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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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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姆。”马迪尔敲门走进。
“父亲。”罗姆平静地略低一点头,一如平常。
“你,想要什么东西吗?”
“父亲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如果还问我要什么,我希望可以去那边。”罗姆走到窗前指向远处那栋建筑。
马迪尔无奈地笑了下,笑容里似乎有些释然:“你真的自己去了?身体没问题吧。”
“没事。”
“为什么还想去哪里呢?”
“因为我交到了一个朋友。”罗姆有些心虚地低头,想到了自己偷出来用的磁卡。
“好啊。”马迪尔是一脸平常,甚至没有过问“朋友”究竟是谁,“去那里可以,但是得由季安小姐陪着,在规定的时间去。”
“我不要。”罕见地,罗姆拒绝了。马迪尔微微一怔,这是罗姆第一次那么果断拒绝。
“我自己去就行,如果真的有时间限制就麻烦安小姐给我列个表格吧。”罗姆看着马迪尔:“我想有自己的磁卡。”
“行,你只有在他们集体活动的时候才能进。”马迪尔点点头:“还有,别向他们提起‘外面’。”
之后他沉默了好久,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但就在罗姆以为他打算离开的时候,马迪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罗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会依照人们的期望进行,在达到成功的路上总会有牺牲和不得已的情况。但是无论到了什么样的境地,罗姆,我是你的父亲,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我确实是把你看作我的女儿,我的骨血。”
“但与您的夙愿相比,我是不是也不过如此?”罗姆似乎没有被她父亲的心声坦露所触动,看着欲言又止的马迪尔,她突然微笑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父亲,我能够明白的,我一直尊敬您,父亲做什么都没关系。”
但是她最开始的爱消散了,与十二年多的谎言一起被撕扯开来。
“.…..那好吧,罗姆,那边的情况我会大概让季安告诉你。”马迪尔上前去,稍微张开了手臂,但最后也只是拍了拍罗姆的肩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提前和季安说一声就行,只是多注意自己身体,累了就歇着。如果要出去的话,我可以让季安送你,想回家里住或者去塞林格小姐那里玩都可以。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直接说。”他一连说了一串,恍惚让罗姆有被讨好的错觉。
“你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吗?”突兀地,罗姆这么问。马迪尔的表情僵了下。
“我不在乎您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只是好奇罢了,父亲无论如何都是我的父亲,我对您的态度也不会因为有没有血缘改变。只是为了真相罢了,它不构成我的生活,但是我需要它。”
“关承告诉你的?”
“不,我猜出来的。”罗姆一脸坦坦荡荡,“只是难得和父亲聊那么多,想干脆问痛快。”
“你确实不是我的亲生女儿。”马迪尔背过身,“你不是。”
“那我的生母是谁?”罗姆追问,她没有看到转过身的马迪尔嘴唇已经有一点颤抖。
他似乎长长吁了一口气:“不重要,不重要,”
“我的生父又是谁?”
“……”马迪尔猛地转过身,小小地吓了罗姆一下,他此刻看上去有些神经质,嘴唇不停嗫嚅着什么,自言自语了几句,恍惚了一会儿才勉强露出笑意。
他半蹲下握住罗姆的手,认真看着她:“对不起罗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不敢让你知道。”他不知所云地说了这些话,最终还是没有把关于罗姆生父的消息道出。
“没关系,真相不构成我的生活,它影响不到我。”罗姆看着她的养父,不知为何释然了些。父亲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无情冷漠,反而他在煎熬中生活,既然如此,她便不能再要求他什么了,如果可以的话,她也能够迁就他,她一如既往的尊重他,不爱他也不恨他。
