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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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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活动时间结束后,罗姆趁着关承不注意往回走,她一个人通过那条已经来往了无数次的道路,她头脑有些混乱,想静一小会,顺便思索着该如何应付关承的质疑。
这不难,她低头看到了脚边的一丛野草,锯齿状的边沿和洁白色的花,她蹲下身子抚摸它,并没有着急回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没过多久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关承,她站直身子看过去,关承连衣服都没换,穿着工作服就跑过来了。
“不是父亲想要放弃我才把我丢到实验品堆里的,是我自己想这么干的。”没等关承开口问罗姆就回答了,“还有就是我想通了,我改变主意了,我接受我的命运,真到了那一天关先生也不用管我,关先生只要能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让我那么盲目就行。”
“你……”关承欲言又止,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关先生,你知道父亲有什么年龄相仿的朋友吗?不,认识的人就行。”
“怎么突然问这个?”关承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人,但最后只剩下了某个讨厌的家伙。他弯腰看着罗姆的眼睛:“我知道。”
罗姆松了口气,她所好奇的事情终于要有个结果了:“关承先生,他是谁?我有问题想要问他。”
“他是泽弗·劳恩。但是罗姆,有件事情我得和你说清楚,他和你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只要我不在父亲面前提起他就行了吧。”罗姆没有放在心上,“再说了,我只是想拖您问几个问题罢了。”
“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我叔叔和我父亲之间的事情,我叔叔是什么样的人,我父亲背叛了他吗?”
关承终于开始仔细地打量这个小姑娘了,他有些想苦笑,这些消息毫无疑问马迪尔不可能告诉她,关承一直以来都认为这个姑娘只是个受害者罢了,但是看现在的情况,她还是个敏锐非常并且擅长扮猪吃老虎的受害者。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是他面对马迪尔时的感觉,该说什么,不愧是名誉父女吗?
“你发现了什么吗?”关承这么问。
“没有,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我会去问他的。”关承看着地面,“我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现在你的父亲不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可以帮我拿一份文件吗?”
“什么文件?”
“有关你的问题的文件,你去最开始的档案室,找到一份名叫‘维克’的文件给我,只需要身份信息部分。”
罗姆思索了很久,“可是我也可以自己看那份文档啊,如果答案都在那份文件里的话。”
“我还可以安排你和那位先生见面,罗姆,他知道很多东西,一两句说不清楚。”
“关先生,我可以问问你要那份文件干嘛吗?”
关承含糊地解释:“你的父亲曾经似乎犯过一些错误,有人希望能把他犯的错误揭露开,这会给你的父亲带来一些小麻烦,所以如果你不想做这件事我也可以理解。”
“这些麻烦父亲最后能解决吗?”
“以雷诺先生的本事,我想是可以的。”
“好,关先生一直都是个好人,我相信你。”罗姆没什么负担地笑了起来,言语中似乎还带着一份期待,“我已经下定决心父亲最后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所以在这种事情上让父亲烦恼烦恼也挺好的,可以让我心里平衡一点,终于不是他骗我了。”
这样子就扯平了,父亲不欠自己东西了。罗姆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浑身轻松:“下次活动时间我会去看看的,文件给你之前我也会看一眼,回去吧,关先生,我也该回去用餐了。”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熟练地以合适的姿态面对照顾她的人。她的确是成长了。
马迪尔也偶尔会陪她共进晚餐,不知道为什么马迪尔总是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他总是咀嚼得很慢,而一口又几乎吃不进什么,食量似乎还比不上生长期的罗姆。其实罗姆的食谱很不错,肉蛋奶蔬菜俱全,有时还会有些稀有的热带水果和鱼类。菜式也是变着花样,完全不会吃腻。
今天马迪尔不在,罗姆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放松,她面对着几个盛着食物的精致碗碟像往常一样开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到了白蓟,他们吃的是什么呢?
他们不可能和自己吃的一样,可是今日她才想到这个问题,大概是与白蓟的对话启发了她些什么。
安小姐她们那些来这里工作的人吃的是什么呢,真雏菊那些没有姓名的人吃的是什么,其他区的人又吃什么?罗姆凭什么在这里心安理得地因为“雷诺的女儿”这一身份吃这些呢?
