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里的花》树下有座山

22、第 22 章

　　罗姆跟着泽弗，快到墙边时他们下车走了很久，泽弗一直托抱着罗姆，手臂弯曲让罗姆坐在他的小臂上，另一只手扶住罗姆的手臂防止她坐不稳。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问罗姆累不累，坐得舒不舒服，罗姆偶尔也会要求下来走走。他们经过了墙，那里应该是有人把守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空无一人。
　　看来“商人”打点过了，泽弗心里门儿清，他们花了很久才通过了墙，大概是到了区和区之间的过渡带，过渡带不很大，也就相隔了百来米，这里可以说是三不管地带。
　　旁边停了卡车，准确的说是好几辆，有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人走过来，泽弗从他身上手上的镶嵌宝石的宽大金戒指推测出他就是“商人”。
　　他的声音有些怪腔调：“你就是卡特里娜说的人吧。”他捋着短小稀拉的胡须嘿嘿笑了两声，“卡特里娜要的都是尖货，没想到送来的也是。”
　　泽弗听了没什么恼怒的表情，只是抱着罗姆轻声让她靠着自己先休息会儿，商人看了又用令人生厌的声音笑了两声。随后他用粗短的手指着一辆车，“看在卡特里娜的面子上，我专门给你们腾了一辆车。”
　　泽弗道了谢之后抱着罗姆上去，环境和他想的差不多糟糕——垫材的是几块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有些脏污尼龙布料，而且因为不透风所以闷得很，唯一的光照就是旁边一盏破破烂烂的小灯。他自出生起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
　　不过从计划要离开起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唯一的担心就是怕罗姆不适应，泽弗把自己的行李打开拿出来一件衣服铺在地上，让罗姆坐在上面。
　　“谢谢。”罗姆埋在他怀里小声说，她跑过去但只坐了小小的一块地方，然后拍着旁边的地方示意泽弗也坐过来，泽弗笑着也对她说了谢谢然后才靠过去。
　　他们挪了挪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坐着，泽弗问罗姆要不要听什么故事，罗姆摇了摇头，，只是小声问他：“劳恩先生，其它车里的是什么啊？”
　　“是人。”泽弗说，没什么向罗姆隐瞒的意思，“有一部分被特级区挑走了，剩下的这部分会送到别的区。”
　　“他们是怎么做的？”罗姆之前略有听说，但是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所以有些担忧。
　　泽弗看出了她的担忧，安慰她：“别担心，我们是没事的。”又顿了顿，“那些被当做货品的孩子们基本上是被自己的父母所抛弃的，那些父母会把孩子卖到这些在过渡区的商人，这种人口贩子有很多，因为利益一直很猖獗。他们有的被你养父这类人挑走了，有的是去做工或者去做一些不太光彩的工作。”
　　“安小姐和我说父亲做的是好事。”罗姆犹犹豫豫。
　　泽弗笑了下，然后把手臂伸过去让罗姆垫着躺得舒服点，罗姆又小声道了谢。然后泽弗问：“那罗姆你觉得呢？”
　　没有回答。
　　泽弗接着说：“这么说吧，如果有两个轨道，一条上有五个人，另一条上只有一个人，火车——啊，那就是一种交通器材，它向着五个人的地方过去了，现在你面前有一个操纵台，你可以操纵火车向着一个人的地方撞过去，让那五个人好好活着，那么你会怎么做，罗姆？”
　　没怎么犹豫，罗姆就回答：“我什么也不会做，我不能决定谁活着谁死掉。”
　　泽弗闷闷的笑：“但是如果那条轨道上不止五个人而是五十个，五百个，甚至是全世界呢？”
　　罗姆没有回答，她认真思考着。
　　“是不是这样子的话，杀死那一个人似乎也可以理解？”泽弗说。
　　罗姆迟疑的点了下头。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泽弗说：“火车出了故障，你可以选择杀死那一个人，但是杀死那一个人之后火车也有一定的概率翻到从而又波及到另一条路上的很多人，什么都不做杀死很多人的话火车也有几率把那一个人杀死，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罗姆活动了下脖子，她皱着眉头说不太上来，但是她最后还是很纠结的说：“我的话，大概还是，什么都不做？”