接下来她向父亲要了磁卡,马迪尔把自己的副卡给了她,她又得知了实验品集体行动的时间,他们有一周一次的集体检测以及每周两次的分层体质锻炼,还有一天下午是在活动室自由活动,每层的时间也都是错开的。
“他们平时穿的衣服也请安小姐给我带一份吧,还有就是……父亲,能不能让自由活动的层数混着来?”罗姆请求,她明白自己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了,只能再为自己辩解一下:“一层随便和哪层混在一起都可以!拜托了老爸!”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道出真相的马迪尔太过愧疚,又或者是他被罗姆的一声“老爸”震惊到了,总之他似乎没有思考太久,还是答应了罗姆的请求,他仿佛已经知道了罗姆要玩什么把戏,面上带着些宿命般的悲怆,但是他的悲怆沉没在他的沉默之下,不见波澜,罗姆自然没有丝毫觉察。
她还在想着自己该如何与白蓟打好关系,如何更清楚地得知他所发掘出的一切,在最角落的内心,或许还有一小片空地想着该如何拯救他逃离牢笼,但是她还得先逃离自己的牢笼。一切的一切看上去似乎无可救药,但是罗姆才十二岁,她的聪明不足以让她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巨大洪潮中的一滴水珠,她依然抱有希望,认为父亲如今的放手举动代表着一个新的开始。而那些谜底与笼罩在一切之上的迷雾,也终会被她揭开。
这么说来,今天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啊。待到马迪尔走后,罗姆盘腿坐在床上等着季安送衣服的时候突然想到,那么今天就去吧,父亲大概安排好了。
季安进来,她把装在袋子里的衣服给了罗姆,她双手接过,趁机瞥了一眼 ,是一套看上去挺有弹性的蓝色运动装。
“谢谢安小姐。”她把衣服抱到胸前,“还有……对不起,我之前拿了你的磁卡。”
“你父亲猜的果然没错。”季安有些无奈,“本来雷诺博士是不打算让你那么早就接触这些实验的,他觉得会伤害到你的感情——当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你这么有好奇心非要知道的话……”安轻轻点了点罗姆的额头,“你的父亲能有什么别的意见呢?又不能强迫你待在屋子里。”
罗姆在旁边不太好意思地赔笑,她低下头拽了下自己的衣角:“我不想被大人看作菟丝花,虽然我确实之前是足不出户,但是我看过很多书上的故事!悲剧喜剧我都看过,所以我如果把现实生活看成故事,我能接受的,不会被伤害那么夸张啦哈哈哈。”她轻轻揉了揉鼻子:“我感觉我现在比以前闹腾多了,做了很多麻烦你们的事情,不过安小姐你之前说过希望我活泼些,所以您不介意吧?”
她总觉得自己也成为了一本书里的主角,在冒险在创造,她发现似乎每个人都可以被揭开窥视,虽然其实事情基本没有变化,但是由于心境的慢慢变化,一切的一切都大不相同。
“我当然不介意,毕竟连你的父亲都不介意,我又有什么可介意的?”安笑了笑,“你是不是今天就打算去实验品楼?你父亲都安排好了,换上衣服你就去吧,玩的开心,‘小间谍’。”
罗姆并不喜欢安这样称呼,会让她觉得她是在做什么蒙骗别人的事情,她并不打算这样。她自己觉得这只是一次寻找潜藏的同类的简短探险,既然她未抱有伤害别人感情的心,那么一切似乎都无伤大雅。
但她没有反驳,很快地套上了衣服,这衣服的布料比罗姆平时穿的那一种硬了点,但是好在宽松,总体来说还算舒适。安等她换好衣服之后又补充了点注意事项。
“你父亲应该和你说过一些,一是不要和他们提起外面,别让他们的心野了。二是你注意别暴露身份,这点我相信你会做得不错。”这么说着,安俏皮地对她眨了下眼,“你父亲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两层互不认识的实验对象聚集在一起,谁也不会发现你是新面孔。”
“……好,我明白的,安小姐。”
“三,不要乱跑,就呆在实验对象活动的区域,地图给你。就这些,其余规则我想不出来了。”安轻轻抱了下罗姆,“自己去没问题吧?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
罗姆按捺着心中的兴奋,临行前还向安老老实实道了别,她扶着楼梯扶手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下了楼——在她能力范围内的最快速度。
白天独自出门对她来说是一种新鲜的体验,往日黝黑的密径在光明的笼罩下很美丽。她匆匆瞥了几眼未作停留,径直轻车熟路地到了门前,她把父亲的副卡扫过,门很快打开,她对着地图上了楼,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活动室在的地方,一层都被用作活动了。她安静地找了一个角落,被许多柜子挡住,外面进来的人是看不见的。