下次我要和父亲说,明明营养够了就能生存,为什么要这些花里胡哨的形式呢?我要和白蓟哥他们吃一样的东西,罗姆心想,渐渐没了食欲,但是她还是光盘了。
她把碟子收拾了下放到一边,等会会有人来取。她要谋划下拿到文件的路,其实这不难,马迪尔先生的副卡哪儿都能通行,到时候还可以叫上金毛作为助手来望风。终端记录删不删并不重要,等到马迪尔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从实验室跑走也不是大问题,如果关承是看守的话就更简单了,这么看来一切顺利。
不出罗姆所料,下个礼拜的活动时间,她很轻松地就骗来金毛,告诉他这是一场“冒险”。金毛在旁边一脸期待,罗姆简短地对白蓟解释之后白蓟也只是在旁边看着他们没说话。
这个时候实验室里的人基本都各司其职,所以一路上没碰到人,罗姆很轻松地进了资料室,她让金毛待在外面,看到有人就快点进来告诉她。
这个资料室是老资料室,里面很暗,不透光的窗帘把窗子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微弱的光束透过。好像有许多灰尘因为罗姆的闯入到处乱飞。许多包着牛皮纸,书脊上写着字的资料排在大铁架上,大概有一两百个。
“这也太多了。”罗姆小声嘟囔,她快速浏览封皮上的字,都是些如同RA57一样奇怪的编号,根本就没有“维克”那种名字,她甚至怀疑是关承搞错了。
皱了皱鼻子,灰尘太多,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一时间眼泪迷住了眼睛,她赶快去擦,也不知道是不是余光的错觉,她在角落瞥到了名字,只不过不是“维克”,而是“雷诺”。
她蹲下身子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分档案,解开了上面缠绕的细绳,她搓了搓指腹把档案打开,里面是一叠纸,把东西在地上摊开来,她很清楚地在第一张纸上看见了全名,旁边还有一张照片,现在太暗看不清。
“维克·雷诺”。后面还缀着小小的一串字体:“2616------2637”
心脏好像突然收缩了一下,罗姆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没细看上面写了什么,随手把前几张写了身份资料和敲了雷诺的盖章的纸折起来塞进口袋。把文档塞回去之后,她又犹豫地打开了旁边邻近的文档,上面的名字依旧是一串编号,后缀文字“死亡”。她把文档放回去,又起身随便抽了一本在稍远地方的文档,编码不同,但是依旧是“死亡”。她深吸一口气放回,疯魔了似的机械的重复打开关上的过程。
“死亡”“死亡”“死亡”不管打开哪本,上面的字都是不变的死亡死亡死亡死亡。这间资料室,放着一屋子的死人,只有罗姆一个活物,她的手逐渐变得冰凉,原来实验品会死么,这时候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她会死,白蓟也会死,这里的人都会死,而且是死于她的父亲之手。
最后罗姆怔怔呆站在原地,她可以决定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父亲,所以其它人也应该有决定自己生命的权力才是,可是为什么……
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痛苦了,她捂住脸,感到一直支撑自己的力量在流逝。
这时候传来了敲门声,是一直守在外面的金毛,罗姆勉强打起精神出门,一出门便被金毛抓住手腕一路带着跑了起来,他哪怕是在跑步气息也很平稳:“雏菊!那个方向有脚步声,大概转两个拐角他就来了,你东西都找齐了吗?”
罗姆跑步时说不了话,上气不接下气地点点头,金毛看了之后很高兴,一直嘟嘟囔囔说他们的冒险很成功,一路跑进了电梯,罗姆按了楼层等着。
她又把纸掏出来看,这个叫维克的人活到现在的话应该和父亲差不多大,现在她很肯定这人就是自己未曾谋面的叔叔了。
看了眼下面维克的照片,这人和父亲长得完全不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罗姆总觉得似曾相识。金发灰眼,长得虽然不精细但是很有男人味,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这人拍照片的时候心情不太好,带着隐隐的怒气。
她携着这几张纸出了电梯,活动室里关承很自然地放行了他们,像几滴水落进海洋,他们装作从未离开过,蹿到了角落。罗姆打算先把这几张纸看完,见白蓟也在旁边,犹豫着叫他一起来看了。
文档记载了维克·雷诺的出生地,是在F区,,又简单讲了下他是“非实验基地”长大的,情况如何如何。中间有一些大概是户籍还是人口贩卖交易的复印件,罗姆不在意地翻过,看到最后一段。
最后一段简述了实验失败,以及“二代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之类的东西。罗姆把纸重新整理好,翻到前面继续盯着那张照片发呆。
照片里的这人已经是个死人了,还真是奇妙的感觉,她静静地看着那张属于“叔叔”的照片,竟然慢慢平静了。
“你有什么头绪吗?”她问白蓟,心里在想要不要把实验品几乎是必死的结局告诉他,不只只是他,而是所有人。
白蓟看着罗姆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罗姆接着说道:“白蓟,如果真相会毁灭你的一切希望,那么你会追求真相吗?”
