚才我都看见了，小姑娘胆子挺大啊。”
　　刚哥长得其实不凶，只是常年在社会浸润，眉眼间带着痞气，语调也轻飘飘的。
　　他刚才那一眼本来不带什么色彩，一落在两个涉世未深的学生眼里，就有点变味儿。
　　胡桃咬了咬后槽牙，并未回答，反而是回头瞟了眼卫生间，还不见人开门出来。
　　宁绒脑中叮地响了下警报，两步走到胡桃身前，略挡着她，笑意盈盈地回，“别看我这闺蜜话少，但是个妥妥地热心肠，我总觉得，要是放古代，她绝对是个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