罗姆靠在里面的柜子边的座位上,柜子上有一些书,不过大部分都是一些插画和童话书,偶尔还有几本书是一些诗歌。外面更大一点的场地上被铺了泡沫垫,在一角放着一些积木,另外一边还有什么牵引器,脚踏车之类的东西,这个场地不算小,至少可以容纳六七十人并且保证每个人都有东西玩。但是如同楼下住的地方一样,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头上的灯发出惨白色的光。
没几分钟门外就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罗姆躲在柜子后悄悄看了眼,大约有三十几人,是被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领进来的,但她没有看见白蓟,大概是今天额外加入进来的另一层,她安静地在原地等着,看着那些孩子各自找地方玩起来,之后很快另一支队伍也来了,罗姆根据身形和行为勉强辨认出来了白蓟,她看见白蓟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找到自己喜欢的玩具开始玩,而是一走进来就东张西望地看着。在灯光下罗姆把他的脸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脸和他的身型一般瘦削,眼睛又圆又亮,颜色也是少见的灰绿色,但是好像太大了些,在他尖细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
罗姆从角落里慢慢探出头,白蓟并没有看见,但是他也好像感觉到了罗姆的存在,向罗姆的方向偏了下头,罗姆本来想叫他一声,但是又想到他的听力不太行并且旁边还有人看着遂作罢。瞥了眼旁边看护的实验员,罗姆装作不经意地走出来经过白蓟去看了眼一旁的活动设施,装作有兴趣地看了会儿别人活动又走了回去,走回了原来的位置,白蓟果然已经识趣地坐在了她先前待着的小角落的位子上。
她刚刚在经过白蓟的时候和他说了“最里面的位置”,而白蓟也很快认出了她,心领神会过来了。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自由活动时间让两层混着了。”白蓟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忧心忡忡,“不过好在运气够好,我又碰到你了,雏菊妹妹。”白蓟腼腆地笑了下,他的脸也好像柔和了点。
罗姆知道自己不能掉链子,于是她只是附和,遂而又问:“白蓟哥哥想看什么书吗?”
“这里的书我都看过了。”白蓟看着罗姆,“雏菊妹妹你想看就去自己拿着吧。”他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
说实话罗姆对这里的书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起身去随便拿了本诗歌回来,白蓟见她回来依旧是笑,“我一个房间的四个兄弟只有我认识的字还算多,他们除了小时候的简单的识字课以外就没有自己去摸过书。”语气里有些隐隐的自豪,但很快他又失落了起来,“但是我认识的东西救不了他们。”
“但是至少白蓟哥知道了很多东西。”罗姆凑近了白蓟的耳朵,“至少不是一无所知不是吗?我们需要真相。”
“是。”他轻咳几下,抬起手捂了下嘴,罗姆看见袖子下他干瘦的手臂露出来一截,像是一枝枯枝,骨节也和树上的节子一样凸起。似乎更里面的皮肤上还有着明显的翘起的干皮,再里面的皮肤显得状态更不好,似乎还混着一些溃烂的痂。
“你的手……”罗姆欲言又止,白蓟看了她一眼,倒是大大方方地把袖子拉起来了一半,他干涩地苦笑,“我们那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点这种问题,不过我运气不太好,更严重点。”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臂,也没问罗姆身上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罗姆也盯着那块半溃烂的皮肤出神,她稍伸出手想要触碰,但是又僵住不动,白蓟注意到她,自己把手臂伸了过去:“可以碰,结痂了所以不痛。”
罗姆伸手轻轻按了按,又顺着抚了下。白蓟的受损的皮肤有些粗粝,按下去有些硬硬的,干皮的部分稍微光滑了些,不过还是比常人的皮肤坚硬。她一边顺着她的手臂抚摸,一边悄悄看着白蓟,白蓟正微蹙着眉,一副怪苍白虚弱的模样。
“如果真的按照实验的标准来看,那我应该是残次品吧。”他凑近罗姆的耳朵,“还好,小雏菊,你看上去挺健康,你一定能成功的。”
罗姆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他:“你也可以的,白蓟哥,你那么聪明,你发现了很多我也发现不了的东西,你很敏锐。”
