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里的花》树下有座山

20、第 20 章

　　“劳恩先生还真是下狠手了啊。”关承捏着泽弗的下巴皱着眉头瞥了两眼，转身去拿来了医疗包，“脸侧过来。”
　　泽弗照做，偏过脸的同时顺便打量了下关承的公寓，这还是他第一次来，互助会分配的地方不是很大但是地段还不错，因为是高层所以从窗口看出去景色也挺好，什么楼房河流一览无余。
　　不久之前他满脸血地蹲在互助会门口，然后被吓了一小跳的关承带去他家，路上关承也问清楚了事情发生的缘由，叹了口气：“你坚持你的看法和正义，不听你父亲的话是应该的，只是最后再触怒他没有必要。”
　　泽弗咧嘴，关承这家伙如果自己面对这种情况，说不定比他还应激几分。
　　不愧是学医的，关承很熟稔地处理完了泽弗脸上的伤口，又给了泽弗冰袋让他自己捂住脸。
　　“好冰。”泽弗抽了下鼻子，然后又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把冰袋牢牢贴在脸上，“莎伦大主席那边都知道了？”
　　“嗯，我把文档给她了。”关承用茶袋泡了杯红茶给泽弗，“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泽弗扭了扭脖子：“等拿到批下来的搜查证后我亲自去查马迪尔。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不过我不打算待这儿了，大概去其他区住。”
　　关承很怀疑：“你有通行证？”
　　“没有，但是我有人脉能把我运出去。”泽弗自嘲地笑笑：“就是不太合法。”
　　“那你打算去哪个区？A区？”
　　“打算去后几个区。”泽弗说。
　　抿了一口红茶，关承摇头：“你怎么适应，你身无分文的到那边去没法生活，更何况你这一辈子都没好好怎么工作过，过去能养活自己嘛，行不通的。”
　　泽弗耸耸，“我知道，只是不想待在这里罢了。”
　　“……好吧，那你之后去D区吧，我会尝试联系林夫人，让她照拂你一段时间。”犹豫了一会，关承说。
　　“看情况。”泽弗笑了笑，“这周搜查证就能下来了，务必要把这差事揽下来啊。”
　　“会的。”关承有些不自然。
　　“别觉得对不起那家伙，我说过，只不过是小麻烦而已。而且，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任不是吗？得有点觉悟。”
　　“我知道，我也要为我自己做的事负责。”关承说，“你……”
　　“我从来不觉得我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但是如果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也会被批判的话，那就批判我好了。”泽弗坦坦荡荡，他起身在关承屋子里晃了一圈，“大主席，我要借住几天了，给我分个房间呗。”
　　给泽弗收拾了个客房之后，泽弗直接进去躺倒了，他晃了晃手说自己要休息。关承不打扰他便出来了，难得有了独处喘息的时间，他静静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也感到疲惫，泽弗一个人坚持那么多年，应当也是不容易的吧。
　　哎，谁又真正能无忧无虑呢？关承以前还在D区的时候和母亲相依为命，每天母亲都早出晚归养活他们娘俩，可是只能糊口罢了，连关承上学的钱都凑不出来。在关承为了入学名额和奖学金没日没夜地学习时母亲又病倒了，那病来得很快很迅猛 ，很快人就憔悴得不像样子，多亏了林夫人及时的资助让关承能够暂时放下学业照顾母亲，虽然很难，但是也好歹让母亲还算快乐地度过了最后一段时光。这也是关承选择学医的原因。
　　至于马迪尔……感觉这人似乎也有什么毛病，认识这个人有一段时间，却没怎么见他笑过，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凝固了一样一成不变。

　　在了解完情况之后互助会很快发布了搜查令，马迪尔本人也被请到了互助会暂住一段时间，说是暂住不如说是软禁更加恰当。据说那天马迪尔相当配合，在和自己的助理交代了几句话之后就不紧不慢地上了车。
　　搜查的工作果然给了关承，还批了支队伍给他。地下城是有军队的，军队一般是终身制，平时要干的事情就是策划几次上地表摧毁基站和驻扎在各个区。一般来说是那个区的人就会被分配到那个区驻扎，素质格外优秀的士兵会被提为“地表军”，“地表军”的服役期过了之后士兵有能被提到别的区驻扎的机会，当然这也是升职的预兆。
　　军队的待遇其实很不错，而且基本都是留在原来的区，所以入伍对于地下城的大部分居民都是不错的选择，地下城不缺士兵。
　　互助会号称派了一支前“地表兵”给关承差遣，关承接受了，泽弗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他们先去了实验所，依旧是季安接待的他们，她沉默地看着士兵四散进入，然后带点冷淡地对关承和泽弗道：“你们打算去哪里？”
　　关承面对季安有些尴尬，泽弗依旧自然：“先去实验楼吧。”
