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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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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罗姆的日程里增加了去活动室的一下午,而且由于她父亲对她的看管松散了,所以她也时不时会去别处逛逛。从各种渠道稍微弄明白了点她父亲所做的事情,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培养一支可以轻松上地表的队伍,去摧毁电子人的基站,并且对地表进行一番勘探改造。
其实她也三三两两猜到了自己大概也不过是某个实验品罢了,但终归还是念着叫了十来年的“父亲”,那已经是她不长人生的全部了。于是她只能顺从,能带着争取来的一点点自由就很好,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蒙蔽自我。
马迪尔和安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带着罗姆,于是马迪尔聘请了一个保姆带罗姆去她想去的地方,说是保姆其实看上去也只是个年轻的姑娘,她是个哑巴,平日里几乎不与罗姆交流,听罗姆说她想去哪儿然后就沉默地开车过去,几乎像是个机器人。
罗姆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行程也只是回家住几天或者去藏书室找塞林格小姐——塞林格小姐不在的日子她就自己一个人看看书,旁边的保姆则沉默着在旁边一直坐着,有时候罗姆不自在让她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去她也照做。
不过家中还是更让她安心,在家里的时间,她又到父亲给她的那个小藏书室看完了许多书。有的时候她也想象曾经这里的模样,父亲和父亲的弟弟在这里度过了怎样的一段少年时光啊。
通过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与那本夹着的纸条中语气格外强烈的《哈姆雷特》中,罗姆感到父亲与父亲的弟弟之间或许并不是塞林格小姐描述的那般兄弟友恭,这对兄弟相处时间的最后夹杂着背叛,或许主要是父亲的错误。
“难道就像父亲对我那样吗?”罗姆喃喃自语,但是很快又自嘲地摇头,父亲不曾背叛过她,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所以是父亲的背叛导致了父亲的弟弟的失踪?罗姆这样假设,但是很快又回过了神,父亲的弟弟,那么她应该叫他叔叔才对,老是说什么“父亲的弟弟”实在是太拗口了。
那么父亲如何背叛了叔叔,难道像《哈姆雷特》里面一样毒死了兄弟并抢走了他的妻子?那也太戏剧性了,别乱想,父亲不会伤害亲人的……吧。况且叔叔失踪的时候还很年轻,不太可能有什么感情纠葛。
啊……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能性。罗姆托着头,书中说的最市侩的东西,最受人追捧的东西,什么钱财地位,父亲都有,并且对此不屑一顾,不会因为这些。也不是感情上的东西——况且父亲在她的记忆里似乎从未有过情人,一点点蛛丝马迹也没有。那么还有什么东西?难道叔叔是电子人派的吗?那也不太可能,现在对于电子人的审查很紧,如果他是电子人派的话塞林格小姐不至于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得不出结果的罗姆有些心烦,她马上按着胸口做了几次深呼吸平静了心情。
“到底为什么啊,世界真的好复杂。”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不能问父亲,塞林格小姐不了解,关先生肯定也不知道。”她轻轻皱着眉头,难道自己真的山穷水尽只能被推着走了吗?
“或许我可以换个思路,不要想着从父亲身上下手”罗姆掰着手指,“我去找父亲的同龄人就行了,可是该怎么找呢?”她丧气地蹲在墙角,“这些塞林格小姐应该知道,但是她不清楚情况,好像也不愿意告诉我。果然还是得找关承先生,虽然他是外来人,但是人脉肯定比我的广,可是父亲给我解禁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反而难得才能见到他了。”
算了,先等下次见面吧。罗姆起身把书都放回书架,然后坐回自己的房间发呆。
只是她是没有想到“下次”已经是半年后了。这也不难理解,由于关承多次的越界行为,马迪尔对关承冷处理了一段时间,也增加了对他的限制,他根本见不了罗姆。
起初一段时间罗姆还会想到他,可是她的生活不像以前了,她的生活充实了太多,大部分时间她几乎想不起关承。但是为了避免错开关承,罗姆还是尽可能待在实验所。
同龄人的伙伴总是要比成年人朋友亲切,和白蓟和金毛在一起的日子非常快活,而且除了白蓟他们,罗姆还认识了不少少男少女,现在除了要提防掉马以外,这些日子简直是她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最自在的。
“哎,白蓟哥,我有一件事想问你。”罗姆和白蓟坐着旁边看着金毛疯狂做牵引,“你……我们不是一直在实验所嘛,但是小时候的记忆我不太清楚了,你能想起来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吗?”
