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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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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姆跟着安离开藏书室的时候,看到雏菊还坐在一楼看着书,她的坐姿几乎没有变,以一种很放松的姿态略微贴了一点椅背,她这次没有注意到罗姆,任由睫毛在脸上打出来一小片灰扑扑的影子。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觉得她在其它阅读者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太素净了,但由于她惊人的美貌太过吸睛,所以第一眼真的很难发现她的朴素。不过这样的美人本就不需要什么珠宝陪衬,也无需装模作样的戴什么金丝眼镜或者是讲究的蕾丝手套。
虽说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但是人终归还是会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啊,罗姆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愧疚了一会。
直到终于坐上回去的车,她才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罗姆被好好的塞进了被窝,她侧身去看床头的电子钟,发现午夜刚过,大概是安发现她睡着了之后把她抱上来的。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她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很安静,她轻轻下了床到了走廊,开始了自己的夜间散步。
今天马迪尔那边意外地结束的很早,整栋楼沉静无声。罗姆下楼拐到员工更衣室的时候才想起来安领着她出去换衣服的时候把一张磁卡搁在柜子下的夹层,大概是因为和罗姆聊天的缘故,匆匆把柜门一关就离开了,并没有锁。
平时安是个细心的人,难得她出了疏漏,罗姆想,要抓住这一次机会。
于是她进了更衣室,凭着记忆找到了安的柜子打开了,磁卡就搁在角落,罗姆轻轻把它扒拉出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最后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仔细打量了安的柜子一番。
安的柜子里面衣服叠得平整,在下面的小夹层里放着几个玻璃瓶子,还有几个空了,其余一点装饰性的物品或者是私人物品都没有了。
旋开做得还算考究的玻璃瓶子的瓶盖,罗姆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木头香味,大约是香水吧。她把瓶子盖好放回原处,轻轻捏着口袋里的磁卡,快步走进那片夜色。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好了,走到树林的时候还很轻松,然后她在林子里多站了一会儿,一直在暗中窥视直到确认了巡查人员的方位才放心闪到建筑物边,摸索着墙壁向前走。
很快就摸到了门,罗姆轻轻推开双开玻璃门进去看到里面还有一扇铁门,旁边是磁卡区域,她用卡扫了,一阵蓝光闪了下,并发出了一声不算小的“滴”的一声,虽然有些心慌但罗姆罗姆很快镇静了下来,甚至还借着莹莹微光罗姆瞥了一眼卡上安的照片,照片上的安的面颊饱满,抿着嘴似乎想笑又故作严肃地收敛。
她进到铁门里面,两边很暗,似乎比外面暖和些。但是她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思考,选择了来时方向的走廊走了进去,前几个房间门没有锁,里面也没什么特殊的,有点像是员工休息室,经过了这几个房间后又是一层铁门,罗姆一边祈祷着安小姐的权限能过一边刷了下卡,这次也过了,右手边的拐角是个电梯,罗姆决定先把这一层探索完,于是继续走着 ,这一层在地面下一点,所以她下了几步台阶。
前面有几个房间有的锁了门有的没锁,里面放着些飘在水里的奇怪生物,似乎是一些动植物,但她不认识。
后面的几个房间让罗姆一下子打了个激灵,那些房间都是透明的——一面墙都是玻璃做的。窗户在墙的偏上方,罗姆在路上说不定看见的就是这些窗户,她听见的东西也全是真的,每个房间都睡着些人,似乎有不少和罗姆还是同龄。
她不由自主再放轻了脚步,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并不能看见脸,但是能看见他们的身躯在被子下一起一伏的呼吸。
这是员工宿舍吗?还是,他们被父亲囚禁了?不然为什么要设置层层关卡,甚至这些房间的门上还挂着显眼的锁呢?
她一面想,一面扶着这些玻璃墙向前走,走到这边尽头的拐角处,她终于想歇歇了,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这一层肯定住着真正的工作人员,就算不在这条走廊也必定在别的地方——而且一定不会太远,说不定下个拐角就是。
扶着玻璃门脱力地坐下,她轻轻喘了几口气,放松了会儿之后下意识地四处又仔细张望了一下,走廊空空荡荡仿佛没有尽头,她环顾了周围的一圈房间,轻轻侧了侧身回过头——
一个面色苍白的人扒着那扇门,他的眼睛密布血丝,瞳孔尖尖,连一丝颤动也没有,就正在她的背后凝视着她。
突然与奇怪的人对视她下意识地她战栗了一下,但是很快她意识到她无需害怕,因为他们直接还隔着如此厚的玻璃墙。那个人身形看是个少年,似乎过分消瘦,穿得似乎是和罗姆身上衣服很相似的朴素病号服,但是太过昏暗长相不太清晰,她平静下来轻轻清了下嗓子,“喂?”
那个人没有反应,罗姆想是不是因为墙太厚的缘故,于是她轻轻敲了下墙体的玻璃,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好像看到那边人的眼珠以及缓慢的速度转了转,似乎刚刚装上眼睛,还未能熟练掌握使用方法。
罗姆很快又怀疑他的听力不好,因为她突然发现墙上有一排小孔洞,大概是为了方便观察里面的人留的,并没有隔音。
“你听得见吗?”她压低嗓子问,见对方没反应,又把脸贴近那些小孔,敲了下玻璃,那个人好像意会了什么,顺从地把脸贴近另一面,罗姆就稍微提高声音又问了一次,这一次她得到了回答,那个人把嘴唇贴上玻璃,有些停顿地回答了——不出所料是个少年的声音,那声音有着卡盘磁带的质感,吐字也不太清楚。
“我的听力不好。”他说,又停顿了一会儿,带着点肯定地问,“你不是那些人,难道你是从其它层的房间里跑出来的姐妹吗?你怎么打开门锁的?但是现在你最好还是回去吧,别忘了把一切复原,那边要磁卡才能过,我们走不了。”
“走,你想走?”
