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里的花》树下有座山

21、第 21 章

　　关承不知道如何回应之时，反倒是泽弗先开口：“他们是你的好朋友？”
　　好像是隐约察觉到了不对，罗姆有些不安的点了头。
　　泽弗像是思索了一会，然后深深叹气，他那双碧蓝色的眼眸认真的凝视罗姆灰色眼睛：“朋友的事，你不希望被隐瞒吧。”金黄色的睫毛扑了几下，这个浪荡子难得严肃模样。
　　罗姆又点头，无意识地捏紧了床单。
　　“你，见不到RA57了。”泽弗很直接，“原因是，他已经离世了。”
　　“喂！”关承没想到他会那么直接地说出来，更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RA57，明明只是在标本室看了一眼罢了……他又慌忙看着罗姆，罗姆面色苍白地微笑着，一滴眼泪无声从她的眼角掉落。
　　“别伤心，你不能情绪激动。”关承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罗姆只是摇摇头：“我还好，最近知道的东西太多了，现在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么，带我走吧，去更远的地方看看，白蓟……RA57他也一直希望我们能出去的。”
　　季安在门外，关承出去告诉他他们要带走罗姆，季安表现异常激烈，说什么也不同意，但是关承拿着搜查证强硬要求，她拗不过。
　　罗姆听着外面他们在争论，有些出神地看着泽弗，他是个相当好看的男性，也不太显年龄，不同于关承那种模糊年龄似乎说几岁都有几分合理，而是彻彻底底的像个男大学生，大概也和气质有点关系，这个人像是整个人飘悠着一样，很神奇。
　　当然，什么样的神秘气质也不能再给她带来多大好奇心了，她说不清楚该如何评论自己得知了的真相，抖落了华美外衣的内壳让她时时刻刻如鲠在喉。感谢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在最初的崩溃之后，现在只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哪怕是得知白蓟的死讯之后，自己竟然生出了“果然如此”的感慨。
　　泽弗大概是看出来她在胡思乱想，开始和她聊天，告诉她他们之后要去D区，又说了几个小笑话逗得罗姆笑了几下。
　　最后关承直接进来让罗姆收拾一下，季安远远的看了罗姆一眼，罗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对不起她，还有几分舍不得这里。她去收拾罗姆的包袱，看上去有些落寞的样子。
　　走之前罗姆还是去实验楼看了眼金毛，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姆只能告诉他白蓟再也不会回来了，又让他长大之后务必要努力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金毛似懂非懂的答应了，但是还在不停念叨他的白蓟哥哥。
　　之后又去了别墅那里随便拿了些东西，罗姆拿了几本书，又绕着房子上下走动了几圈，她仔仔细细端详了她生活过的地方，下次再见估计要很久之后了。
　　关承和泽弗一直陪着她，因为想起来泽弗是维克的好友，于是罗姆把书里的纸条也挑出来给了他，那个男人看到纸条的时候有些动容，但只是低低地道了谢，纸条被收进了烟盒里放着。
　　罗姆也暂时住进了关承的家里，离马迪尔的第一次开庭还有一个多月。泽弗不打算再去看马迪尔是怎么开庭的了，在埋葬了自己的友人之后就打算离开，带着罗姆。
　　其实关承作为大主席是有权利请假回乡看看顺便把泽弗罗姆一起捎过去的，但现在这个形势他也不好走开，而泽弗又不想等担心夜长梦多，所以最后泽弗还是去找了卡特里娜夫人，那位夫人和人贩子的来往密切，他们可以干脆混进黑户中离开。
　　“我还挺舍不得你的。”卡特里娜夫人靠着沙发的扶手，一边慵懒地扇着羽毛扇，一遍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泽弗。
　　泽弗眯着眼睛颤了下，又懒懒地笑：“有很多人想要侍奉您，夫人您这么说让我受宠若惊啊。”
　　“呵呵。可找不到比你要好看的人了，也没几个像你一样识时务。”卡特里娜起身经过泽弗，用羽毛扇扫过泽弗的脊背，泽弗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但还是顿在了原地，嗓子里压着声音哼了几声，卡特里娜满意地笑了笑，“现在东西都拿到了，也该走了是吧。”
　　“怎么会呢。”泽弗抓住了卡特里娜的裙摆吻了一下，“虽说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光顾夫人的生意，但是雏菊我依然是要的，我给雏菊找了个新金主。一直以来蒙受您照顾，这次夫人您玩得尽兴也没关系。”
　　“想要雏菊的人多得很，你又给雏菊找了何方神圣？”卡特里娜打开了旁边的木制橱柜，里面挂了些皮质皮带和一些不算太细的皮鞭。
　　“关大主席，虽然他没什么钱，但这个消息放出去的话对您来说应该没什么坏处。”
　　卡特里娜手上的动作停了下：“嗯，不错。”她带着笑意扭过头去，眼神里却一片漠视，“商人三天后会来一趟，我会派人把你送过去。”