　　季安点了点头，她在前面带路，泽弗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明明和马迪尔那么多年交情，可我还是第一次好好参观这里呢。”
　　“毕竟是工作的地方。”季安说，在他们面前用门卡把门刷开了，“这层是试验品收容。”
　　探头看了几眼，发现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泽弗皱眉：“不，不用看这几层，带我去有资料室的地方……还有，标本。”
　　“有些地方我可能没权限。”展示了自己的卡之后季安说，“我只是个助理罢了。”
　　“还负责陪睡的助理？”泽弗满怀恶意的笑。
　　季安面色不变：“雷诺博士的私德无可指摘，请不要抹黑他。”
　　“马迪尔就是个性冷淡。”泽弗冷冷道：“我说的又不是他。”
　　没有回应，季安紧紧抿着嘴带他们去了之前罗姆去的资料室，泽弗到处翻翻看看，最后找到了罗姆光临过的维克的档案本收走了。
　　“简直就是侩子手。”他这样评价，然后把档案收到了自己随身带的公文包里。
　　他们又兜转到了标本室，有很多间标本室，外面几间关承之前来过。所以没什么反应，但是泽弗的神情不太妙。
　　这几间标本室小的有瓶瓶罐罐，大的容器得有一个海缸那么大。里面飘着些零散的人体组织，或者直接半具或者一具尸体。有的从外貌上来看已经看不出人形了，但通过表情还是能隐约感受道这些“人”死前是多么的痛苦。那些组织下面都贴心地贴上了组织生前提供者的编号，提供日期，还有一些简短介绍。
　　泽弗他摆手说要让他缓一缓，然后捂着嘴踉跄地走出房间，季安大概是担心他搞什么幺蛾子于是跟出去也站在门口，留下关承在房间里，他低头仔细看了那些瓶瓶罐罐，在看到一个标签后微怔。
　　“RA57。”
　　他看着上面的罐子，最小的罐子里放着一个解剖了一半的眼球，瞳色很漂亮。另一个罐子里放着一段手臂，上面的溃烂很明显。其它的容器内还有不少皮肤组织，至于最大的那个容器，放着被切割开的半个头颅，大脑结构展现得很清楚，闭着眼睛面目全非的漂浮在福尔马林里，边缘皮肤以及略有发白。
　　关承感到自己喉头发紧，那天RA57和罗姆好像还有说有笑，关承明白RA57坚持不了太久，但是……
　　RA57这样了，罗姆呢，她又怎么样了，关承都可以断定一旦罗姆不行就会变成RA57的样子，他闭了闭眼。
　　泽弗很快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他有些面目扭曲的走进来，将这些瓶瓶罐罐挨个扫视，看了一半时他估计又想吐，但是硬生生忍下来了，面色有些苍白。
　　他说：“这里是屠宰场，马迪尔·雷诺肯定是个反人类的变态。不止他，这里得有一大半像他这样混球的人。”
　　“雷诺博士是为了地下城。”季安在旁边说。
　　“不管目的是什么，他都是个变态。”泽弗一边扫视那些标本一边说：“所谓高尚的目的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罢了——如果他还有那东西的话。”说到这里泽弗瞥了关承一眼，“为了让一些人活就让一些人死，谁给他的权利？他如果真那么伟大就别去牺牲别人啊，有本事把自己当实验品，或者把特级区的人当实验品。哦对，他已经这么干了，在牺牲别人这一点上，不管是哪里的人对他都差不多吧。”
　　季安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带着他们走过好几个标本室，在最后几个时，泽弗在一个柜子前停下了，这里的没有贴标签，那是一块皮肤，看起来质地不同于常人，很坚硬的样子，上面还有一小块晕染开的纹身，是一个小小的“无限”符号。泽弗拿起装着那块皮肤的瓶子，手指微微颤抖。
　　“其它的部分在哪里。”他问，又绕着这个房间反反复复的来回巡视，把一些带着皮肤的部分挑了出来，甚至还包括了一个扭曲得不太像正常肢体的脚。
　　然而这还远远不能够拼凑出一个人，远远不够。泽弗把这些器皿全都堆在一个柜子上，又茫然无措的看那些肌肉组织，他无法分辨哪些属于他曾经的友人，只能仓皇的东张西望，最后盯着季安，他的喘息很急促，有些神经质地不停重复：“找出来。”
　　他不停颤抖，冷汗直流，眼眶红红的一圈，最后还是难以忍受地再次冲了出去，干呕了几下，大概是这几天没好好吃东西的缘故，至是吐出了点酸水和胆汁，起身擦了擦唇角的污秽，他又回头进了那个噩梦一般的房间，这时候季安已经把东西都整理出来了，泽弗看了一眼那些瓶罐之后又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子向着旁边扭过头，但最后还是走过去像收拾什么珍宝似的挨个看着，扭头对关承说：“这个……之后让测下DNA吧，维克的头发……我那里应该有。”
　　关承看着旁边这人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你没事吧。”他关心了一下。
　　泽弗几乎脱力地摇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它部分在哪里。”关承问季安。
　　“处理掉了。”