白蓟灰白的手指点着头,青蓝色的血管很明显,他沉思了一会:“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在一个黑糊糊的地方呆了很久,然后就到这里来了,稀里糊涂的。但是记忆什么的无所谓了,这些记忆对于逃跑来说没什么帮助。”
“确实。”罗姆站起来拍了拍腿,“逃跑的话只要偷到磁卡就不难从这里出去,但是白蓟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出去之后你没法身体检查了,那比较麻烦。”
其实对于逃跑的流程他们已经悄悄讨论过很多回,偷到磁卡这件事似乎只要等待下一次停电这类突发事故顺利的话就能做到,白蓟已经提供了他记得的大部分地图,但是白蓟的身体无疑是个大累赘,他的行动能力比罗姆还要糟糕。
“啧,只要能看到外面是什么样的那么什么就都无所谓了。”白蓟不以为然,“小雏菊,我没什么能力,如果能出去你就和那边那只狗一起好好活下去吧。”他对着金毛扬了扬下巴,金毛看见之后高兴地冲着他们打了招呼,当然手上的动作没停。
“那家伙那么壮实,以后估计能帮上不少忙。”白蓟若有所思,“其他兄弟姐妹是没法一起捞出来了,就先这样吧。”
这时候看守的研究员似乎交接了,罗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呆住。
刚刚走进来的那个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的研究员不就是关承吗?之前哪儿都见不着他,怎么偏偏今天在这里见到了!
罗姆有些僵硬地坐在原地,默默祈祷关承不要注意到她,她努力保持原样与白蓟继续闲聊,实验所的生活单一又枯燥无味,找话题越来越困难了。
“那个‘叔叔’好像很久没来了。”白蓟也看到了关承,“你记得起来吗?前一段时间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大概我是不记得了。”罗姆有些焦虑地搓了搓手臂,看到白蓟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便马上停下。
“这个‘叔叔’挺奇怪的,老是喜欢凑过来看我们在干什么。”白蓟小声对罗姆说。
罗姆放弃挣扎了,她明白被揭穿只是时间问题:“呃,他会到处转吗?我印象不深。”
“那大概是因为你们那层不归他管吧。”白蓟没放在心上,他轻托着头轻轻咳了几声,眉头好像皱着,半阖着眼睛一副很累的样子。
罗姆接下来也没和白蓟搭话了,她装作很认真地看金毛运动。罗姆不是个擅长运动的人,也没怎么见过别人运动,但是她也知道金毛体能很厉害,做一些动作时身体显得格外轻盈协调。
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侧耳听关承的脚步声,关承没什么目的性,而是到处乱逛。
脚步声最后到罗姆身后停下来了,她听见关承夸赞金毛:“RA63,好久不见,你的状态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然后关承又表达了些对57的关心,白蓟只是懒懒地点头。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罗姆感觉自己心脏狂跳了起来,她马上伸手捂住胸膛开始深呼吸,轻轻侧头瞄了眼白蓟,突然发现白蓟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她,罗姆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感到白蓟的眼神里带着一分质询和可怖。
“诶?你是谁来着?我不太记得你了,不好意思啊。”关承走到她身边蹲下,罗姆慢慢地把头偏向另一边。
“怎么了吗?”关承伸手想去试试罗姆的体温,“不舒服?”
