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里的花》树下有座山

23、第 23 章

　　毕竟都是小孩子嘛，林杨和罗姆很快混迹在一块玩得很好。林夫人对于林杨好像是放养的，一向不管她到哪里厮混，于是林杨带着罗姆东拐西拐，附近的犄角旮旯都逛了一遍。罗姆的身体好像渐渐好起来了，也可能是和林杨在一块心情好，运动量也上来的原因。而且林夫人也如关承所说帮助治疗罗姆身体。
　　林杨还介绍了不少新朋友给罗姆，出乎罗姆的意料，林场介绍给罗姆的几个朋友却都是在普通狭窄的居民区的。
　　据林杨说她只是喜欢到处闲逛，到处结交朋友，而且她以后要接手母亲的位置，总得多了解了解D区，她说的很自然，完全没有把原本管理D区的互助会放在眼里，而是把“治理D区”当作了自己的份内事。她说母亲太严肃，和她也不亲近，未曾交心过，但是她还是能感到母亲的心里有事情，大概是很重要的事情，应该是为了D区，或者是现在的形势吧。
　　林杨让罗姆多看看D区，她还带罗姆跑到关承以前住的地方，罗姆记得关承怎么形容自己的家的，他说有些狭小，还说够用了。可是当林杨带着她经过肮脏黏腻的走廊，绕开地上对着的垃圾甚至是睡在路上的人时，罗姆还是不由自主生出了嫌弃的心，但很快她又在心里责备自己的傲慢，而看着在前面依旧轻巧走着的林杨，罗姆更喜欢她了些。
　　房门一个一个一排一排，而走廊又很长，灯光也不好，显得特别压抑，更何况还总是有一些异味弥漫。罗姆踮着脚跟林杨，好像走了好久才到地方。
　　林杨开了门，摸索着把灯打开。这个一眼就能看完的公寓好像不属于这个混乱嘈杂的地方，哪怕很久没人住也能感受到屋子里的温情气息，屋子一角有个连带着书架的书桌，一本本书整整齐齐的码在上面，桌上很显眼的放了张关承和一个女人的照片，旁边还摆着一张他和林杨的照片。
　　“进来吧。”林杨把鞋脱了放在鞋架上然后走进去，罗姆跟着她也脱了鞋。
　　她很自然的坐在床上，床上只铺了床单，被子枕头大概是收起来了，罗姆坐在了书桌边的椅子上，借机好好看了看这两张照片。那照片里的大概是关承的母亲，看起来瘦弱又憔悴，但是她的笑容很温柔，像是发自内心的快乐与幸福。
　　“阿姨很早就去世了。”林杨说，“那个时候我很小，记不太清楚了。”
　　罗姆收回视线但没接话，又看了看别的地方，这里收拾得很整洁，但是角角落落也能看出来屋主人对待生活十分认真，地下城真花很贵，屋主就在柜子上放了一瓶假花；因为屋子小没什么房间，屋主就准备了大大的屏风遮挡，上面的花纹很好看，现在被折起来放在一边；桌上还有方格的大块桌布。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林杨会有关承屋子的权限啊，罗姆后知后觉，但她还是没问，毕竟这是林杨和关承的事情。
　　“他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林杨起身伸手拿过她和关承的合照笑得很开心，她的脸颊本来就有些婴儿肥，一笑起来脸颊就鼓鼓的，看起来天真又活泼。
　　林杨还带她去逛各种小店，这几天她们经常闹腾到天色暗了才回去——不是由司机接送，林杨有一辆摩托车，她开得很熟练。
　　至于泽弗，他有时候会跟着林杨到附近熟悉一下地方，但是他不太想掺和姑娘们的玩闹，所以他大部分时间呆在林宅一直到林夫人给他办理好了新的身份证件，又请求林夫人给他安排了个新工作——在林夫人的公司担任一个普通文员的职位。
　　坦白说，泽弗不知道自己除了脸之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大学里学了个根本用不上的专业因为那时候他压根没想着工作的事情。他是家里的小儿子，没有责任要他担，也不用他操心生活，就这样像个孩子一样玩闹过了前半生。
　　借住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还不给钱，总归有些拉不下面子，结果工作还得求别人帮忙……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让他哪儿都不自在，他身上也没有林夫人想要的东西，他尝试过试探林夫人——这倒也不是他生性放荡或者有多慕强，只是这是在自己无法创造价值的情况下，为了不亏欠别人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但是林夫人看起来并无意向，她似乎只是随手帮了关承个忙而已，反而让泽弗不安，但也没有什么法子，他在得到工作后的第一个月就请示搬走，搬到单人间员工宿舍住着，林夫人也没有挽留。但是罗姆的话泽弗没法带走，也没法养她，就当是寄养在林夫人家了。