　　“这个回答没有标准答案，不用担心你说错了。”泽弗说，“但是我现在再给你一个条件，你，我，你的养父，假使你认识的人都在人多的地方，那么你会怎么选？”
　　罗姆又不说话了。
　　“还有更多选择，如果你的父亲甚至你自己都是人少的那部分，等等等等。”泽弗说了一大堆，“我只是想和你说，你父亲做的事情很难去评价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我个人觉得他不对，当然季安女士啊，关承大主席可能觉得没问题或者问题不大，那只是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所以你的父亲到底对不对，对于你来说，还是要看自己的想法，别听别人怎么和你说。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好不好就能说清楚的。”泽弗眯着眼笑了笑，“不过虽然我对你说得那么轻松，但是真的见到你养父的话我估计还是想要骂他一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劳恩先生人真好。”罗姆闷声说，她屈着腿抬侧着脑袋，那双水润润的灰色眼睛望着泽弗，“为什么劳恩先生要离开特级区呢？”
　　“逃避不想看见的人和事情，和把头埋在沙子里假装世界静好的鸵鸟没有任何差别。”泽弗并没有悲伤的样子，还是语调上扬，“罗姆啊，有的时候你知道哪里是错的，但是即使是出生在特级区，也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就连把原本有罪的人送上法庭这种事情，做起来都还要我付出很大代价，而这样的凶手还有很多，出于一种逃避心理我不想待在这种地方了，哪怕前路未卜说不定更糟。”
　　接下来两天都是在车上过的，食物的话这边只提供一种糊状物，不清楚里面具体有什么。泽弗领了一次就没再领了，雏菊和关承为他们准备了干粮可以应付好几顿，他就和罗姆一块啃干粮。
　　“之前关先生和我说过D级区的事情，他们那里……也不至于吃这种东西。”罗姆小声在旁边说。
　　“没办法，那些人没有人权。”泽弗又薅了下罗姆的脑袋。
　　最后他们是被放到了D区的某个角落，出乎他们的意料，林夫人派来的车已经等在这里了，大概关承在特级区的时候已经通知了林夫人。他们偷跑出来的事情估计已经被心细的人发现了，所以倒也无所谓关承发的信息泄露了。泽弗耸耸肩和接应的人点点头，带着罗姆坐进去。
　　D区确实让这两个从小到大生活在特级区的人开了眼，天空比特级区的暗淡很多，所有的一切都好像灰扑扑的，路边路上寸草不生。
　　路上的人要比特级区的人多，一个个的步履匆匆，面上都没什么表情，这里的生活节奏比特级区快不少。
　　他们的车经过了住宅区，那里的道路很狭隘，两边的楼很高几乎遮住所有光，只剩下楼和楼中间的小小一条缝隙，在路上有几个赤足的小孩玩闹，看到车来了就很新鲜的看着。
　　破败的气息一直到大学和高级住宅区才渐渐淡去，又开到了蛮远的郊区，这里勉强有几片树林和草地，他们拐进一个地方，接待者说这里就是林夫人的住所。地方很大，装潢普通。到了门口之后泽弗牵着罗姆下车，被引进到了里面的一个房间。
　　泽弗本来以为林夫人应该也是像卡特里娜那样有一双锐利的双眼，看起来应该很精明的样子，其实不是的，林夫人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干练的，上位者的气质，掩藏在和蔼的面容和微笑之下。资料说她应该五十几岁，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保养不当的原因她有些显年龄——相对于黄种人来说。
　　真不知道关承是怎么心安理得的说什出来“林夫人是个大好人。”这类话的，泽弗只是觉得面前这个女人一看就知道比卡特里娜难搞多了，握着罗姆的手紧了紧，泽弗微笑着向林夫人问好，然后把关承的信双手递过去，林夫人颔首接过信把信放在一边。
　　“长途跋涉过来应该辛苦了。”她说：“我给你们安排了房间，不嫌弃的话就暂时住下吧，”
　　“真是麻烦您了。”泽弗对林夫人行了礼，这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随后门被推开，一个女孩子头探过来，看到泽弗和罗姆之后愣了下，“啊，母亲有客人啊，我打扰了。”
　　“正好。”林夫人招呼那个女孩过来：“这是我的女儿林杨，来这几位是关承的朋友，暂时住在这里，你带他们去熟悉一下环境吧。”
　　泽弗注意到林杨在听见关承的名字时眼睛小小的亮了一下，她马上笑眯眯的说：“好啊，于是拉过罗姆的手要带她出去。”看着罗姆被拉走泽弗连忙又向林夫人行礼示意也跟着出去了。
　　“你们好，我是林杨！”出了门之后林杨自我介绍，“你们是？”