“没有。”罗姆模糊了自己的声音,身体躲闪了一下,但是关承似乎不打算就此离开,此刻罗姆已经避无可避,世界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罗姆闭着眼睛,她不太敢去看白蓟了,现在完全进退两难,一直保持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显然对她的神经不太好,她轻轻颤抖着,但是不能在这样了,她必须面对事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几秒内罗姆就已经给自己做完了心理疏导,她直接转向关承的位置,看着他。
惊讶的神色很快就显露在了关承的脸上:“你怎么在这?”他硬生生把音量压下去,但是还是稍微破了音,罗姆认为这个音量白蓟可以听清楚。
“你父亲让你……”他很快住嘴,看了白蓟一眼,他虚虚抓住罗姆的手臂,“跟我出去说。”
“其实真没什么。”罗姆挣了一下,关承很快松了手,但是还是皱着眉头,“出去和我说清楚就好。”
罗姆执拗地继续待在原地,关承现在神色很不好,似乎怒气冲冲,但这份怒气其实并未冲着罗姆。
“ ‘叔叔’,她不想和你聊天你就别强求了。”不知什么时候白蓟到他们中间来了,他用手把他们俩挡开,细瘦的胳膊似乎还在轻轻颤抖。
罗姆似乎还隐隐约约看到白蓟的袖子上深褐色的污渍在她的这一侧晕染了一点点,从活动服下面隐隐约约显现,她仿佛嗅到了伤口溃烂发出的气味,但是再嗅闻又什么都闻不到。
关承神色稍缓了些,他有些尴尬地对着白蓟笑了笑,“RA57,放心,刚刚只是有个小问题想问问这个小姑娘罢了,我不是在逼迫她做什么,你们玩你们的吧。我不打扰了。”
关承很快走开,白蓟继续回到原地安静地坐着,罗姆则有些不知所措,
“小雏菊,你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白蓟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我们虽然才认识没多久,但是我是发自内心把你当作我的姐妹的,还有金毛那傻家伙和其他人,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有秘密也很正常,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是,但是至少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对吗?”
“我不知道……”罗姆低下头,“不,我是说,大概吧……”
“你的代号是什么?”白蓟这么问,罗姆有些惊讶地抬头,看见白蓟难得有些玩味地眼神。
“我们这里的人确实不太聪明,比较迟钝。”白蓟又轻轻咳起嗽来,似乎强忍痛苦,“但是半年了,另一层的伙伴和我们也熟起来了,去问一问这种事顺口就行,你真的还有必要装吗?而且小雏菊你的演技真的……不太行,虽然骗别人没问题,诺,那边那个做运动的就什么都没察觉到。”白蓟看着罗姆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还是安抚地对她笑了笑。
“我确实没有代号。”罗姆坦白,“我大概也不会和你们一起逃跑,不过白蓟哥你放心,我绝对支持你们逃跑。”
白蓟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早就作了心理准备,他捂着嘴,有些沙哑地开口,
“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从外面来是吗?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啊,我从未见过。”
“外面什么都没有,外面的一切也都是假的。”罗姆不假思索:“没有诗歌中的天空,也没有画册里的海洋,外面是另外一个笼子!”
白蓟有些期冀的目光暗淡了一些,他忧愁地苦笑:“啊……这样啊。但是小雏菊,还是给我详细的说说吧,这里太无聊了,外面怎么也会比现在好。”
罗姆看他似乎忘记了之前她坑蒙拐骗的半年,是真的一心想要听她讲,犹豫着试探着问:“你不生我的气?”
“生气。”白蓟回答,“生气你不相信我,生气你耍我,还生气我现在才揭穿你,浪费这么多时间,你可以告诉我多少外面的事情啊。”
“我的父亲在我来之前禁止我告诉你们这些事情。”罗姆平淡地解释,“我要违背他的规定了,可以的话请白蓟哥你不要告诉别人,但是如果你要告诉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相属于所有人。”
白蓟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灰绿色的眼睛很好看,他像是刚刚认识罗姆一样,喃喃,“原来是这样啊,你的父亲也是……”
“别人常叫他雷诺先生,说不定你听说过。还有就是他不是我的生理父亲。”罗姆咬了下牙齿,脸颊鼓了鼓,“虽然没有资格,但是我要替他说对不起。我也要以自己的身份对你说对不起,白蓟哥哥,我无能为力,我只能这样小小的背叛他了。”
“你的父亲是谁根本不重要,况且你并不是他亲生,总之,只要你是你就行了,现在讲故事吧。”白蓟止住罗姆继续道歉下去的语句,“告诉我外面的牢笼是什么样子的。”
“人类因为环境和种种原因修建了地下城,当时他们拥有着远超现在的科技。倚靠可控核聚变汲取无尽能源,于是在地下的城池,他们修建出了人造的天空,人造的湖泊,甚至还有几片人造的森林。但是好景不长,人类又一次陷入了战争,一场为了争夺□□的战争……”
最后留下一地狼藉,带来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迷惘,也创造了没有姓名,没有归处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