白蓟抿了下有些干的嘴唇,凝视着罗姆的眼睛:“我想你了解我的,不是吗?你也一样会这么选。”
“毕竟已经被摧毁地差不多了。好吧白蓟哥,我顺便翻了下其它的资料,挺不幸的。”她静默几秒,喃喃,“挺不幸的,实验品有很大概率死掉。也就是说,兄弟姐妹们都……”
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白蓟拍了拍罗姆的肩膀,他拍得很轻:“我能料到的,但是我一直坚信总有人能活下来。罗姆,不说这个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他用他细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照片上的人,“仔细看看他,罗姆。”
似乎是看出罗姆仍然没有头绪,白蓟深深叹了口气,他点了点自己的眼睛,灰绿色的眼睛似乎蒙着一层雾,看上去不太有精神。
“眼睛?怎么了?”罗姆看着他,又低头看着照片,“他的眼睛看上去很好看,但是……”
她止住话头,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还什么情感都没有迸发,但是眼泪莫名其妙地充盈了眼眶,她偏头不让眼泪低落到纸上,有些涣散地看着前方。可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看那双灰眼睛,于是勉强透过泪水死死盯着照片。那种熟悉感是什么不言而喻,这个男人长得和自己很像,一样的灰色眼眸,一样微微有点翘的鼻子,还有一些小地方都有些重合,他们相似到旁人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有着亲缘关系。
突然手上的资料被抽走,罗姆挂着眼泪抬起头,突然迎接了一个拥抱,她的脑袋埋在白蓟的胸口,白蓟用力地揽着她,似乎随着罗姆也在轻轻颤抖。
白蓟的身体可以称得上是瘦骨嶙峋,罗姆靠着他都能感到他的单薄,但她只是闭上眼轻轻靠着,稍微安心了点。
“没事的,没事的。”不太好听的声音以最温柔的口吻重复哄孩子一样的低语,“现在没事就足够了,以后也会好好的 。你还可以去做很多事情,哪怕这个世界不美好但是也值得去看看。没事了,没事。”
罗姆渐渐止住了眼泪,她把额头抵在白蓟的胸口,闷声道:“我明白的,我明白,至少我现在已经知道我的,真正的亲人是什么样的了。所以白蓟哥哥你不用担心。”
她抬起头,又忧虑地看着白蓟,“白蓟哥,你的身体……”最终还是不敢把担心的说出口,她接过白蓟手上的资料打算递交给关承。
“等我一下。”她低声对白蓟说,匆匆跑到了关承的地方。关承接过文件扫了几眼,也像像白蓟一样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头在罗姆和维克的照片上来回扫视。
“关先生不用说什么,你先去吧。”罗姆看着欲言又止的关承,“抱歉刚刚我们浪费了点时间,关先生也抓紧吧,不然被父亲发现就不好了。”
关承点了点头,复杂的眼神望了罗姆一眼,他到外面去叫了个人来替他,自己很快匆匆忙忙离开了。
罗姆又浑浑噩噩地找回原来的座位,脱力地靠着白蓟坐下,白蓟轻哼了一声,有些不适地动了动,但是很快停止了动作,更大的拥抱了罗姆,只是轻轻掖了下衣服上浸开的血迹不让罗姆看见。好在现在罗姆心烦意乱无观察及身边人的行为,她只是在发呆,但不知不觉间就失去了意识,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顺着躺倒到白蓟的腿上。
白蓟很快就发现罗姆的状态不对,他用手背贴着罗姆的脸,只感觉皮肤格外冰凉,便明白不妙。他想要去叫人,可罗姆死死地压在他身上,他有些慌乱地想把罗姆挪到一边,但他身体太孱弱了,而且他身上的皮肤大块溃烂,只是稍微推动了一点就刮得他的腿生疼。他咬着牙又推了推,看见裤子上很快漫出一片暗红。腿上仿佛直接刮去一层肉般的疼痛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手指轻轻颤抖,但是他还是拼命地推着罗姆,一边大叫,“金毛!金毛快过来!”他拼尽全力以嘶哑的声音大叫,可是在旁人耳朵里听来这声音并不算大,好消息是金毛的耳力很好,他很快就跑过来,看见白蓟这幅半身是血的样子之后彻底懵掉了。
“去叫那边的叔叔过来。”白蓟咬牙,“快去!”