　　听到这个回答，关承明白他们是不可能轻易找到了，看着泽弗这个样子，这块儿还是不要再待微妙，于是他说：“那我们去那边吧，麻烦了，我要见罗姆。”
　　“上次见了你之后罗姆又病倒了，你还是不要见她了。”季安语气不太好，但是关承下定决心要去见她，语气强硬起来，季安还是屈从答应了。
　　泽弗说要抽根烟透透气让关承先去探望，关承先去了，这时候罗姆的状况已经好了不少，坐着无聊地看风景。
　　“咳。”
　　罗姆扭过头，看起来高兴了点：“啊，关先生你来了。”
　　“你……怎么样。”关承踌躇。
　　“很好，没什么可以不满意的，就这样吧。”罗姆低下头，“只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看上去很平静，声音里带着点难以觉察的颤抖。
　　“你父亲这几天，额，正在接受互助会调查。”
　　“是因为我给你的东西吗？”罗姆说，她不知道为什么笑了，“挺好的，我不用想怎么面对他了。”
　　关承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因为身体状态不太好所以罗姆的头发没什么光泽感。这时候门口一阵响动，泽弗走了进来，关承突然想到他没告诉泽弗罗姆是维克的孩子。
　　这时关承挡住了罗姆，泽弗没看到罗姆的脸，他情绪勉强稳定了，但还是有些焦躁不安，可他看到关承好像在安抚那个可怜的女孩的时候，他把自己负面情绪收敛了，又露出了微笑走上前。
　　他很明白自己的那张脸笑起来能让人如沐春风，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只是在看到罗姆的脸的时候，笑容还是无法控制地崩坏了那么一两秒。罗姆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只随意向泽弗点了点头，问了好。
　　“小姑娘……你……抬一下头好吗？”泽弗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罗姆仰起头看着面前这个长相俊朗的男人。
　　她确实和维克长得很像，泽弗端详够了之后看了眼关承，有些恼怒关承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现在没空去质询关承，他暂时放弃思考死去已久的友人突然多出来一个女儿的离谱事实，决定先看看小姑娘知道些什么，然后好好安抚她：“你是叫罗姆对吗，罗姆，你的养父有和你说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罗姆侧头看着他，“但是我自己明白的差不多了，我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叫维克，是父亲的弟弟，他被父亲杀了。”
　　如果早知道这种真相的话是不会让罗姆去拿资料的，泽弗和关承大概都这么想，哪怕花费再久一点的时间也无所谓，可何苦把小孩早早牵扯到上一辈不清不楚的纠葛之中。
　　“啊，你知道啊。”泽弗有些困难的笑了下，“我是你亲生父亲的好朋友。”
　　罗姆眼睛亮了一下：“那你知道我的妈妈是谁吗？”
　　“对不起。”泽弗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来这几个字，“不过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可以去挨个问一问你爸爸的前女友。”
　　“不用了。”罗姆低下头不说话了。
　　泽弗突然对罗姆说：“你等一等。”然后就扯着关承的袖子把人拉出房间，季安也在门口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泽弗瞥了她一眼凑近关承低声说：“得把她带走。”
　　“什么？”
　　“我说我要把她带走，不能再把她留在马迪尔那个疯子身边了！”泽弗有些激动，“对，对，我要带她去其它区。”
　　“她的身体怎么办！”关承抓住泽弗的肩膀让他冷静，可完全没有用。
　　“拜托，你是个医生好吗？医生！”泽弗瞪着他：“高材生！你还没有办法吗？”
　　关承思索了下，办法还是有的，林夫人也有一间实验所，只不过关承只是听说也没去过，想来按照林夫人的实力和财力，里面的器械是足够的，他还是答应了泽弗：“好吧，我把罗姆的资料整理一下，你们去D区的时候再请求一下林夫人吧。”
　　泽弗放松了不少，他几乎是冲进房间，半跪在床边抬头看着罗姆。
　　“和我们走吧，怎么样？我会带你去D区，离你的养父远远的，你愿意吗？”
　　罗姆显得有些踌躇，泽弗看了出来，他用力握住罗姆的手：
　　“你如果反悔我随时都可以把你送回来，罗姆，你难道还对你养父抱有什么希望吗？不要指望他，不要害怕他，罗姆。”
　　罗姆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她说她要想一会，又犹豫着望向关承
　　“我想见见白……RA57，RA63还有其它的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