　　从一个少爷到如今地步，要说心里没有波动是不可能的，他时常感到心累，最后还是继续重复以前的生活，沉迷于声色犬马，若说以前他混迹会所还是有“替友人复仇”这一目标所在，那现在是彻底混沌了。虽说日子不必以前奢靡，但是凭着他这张脸，多得是男人女人趋之若鹜，为他花钱。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彻底丧失了为人的希望和信仰，时常苦笑着看着人群和街道，他已经明白了混沌的一切，就这样吧，他身陷囹圄，已经无药可救。
　　但他每周还是会去见一次罗姆，罗姆是他带来的，他不能放着这小姑娘不管。罗姆其实很喜欢泽弗，也想问问他怎么了，只是看他的面色似乎越来越差也没问出口，只是进行一些没有营养的寒暄，通常没聊几句就道别了。
　　罗姆没和林杨一起去上学，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待上一天，等林杨放学之后又听林杨讲学校里的那些知识，日子过得很充实，比在家里待着的时候更开心，因为还有林杨和她一块儿讨论。
　　有时候林杨也带她去林夫人的书房，林夫人不常在家，似乎这房子里林杨可以随便乱逛。林夫人的书房里收集的书都是些有些年代的书，像是一堆古董摆在那里，罗姆不太敢碰那些仿佛下一秒就会脱落的书页，而林杨招呼她不要担心这些书。
　　“放心，都有备份的。”她如是说。
　　罗姆犹豫着抚摸上书脊：“那为什么不看备份呢？”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林杨笑嘻嘻，不在意地随手抄起了一本书，“这些书里面最新的也是混乱时代时期的书，整个地下城剩下来的都没几本。”
　　于是罗姆在征求了同意之后也独自来这里看书，她先是看了从2500年开始的混乱时代的历史以及互助会如何成立的。突然发现如今的互助会管理要比那时候好上不少，虽然依旧充满着压迫，但是对于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好歹能维持生活。林杨大概都看过了，她对林杨说起自己的见解时林杨只是笑笑让她继续往前看。
　　看完混乱时代的书时罗姆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月了，她的生活重复着——从早到晚的看书，累了就走到窗前看一看灰暗的天空，到晚一些的时候和林杨讨论。每周林夫人都会带她去治疗，但罗姆不知道她的具体操作，双眼一闭一睁就结束了，而林杨不上学的日子里她们就到处闲逛——去工厂，去破旧的城区，去肮脏的小商店。
　　“这就是生活啊。”林杨躺在路边一辆破旧皮卡的车顶，一点也不嫌恶肮脏，只是对着苍穹微笑，罗姆坐在她身边，“说实话，除了生活质量我不知道这里与特级区有什么区别。有的人维持生计匆匆碌碌，也有人优哉游哉，我知道这一切很不合理，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看来都一样。他们都是人类，或许都很糊涂，他们的生命也都是一样的可以被当作砝码，不论是贵重的砝码还是低贱的砝码，都是相似的在被命运驱使。”
　　林杨没说话，拉着罗姆一起躺下，她们靠在一块，林杨伸手搂过她：“来，罗姆，我们来假装天上有星星吧。夜空看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但我们每个人看到的星空都不一样，这就是意义所在。我们都在命运的阴差阳错下，没错，但是人是不一样的，对我来说母亲不一样，关承也不一样，现在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也不一样了。”她黑色的眼眸望过来，“罗姆，谁对你来说不一样呢？”