“啊,嗯。”金毛很快跑走,随后跟着研究员慌乱地跑了过来,研究员抱起罗姆就向外跑,金毛则是扑到白蓟身边,大概本来是想扑到白蓟怀里的,但是白蓟现在半身是血,还在颤抖着,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现在像粉刷的白色墙面,更面如死灰,金毛不太敢直接
“哥——,哥,你也快点去找叔叔治治吧。”金毛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小心地抱起白蓟想要趁乱也冲出去找人,但是白蓟摇了摇金毛的手。
“走,去楼下。”他这时候反而轻松下来了,拿出了罗姆之前带在身上的磁卡,在罗姆被研究员带走之前他就把它拿了出来。
金毛很听白蓟的话,抱着他乘电梯到了楼下,白蓟苍白的手攥着带着血迹的磁卡,指尖也都是血渍,软绵绵的躺在金毛怀抱里,勉强抬起手扫了磁卡区域。两个少年看着囚禁了他们的一辈子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心里还是懵懵懂懂,另一个已经落下眼泪。金毛看到白蓟哭了也跟着哭了,纵然他再怎么愚钝无知,此时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怀里人的生命流逝,马上就要飞走了。
“出去。”白蓟的声音轻飘飘的,一面是痛得厉害,一面是因为身体虚弱,有些神志不清了。
金毛边哭边抱着白蓟跑了出去,白蓟在看到天空的时候眼睛亮了下。“这不像假的呀。”他小声嘟囔,一边又痴迷地盯着穹顶。
金毛一直抱着他跑到附近的小树林,白蓟示意他把自己放下,金毛红着眼睛让白蓟躺在自己腿上,白蓟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周围,但是最后还是歪着头望向金毛,“快,走吧,跑到外面去,暂且先……离开这里。”他抓住金毛的手握紧,“走吧,求求你。”
金毛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周围的环境开始迷茫了起来,然后又想把白蓟抱起来,“哥,我不走,我要和你和其他兄弟姐妹一直在一起。”
白蓟只是摇头,他直勾勾看着上方,勉强挤出来几个字,“随你吧,如果你不想走……那就回去。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好,呃……”他艰难的喘着,不知道哪来有了点力气,勉强撑着自己坐着靠在墙上,把磁卡甩给了金毛,“回去!你不想走就给我回去!”他艰难地攀着树干站起身:“我走了,要到别处去了,你以后要照顾好雏菊妹妹。”他最后放弃让金毛离开,这个傻子,出去了也没什么生存能力,还不如待在实验所,每天乐呵呵的啥事不愁,而且,说不定罗姆有办法……
“你这个蠢材,麻烦死了,滚吧,去和其它人一块吧。”他看着依旧怔在原地的金毛,声嘶力竭,“回去,回去,回去!和他们说我走远了!我早就厌烦你们了!”
金毛红着眼眶踌躇再三,他想叫住白蓟,让他和自己一起回去。可是白蓟难得那么严厉,看起来真的发怒了,于是他犹豫了,慌张之下还是三步一回头地转身回去了,在他进门的最后一瞬间,白蓟用小到他自己也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小声嘀咕:“别忘了这里的天空啊。”
看到金毛身影消失的那一刻他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跌到在地。
“好冷啊……”他颤抖地蜷起了身子,但是好在……
已经没有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