　　关承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把公文包随便靠在门边，他弯腰换了拖鞋，但是在家门口时却隐约感觉不对，他起初把这归于是家里新搬来了两个人的缘故，可是走到客厅才彻底僵住，雏菊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裙子窝在沙发上看书，听到了关承的声音便把书放下微笑着看过去，再自然不过地打招呼：“关先生。”
　　旁边的阳光透过大大的窗户洒在她身上，金黄色的发丝被照耀得几乎透明，她半张脸也映照在日光中，几乎在发光。那张有些攻击性的脸因为此时的温柔微笑也变得柔和起来，美得几乎像是一张油画。
　　没有一个人不会被这幅场景吸引，关承也是如此，他第一时间几乎忘了打招呼，但是很快回过神来：“雏菊小姐，您怎么会在这？”
　　“泽弗带我来的。”
　　于是关承打算去泽弗房间里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雏菊连忙站起来拉住关承：“他在休息，我来解释。”
　　雏菊简单说了下她和泽弗认识的经过，她7岁被卖进来，16岁出台，她以惊人的美貌和温文尔雅的性格很快成为了头牌，大把大把的权贵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但这不包括泽弗。
　　他看着她的时候，似乎从未注意到她的美貌，他也从未称赞她什么。第一次见面时他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几岁了。”
　　雏菊回答说十七岁，他皱了眉头，说卡特里娜夫人有些过了。说这话时，他左右都靠着一个丰满女郎，后来他让她们先走，和雏菊慢慢聊天。
　　雏菊说道她来自F区时，泽弗对她说的地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地下城的大部分人一生都无法离开家乡，没有几个人不好奇这一切。
　　总之，泽弗很喜欢雏菊，他去找卡特里娜夫人要求把雏菊包下，不知道是以怎样一个惊人的价钱，也不知道他又付出了什么代价，最后泽弗包下了雏菊，一直到现在。他对跟着他的女人一向很舍得花钱，不止是金钱，他还替雏菊申请了塞林格家族藏书室的出入证。而除了偶尔跑去雏菊那里要求她泡几杯咖啡，又或者是请雏菊去藏书室查点什么东西，别的时候他几乎不管雏菊要干什么，也从没有要求过雏菊服侍他。再加上他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行油嘴滑舌，雏菊很快对他放下戒心熟络起来。
　　“他大概是想把我拜托给您吧，就直接把我带过来了。”雏菊解释，“当然您没有这个义务照顾我，如果您不高兴了我随时可以走。”
　　关承有些不自在，他让雏菊继续待在客厅，自己则坐在餐厅打算一会儿等泽弗醒了再和他聊聊。
　　先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的是罗姆，看见雏菊坐在沙发上的她也惊讶了一下，雏菊笑着对她招招手，她就过去了，老老实实坐在雏菊身边。雏菊把书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问罗姆要不要一起看，罗姆小小地点了下头，她虽然有很多事想问，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和雏菊挤一起看书。
　　雏菊很容易让人对她有好感，坐在她身边的罗姆平生第一次没有好好看书里的内容，目光追随着雏菊放在书页上圆润白皙的指尖，感受着身边人身体上不断传出的热量。
　　走神了几分钟，最后还是不知不觉地看起了书，一个大姑娘和一个小姑娘窝在一块儿，真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简直像一个家了。
　　家，关承看着她们出神的想着，心情渐渐好了起来，正好泽弗也出来了，他径直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关承就跟过去压低嗓子让他去书房，他要和他聊聊雏菊的事情。
　　泽弗喝了水之后哑着声音说好，然后他直接去了书房待着，挺直坐在单人沙发上，等着关承问他。
　　“你怎么直接把她扔给我了。”
　　“和她比较聊得来所以动了恻隐之心，如果不让你罩着她她就得回去了。”泽弗回答。
　　“那怎么让她过来了？”
　　泽弗摊手：“我的房子什么的都给我父亲了，杜威玛的会员卡也是，现在我人还在卖我一分面子让我进去，我走了雏菊就不能住我在那的别墅了。我也肯定不能让她回卡特里娜那里住啊，到了那环境里会发生什么都说不准。”
　　“我不能和她住一块。”
　　“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你包了雏菊，你还在意这个？”
　　关承有些头疼：“别人怎么看我不在意，但是，我有恋人，我总得给她一个交代，到时候我也方便和她解释。”
　　“她在D区，怎么能听到特级区的风声？”泽弗有了点兴趣，轻轻扶住扶手。
　　“她是林夫人的女儿。”关承扶额，“反正你马上要去D区见她们了，告诉你无妨。她肯定会听到消息的，如果我不和雏菊住一块还能给她个解释。”
　　“那你就替雏菊租个房子好了。”泽弗心不在焉，“麻烦你破费了。”