那边的人不安地动了下,“你不想走?你都费那么大劲出来了,还不想走?别告诉我你和他们一样无可救药,真以为这里是什么伊甸园!”他说道最后语气有些激动,还发出了一些含糊的怪声,但是随着身后睡着的人突然翻了个身,他也突然噤声了。
待那人重新响起不明显的呢喃,罗姆才回答,“我想走,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想走吗?”
“没办法。”那个少年扣了下玻璃门,“有些兄弟姐妹的脑子也不太好使了,和那些人同仇敌忾,真的把他们当再生父母,听到谁说他们坏话就去告密,像一群家犬。”他说着,轻轻咳了几下,然后迅速地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憋了回去,“除了那群告密的家伙,其他人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毕竟一直如此,从来如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是的,我也早就习以为常。”罗姆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但是我还是发现了,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之前有一次停电,你记得吗?先前的电子锁坏了。”那个声音有一些疲惫,“我跑出去了,他们以为我没看到些什么……把我放回来了。但是后来锁还是换了,从知道那些事开始,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来见你?你叫什么名字?”罗姆暗自忖度,这么问。
“你是哪层的?什么类型?”那个声音问,“如果隔得不太远说不定集体检验和体质锻炼的时候能看到……”
“你是什么类型?”
“爬行两栖等等的混种。”那个人回答,“代号这种东西不重要……但是知会一声,我是RA57。”
“那隔得大概有点远。”罗姆只记得爬行类和两栖类是两种她没咋见过的动物——仅有的了解也就是书上的图画了,有些蒙圈地这么回。
“那你还是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吧,就是特别的代号,这样我一叫你你就可以马上明白我是谁了。”罗姆这么说。
“不知道该怎么取。”那个人有些头疼的样子,“妹妹,你的名字是什么,我来做个参考吧。”
“我叫雏菊。”她说,“是听那些人提到的……一种植物。”
“奥,奥,那好,那我就叫电子人吧。”那个少年回,“我好像听到他们说电子人是他们的宿敌,我也愿做他们的敌人。”
“但是这个名字怪奇怪的。”罗姆说,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把手指穿过墙上的小孔,碰到了他脸颊上一片冰冷干燥的皮肤,“我也给你取一个植物的名字吧,我叫你白蓟。”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好,谢谢你雏菊妹妹。我叫‘白蓟’。”他用缓慢而不太熟练的语调重复了几遍,罗姆又乘机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白蓟哥哥,那如果,‘外面’比这里还要糟糕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但是总要先逃离这里的地狱,至于外面怎么样……”那个人也轻轻点了下罗姆的指尖,“我也认了。雏菊妹妹,我直觉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还算小,我大概……”他停顿了,然后沙哑地叹了口气,强打精神似的对罗姆说:“估计快要到早上了,你快点回去吧,千万记得把锁恢复,我会继续想办法的,快走。”
在他的催促下罗姆只能答应起身离开,但她还要走过不短的路回去。
这些人是被父亲圈养的,她想,而老师说过父亲在生物学上造诣不小,而那个人又说自己是动物。她逐渐有了个恐怖的猜想,昔日悬挂在她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似乎要给她一个结局,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照来的方向迅速地逃离了这栋大楼。
不过她还是没把握好时间,到路程的一半天骤然亮了起来,她尽自己所能加快脚步,但是还是晚了一步,还完安的磁卡后她上楼一推开自己的房门就正面迎上安,她脸上的焦急还未完全褪去。
“你去哪儿了?”她皱着眉头。
罗姆抿了抿嘴,没有直面安的目光:“我睡太早了,所以醒早了,有些无聊出去散散心。”
“你不能乱跑。”安抓住罗姆的手把她拉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罗姆一番,“夜里温度太低了,你的手冰凉。”
“之前关先生说我可以适当去花园散散步。”罗姆辩解,“而且我现在还不错。”
“在有人看着的情况下你是可以出去,但是我禁止你半夜一个人出门。”安把罗姆塞在床上,“你就在这里等着,给自己倒一杯热水,我去给你拿一件新衣服,你的睡裤上还沾了灰。”
罗姆被迫老实坐着,但是心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她跑到窗前远远地看着远处的建筑,心里反而涌出了奇怪的想法。
父亲有一个弟弟,而我现在也多出了一个哥哥,真是有趣。她抿嘴情不自禁笑了出来,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无论是那边的人也好还是自己知道的东西也好,以及那些藏在图书室的神奇小纸条,一切都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她活在掌控之中,和那边的人一样,唯一能够利用的只是别人对她“天真单纯”的刻板印象,但是这些东西也不能为她争取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无论是自由还是得知真相的权力。
我应该和老师说的那样和父亲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的,她想,我和那些人的区别是不是父亲的一时兴起呢?只不过是不同笼子里所圈养的金丝雀罢了,在不同的笼子里腐朽死去,而本质是一样的。
但,如果真的说出一切,父亲会不会干脆真正将自己囚禁在那里呢?罗姆心中甚至没有底气确认父亲会怎么做。
先去请求关承先生好了,让他给自己一个保障和承诺,然后再让父亲自己来找我谈,罗姆想,虽然没什么实际用处但聊胜于无,只不过这种乞求别人的施舍的行为实在是卑微痛苦,她为无能的自己叹息。
安很快拿了换洗衣物回来,罗姆简单地冲了个澡之后换上了,她任由安给自己擦头发,轻轻嗅闻着女人身上的木质香水,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安小姐,我想见见关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