　　“不知道……也许，母亲吧。”罗姆低声说：“但她不一样的原因是她只存在在我的幻想里，我原本以为父亲不一样，但是我错了。后来我也以为我遇见的很多人能让我感到特别，但是没有，我没办法把一个人记在心里，我只是……”
　　林杨笑了，她捏了捏罗姆的脸：“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但是我从未想过去幻想他或者是惦念他，夜晚不适合聊这些，不如陪我在郊区兜风吧。”她跳下皮卡车车顶，小跑到摩托旁边，罗姆跟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好了许多，甚至可以做一些剧烈运动了。她跨坐上车抱住林杨的腰，林杨大笑着启动摩托。
　　“抓好咯！”她的声音飘散在风中，车速很快，林杨大声叫着，十足的像个疯子，罗姆靠着她的背听着她的心跳声，反而在这种极限速度中安心了，平静地睁着灰眼睛看着那些枯萎的萎靡的树。
　　她想到了白蓟，想到了死去的亲生父亲，他们的形象渐渐暗淡了，似乎安心地带着微笑看着她。
　　最后她专注的看着林杨，她平静地想也许终有一天她也会与她分别，但是，但是，有记忆就足够了，也许吧。
　　D区夜晚的天空和特级区也不太一样，特级区的夜空显得更加澄澈，只是，有闲情雅致观赏的人可能不那么多。
　　又是玩闹到了后半夜的一天，回去之后林杨拉着罗姆邀请她睡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其实和客房装潢差不多，就是多了个书桌和书架，林杨趴在床上解释说她懒得再让林夫人收拾一间书房，就这样用也不错。
　　罗姆洗完坐在床边，和林杨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罗姆说自己以前在家的时候父亲的书房从来不让她进，林杨听了摇摇头。
　　“我母亲从来不给我设限。”她说，“但是有一个上锁的匣子她看护得很好，从来不让我碰，但我知道她把钥匙藏在哪。”她露出了坏笑。
　　“平时我一个人，母亲的东西我是断然不敢瞎碰的，可是现在你和我一块儿呢，哪怕被抓包也无所谓，反正你是客人她也不会骂你。”林杨翻过身摆了个“大”字形，“主要还是好奇什么东西要这样好好的藏起来，还用的是生锈的锁，总之，一起来吧。”
　　罗姆答应了，她的好奇心日渐增长，能遇见一些有趣的状况她求之不得，然后她就被林杨拉起来直奔书房，完全不管现在几点。
　　钥匙就藏放书房里，匣子摆在书桌的一个抽屉里，林杨把东西翻出来然后没怎么犹豫地打开了，里面是一沓被塑封过的纸，林杨看了罗姆一眼，然后把这叠东西拿出来粗略的翻了一下，都是信件，也不是林夫人的信，是几百年前某位“林小姐”的，可能是林家的祖先吧。
　　“信的话，还是别看了吧。”林杨把东西装回去，“本来想着如果是什么秘密资料就好好观摩一下的，没想到都是私人信件。”
　　她重新把它们放回盒子里，很自然的瞥到了最上面的一张纸，信不长，扫两眼就看完了，按照之前摆的排列方式，这应该就是最后一封信了。

　　给林小姐：
　　不知你近来身体是否安康。
　　现在局势紧张，我可能要减少和你联系的次数了，不必担心，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人们总有一天会意识到上层的处事方式是过激而错误的。
　　但你还是要多保重，我所在的社区里的一户人家因为小孩在外面说了些什么被有心人报上去，现在全家入狱了。按目前的形式来看，我对他们能否安全出来持悲观态度。哎，我认识那对夫妇的，他们都是有建树很和蔼的人。
　　不说这些难过的事情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之前在地摊上淘到的花种子竟然真的开花了，可惜我对花卉只是不是很懂，不能辨认它开的是什么花。是洁白色的漂亮的花呢，花瓣层层叠叠的，香气很淡雅，看着它能让我想到你。
　　我努努力，争取明年栽一院子请你来看，不知道你会不会赏光。
　　最后还是容我冒昧一句，听说伯父伯母在地下城的远郊有房子，出于对人身安全的考虑，你还是尽量劝他们搬过去住一段时间吧，希望我只是在杞人忧天。
　　祝：一切安好。
　　你的 杨
　　2490年 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