　　“我是罗姆·雷诺。”罗姆说，然后又侧身向着泽弗：“这位叫泽弗·劳恩。”
　　“嗯！你们的房间在楼上，跟我来。”林杨带他们上了楼，这里没有什么装饰品，很素净。一路上的墙壁都是光光的，房门也是最简单的平整款式。
　　“这里就是啦！你们俩房间挨着，行李已经放进去了。”林杨展示，“这里都是客房，我和母亲住在更里面。”
　　“谢谢你。”罗姆说，她对着林杨笑了笑，林杨琉璃似的黑色眼睛眯得弯弯：“没事，你们不累的话还能继续逛逛，顺便聊聊天嘛。”
　　罗姆很想和这个新认识的好看的姐姐聊会天，只是她确实有些累了，泽弗也看出来她的疲惫，和林杨解释了罗姆身体不好之后就让罗姆先休息。
　　罗姆进了门之后泽弗才拿出关承给林杨的信：“关大主席给你的。”
　　林杨迫不及待的拿过信颠来复去看了好几眼，光是看着扉页上的“给林小姐”那几个字就已经开始不停的笑，她大概是想打开看的，只是当着泽弗的面还是显得很矜持的把信拿在手里道了谢，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他和你说过了。”
　　“提过一句，他说他很喜欢你。”
　　林杨听了更高兴了，她拉着泽弗说要和他边散步边聊，去了屋子后面蛮大一块林地。
　　“他还没有当着我的面说过喜欢我呢，这家伙真是纯情。”林杨一边说着像是埋怨的话一边乐得合不拢嘴，泽弗想着平时关承心直口快的模样一时半会想象不出来。
　　“额，大概是林小姐您还太小了吧。”泽弗犹豫地说。
　　林杨不在意地摆摆手：“可能吧。”她看了眼泽弗，“我们年龄差那么多，你是不是觉得关承他道德败坏？”
　　泽弗尴尬地瞥着旁边的树：“额，有一点点。”
　　“如果我是不明白情况的人我也会这么想吧。”林杨很理解，“但是这根本不是关承的错啊，是我追求的他。”
　　“嗯？”泽弗有点吃惊，不过看着面前少女的爽快模样也渐渐明白了，他说，“但是他也不应该答应啊。”
　　“哎对，刚开始他也确实没答应。”林杨似乎在回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一次次被拒绝最后连我也快放弃了，只是当我看着他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他确实喜欢我，眼神欺骗不了人，哪怕他如何嘴硬。”
　　“所以我就继续软磨硬泡啦。”林场拿着信，把手背在身后走着，“最后我们区选举大主席他去参加了，我告诉他再不和我在一块儿的话以后可就要等很久了，他才答应。不过坦白说，虽然我很支持他的事业，但我还是要说大主席真的不适合他，哎，有一部分是我母亲的意思，也没办法的……”
　　泽弗看林杨还挺好说话的样子，稍微轻松了点，他笑了笑：“关大主席确实有时候心直口快，但是总的来说还是个热心的人。”他又说了点关承发布的提案和几件趣事，林杨听得津津有味。
　　“看来他过得很充实呢，真好。”她很欣慰，又扭头看着泽弗，“而且还认识了你这样的朋友，我也安心些了。”
　　泽弗莫名有些惭愧，他摆摆手：“没有没有，之前我没怎么帮上他，而且现在我也不打算回去了。”
　　林杨愣了愣，大概是不太明白泽弗突然的决定，但是她很快就捋通了，依旧笑眯眯：“啊，能到处走走也挺不错的，不管特级区是怎么一个地方也会呆腻吧。我之前听说大主席是有假期返乡的，等他回来我们也可以一起叙叙旧。劳恩先生你挺不错的，不要妄自菲薄啦。”
　　泽弗笑着应了一声。
　　之后又聊到了罗姆，林杨说可以安排罗姆和她一块上学，高级住宅区有对应的学校，但是听泽弗说罗姆没接受过学校教育只是一直请家教后还是无奈地放弃了这个主意。
　　“我们这个地方啊，住在那边的人一生的梦想就是住到高级住宅区。”林杨靠在一棵树上，“这些住在高级住宅区的人又挤破了头想去A区特级区，明明他们知道自己也没法在那里定居的。所以啊……”林杨长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鼓着腮帮子，“我们这里的学校都特别恐怖！尤其是这块的人，他们都希望能进最好的大学，做出来研究被那些大公司的猎头看中，从此过去逍遥另一种人生，如果和那边的人组成家庭就更好了。”
　　“你想去吗？”泽弗问。
　　“我不去！”林场又开始摩梭那封信，“我运气好是母亲的孩子，受了不属于我的庇佑，在这个区也过得很舒服，所以对特级区和A区没什么向往，况且如果那里真的那么好的话，你怎么会跑出来呢？更何况母亲她也说过我不能离开她。”
　　树依旧安静的站在这里，他们回到了屋子。
　　这里的天空似乎黑的早一点，林杨告诉他晚餐会送到他们的房间，于是泽弗回到客房躺在床上，床有点硬，天花板空荡荡的挂着个小小吊灯，他翻了个身，手垫在头下，沉沉睡去了。
　　没有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