“我的听力都不大好,视力也一般般,只是胆大罢了,还是没什么用。”白蓟敲着罗姆拿来书本的扉页显得有些抑郁寡欢。
“嘿!57哥你在这儿啊!怎么躲在这种犄角旮旯?”罗姆被这声音的突然出现一惊连忙看向声音的源头,而白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63别闹,我在和我刚刚认识的朋友聊天。”
“啊,小妹妹你是别的层的吗?”被叫做63的男生笑嘻嘻地凑过来,罗姆有些心虚地向后退了退,然后点点头。
那个男生一副神经大条的样子,笑容灿烂得不像是混了爬行类,而像是某种犬类生物的混血。
他的瞳孔和白蓟一样尖尖,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却比白蓟活力得多。皮肤也不像白蓟那样溃烂苍白,而是小麦色并且呈现出一种粗糙干燥的质感。
这种肤色大概是天生的吧,罗姆这么想,脸上露出一点无辜的笑。
“诶!这个妹妹真可爱!”男生拽住白蓟大呼小叫,最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问:“妹妹你叫什么啊,我是RA63,这家伙是RA57。”
“呃……”罗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支支吾吾了两下,没出声就又被白蓟打断,白蓟白了RA63一眼。
“问东问西的烦不烦?”白蓟把63推到一边,大概以白蓟的力气是推不动的,但是63还是乖乖站到旁边去了。
“好吧,妹妹我不问了。”63鼓了鼓腮帮子,他悄悄地看了眼白蓟,“那如果下次再来玩的时候碰到了你一定要和我玩儿哦。还有57哥平时可不爱说话了,难得主动交了新朋友……”
“喂!”白蓟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
“好嘛我不说了。”63连忙摆摆手,又悄悄地对着罗姆眯了下眼,摆出一副“看他这样子”的表情。罗姆一下就被逗笑了“噗嗤”出了声。
RA63又悄悄地用气音对着罗姆嘀咕:“其实这样说他就听不见啦,57哥的听力全屋最差了,有的时候我们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他都听不见。”
“啊……”罗姆也小声用附和着,白蓟确实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还是白了63一眼,“我猜都能猜出来你在说我什么坏话,雏菊妹妹,别理他……”说了一半,白蓟有些尴尬地顿住了。
“雏菊妹妹?这个名字好奇怪。”63的好奇心很快就被勾了起来,“还能这么起名字?我去问问叔叔阿姨能不能也给我起一个。”
“回来!”看到63真的想跑,白蓟压低声音喊住了他:“这只是妹妹她……自己给自己起的艺名罢了,别什么事都去找叔叔阿姨。”
“还能给自己起名字?”63高兴了起来,“我也要给我自己取一个。”
“你自己别折腾了吧,连识字课都不好好上的家伙。”白蓟嘲讽他,他低头想了会儿然后嘶哑地笑出了声,“我觉得叫金毛就不错。”
罗姆在一边呵呵地笑得停不下来,她知道金毛是地表时代的一种狗的名称。但是63显然不知道,他还很高兴地答应:“57哥起的名字就是好!那我就叫金毛好了。”
白蓟伸手指了下书架:“第二排最下行上有一本书上面有提到金毛,金毛是地表时代一种犬类的名称。刚刚我逗你玩儿呢。”
“我就要叫金毛!”63把白蓟指着书架的手拉回来:“犬类挺可爱的,我记得你以前和我们说过你希望能有一只小型犬。”
“你这得算大型犬了,再说了,好好的人不做,做什么狗。”白蓟眯了眯眼,罗姆在旁边插话:“嗯……所以63哥哥就打算叫金毛了?”
“对!叫我金毛就好。”63显出了一点得意的表情,“嘿嘿,雏菊妹,我也有个艺名了。”
白蓟在旁边提醒:“别和其它的兄弟姐妹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不把这件新鲜的事说出去对于金毛来说大概有点困难,不过他表情纠结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了:“我听你的57哥,那么你叫什么。”
白蓟偏了点头,“白蓟。”
“那是什么?”不出乎意料金毛对于白蓟又开始大呼小叫十分好奇,罗姆和白蓟又费了不少口舌向他解释。
“原来你们是两朵花啊。”金毛嘿嘿地看着他们两个:“那我就是在旁边保护你们的狗了。”
他们闹腾了一个下午,罗姆有了一份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情感,这就是同龄人的朋友吗?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只要放肆地,快活地大笑就行。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