　　“没问题。”关承这么说，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两封信递给泽弗：“上面这封是给林夫人的，她看了应该会帮你们找个住的地方。下面这封……给林小姐。”关承说着说着抿着嘴笑了一下，看上去幸福得不得了的样子，但是很快收敛起过分的笑容，只是耳根还有些红。
　　泽弗接过信看着这个陷入热恋中的人感到有些无语，但是又隐约有点羡慕：“既然你那么喜欢她那为什么还要过来，和她分别八年呢？”
　　“因为我总是觉得一切都不太对劲。”关承说，又叹气：“说实话，来到这里之后我才明白哪里不对劲，我们太闭塞，信息差太大了。我是真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只是每天处理的文件，其他区来的报告很少，尤其是后几个区的消息，主要都是特级区A区又要拨什么钱款，那叠东西我都丢给助理了，那些东西，她代替我甚至没有任何问题。”
　　“你毕竟刚来，不太可能给你分配什么重要的任务，不过有提案会议的时候你倒可以试着和莎伦大主席提一下，她快要卸任了，最近的政策反而开始大胆了。”泽弗托着头。
　　“八年对于年轻人来说不算很长。”关承说，“我来试试，同时也算是做给林夫人看的。”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又说，“她答应我等我卸任后和我结婚。”
　　“那你可真是耽搁她了不少年。”泽弗换了个姿势坐着接着感叹，“都三十五六岁了。”
　　关承一下子脸又红了，他有些支支吾吾：“她没有那么大。”
　　“那等你一直到到三十岁左右也够呛。”
　　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关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但是为了避免之后的误会我还是要提前告诉你。嗯。”他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了：“她现在十六岁。”
　　泽弗下意识的骂了句脏话。
　　关承拧着眉头：“我知道她还太小了，我只是，我只是……我知道这不道德，可看到她我就什么都不想管了。”
　　“你这……哎……”说不出什么吐槽的话，泽弗只是摇头，“这几年也可以让小姑娘好好考虑一下，别不明不白的就被你勾搭去了。”
　　关承小声的嗯了声，看到泽弗脸色不太好，顺便关心了下他的身体，泽弗表示只是一点小发烧。
　　“马迪尔的事情估计要耗个一年半载的，总之，拜托你费心了。”泽弗在离开书房前这么说，他去客厅和雏菊聊了两句，又告诉了她们过几天就动身的消息，雏菊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对他道：
　　“虽然说得有点迟了，但是，谢谢你。”
　　接下来两天四个人住一块还挺融洽，几个年轻人带着个小孩吵吵闹闹，让罗姆的心情也明朗了很多，大家的情绪都好起来了。罗姆很喜欢窝在雏菊的怀抱里和她一起看书，或者是听雏菊泽弗发科打诨，到了晚上再一块围在桌前吃关承做的饭，餐后还有雏菊的甜点。
　　简直不想离开了呢。
　　但时间无时无刻都在流逝，到了离开那天，雏菊把之前收拾过的罗姆的行李和泽弗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他们坐在一块吃早餐，关承这次做得早餐还挺丰盛的，泽弗笑着说关大主席口嫌体正直，明明很关心他们却还装作一幅讨厌的不得了的样子。
　　雏菊最后抱了抱罗姆和泽弗，关承也抱了下他们。罗姆感受着这两个拥抱，感觉满足。
　　因为担心罗姆的身体所以泽弗干脆抱着她，行李有卡特里娜派来的人拿，不用操心，他们上了车，车往离墙那边开去了。
　　他们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雏菊哭了。她哭得很小声，以至于关承一开始没有发现身边的人在抽泣，直到她用她的手用力的抹着脸，一下子蹲了下来靠在墙上，他才拿来纸巾递给雏菊，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雏菊泪流满面，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
　　如果要解释的话，这大概是一种直觉，她似乎早早预知了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泽弗了，她也缅怀着，他们四个陌生的毫不相干的人构建成的一个小小的家，仅仅存在两天的家。
　　那也是大部分尘世间的人都向往的安宁和幸福吧，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她止住了哭泣，看着关承同样泛红的眼眶她抿了下嘴，她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也同样渴望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只是，只是。
　　她低下头问关承要了租给她的房子的钥匙，地方不远，也在这栋楼内，她轻声道谢。
　　只是，那样的生活，不知道多有福气的人才能被命运施舍呢，反正，不会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