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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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襄玉同楚晋安第二次见面是在太学的学堂。
谢襄玉为了混入太学换了件家仆的衣服跟在谢钦珏身后，谢钦珏靠着一棵梅花树，逢人就上前介绍说这是他家学僮杂役，让人过来瞧一瞧如何，谢钦珏的同窗便骂他有病，带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秀美小僮，还让误以为他口味变了。
谢襄玉也不在意这人幼稚的嘴上占便宜，远远便瞧见站在太学阁楼上的楚晋安，在一群太学学生中一身雪白素衣的俊美少年郎，年仅十六的燕阳侯实在太耀眼了，便是她远远看着都觉得自惭形秽。
身为世子的楚晋安身边围绕都是朝中的权贵子弟，虽然他看似是冷淡自矜，但实际上在同龄人之中关系却颇为不错，往来巴结的人不再少数，只是他来宫中的身份却是有些尴尬。
与其说是作为世子被请来洛京同皇子们一起进学，不如说是作为人质被胁迫进京。
他爹老燕阳侯是西北三关的镇守，手拥三十万铁骑重兵，以抵挡常年在关外虎视眈眈的漠北诸部。
生于长于关外的漠北人常年四散聚居，追逐水草肥美的地区，来养活成群的牛羊，依靠马匹四处迁移，且精于游猎，即便是女子也个个都是善于骑射的好手，寻常男子是全然不可及。
但一到冬天，牛羊没有了草，产不出奶。便开始杀牛杀羊吃肉，杀完牛羊，留下的都是马，若是一个部族沦落到杀马的话，这个部族便活不到来年的春天。许多走投无路的部族便会南下抢劫中原人的村落和粮仓，往往来的都是一个个凶悍残暴孔武有力的漠北大汉，就是当地的驻军都不愿意沾染，当地的官员也是毫无办法。
而从古至今漠北人南下入侵造成大患的事情不在少数，若只是偶尔的侵扰也就罢了，但往往会占领土地，稍微心怀畏惧的小部族便只是把人驱逐出去，而野蛮的则会将年轻男人与老人小孩都杀死，再虏走女人。
老燕阳侯自十九岁便随还是太子的先帝来到西北的凉州，历经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将南下的漠北人驱逐出了中原，自此不敢再南下一步，从小小的帐前先锋做到了骠骑一品大将军，沿袭祖上侯爵位，此后便是一直留在边关，令漠北人不曾再踏入中原半步。
老燕阳侯袭承侯位不久，便向皇帝请命，求娶因远在皇陵戴孝守陵而未曾出嫁的长公主。此事当年成为朝中一大姻缘美谈，燕阳侯多年未曾娶妻，原来是一片痴心留给了当朝的金枝玉叶，端元长公主。
先帝一是念其功勋，二是姻亲束缚，便下旨召回长公主，将其下嫁给燕阳侯，不到一年便诞下一子，便是楚晋安。
老燕阳侯久居西北三关，只在召见的时候回朝复命。天下太平，海清河晏，唯独西北仍是一大重患，整个大周最精良的骑兵都在西北，而整个大周最薄弱的地方也在西北，西北离不开燕阳侯，先帝便一纸诏书，将年仅十六的外甥，燕阳侯独子楚晋安召回京中，与太子共同修学。
老燕阳侯毫不犹豫就将独子送进了洛京，但楚晋安的身份与其说是来修学的世子，不如说是被亲舅舅用来钳制自己燕阳侯的质子。但纵使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也讳莫如深，怕是楚晋安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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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襄玉早在兄长耳中听过这名世子的遭遇，京中的贵女无一不喜欢他，便是出游街上都会挤满特地来观望的人，底下多少闺中女子私下里称他为楚小郎君。
但也听说，这位世子的命全掌握在他那个手握三十铁骑的爹身上，若是他爹胆敢有一丝造反忤逆之心，第一个掉的，便只会是他的脑袋。
谢襄玉心想，如此美的一张脸，怎么可以掉脑袋呢？那一天起她便日日祈祷燕阳侯莫要造反。
太学学生的甄选对于平民来说苛刻至极，一州一府，都不过几个人罢了，但对于这些达官贵族子弟来说，却是简单申报一下的事。整个太学分为好几帮人，一帮是日日朝乾夕惕，悬梁刺股的寒门学子，一帮是挂了个名头，只在应付家中，耽于玩乐的纨绔子弟，而另一帮就是前来结交攀附，笼络势力的权谋子弟，但不少人却是两脚都踩，两船都踏。
谢襄玉远远看着楚晋安，不知道这位世子殿下隶属哪一派，只觉得他与哪一派都格格不入，权贵们私下腹诽嗤笑他如质子般被送入皇宫不得离京半步，也仰仗他的世子身份想与他结交，就是太子见到他都要同他亲络聊上几句，仿佛两人表兄之间相识已久，关系亲昵。
但这是楚晋安第一次来洛京，身为世子的楚晋安生于西北长于西北，对他这些想要巴结攀附的子弟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故而谢襄玉第一次让兄长把世子约到一处无人的避风亭，见到的是一个披着一张温驯面皮，实则冷淡漠然的楚晋安。
甚至因为她的突兀闯进来而表现出了厌烦与恼怒，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表情肃穆严谨，态度端庄大方，拒绝与她多做交谈，便要离开。
“你为什么生气？”谢襄玉没有强留，只是盯着他的脸认真问了一句。
“是我太唐突了，多有得罪，还望世子殿下见谅。”年纪尚小的谢襄玉睁着圆圆的眼睛，仰望着比她高一个头的楚晋安，郑重地道了歉。
“我未曾生气……”楚晋安怔了一下，想要辩解。
“好，世子殿下，你未生气。”谢襄玉从善如流迅速接上他的话。
“……”
看着女扮男装只为见他一眼的谢襄玉，楚晋安一时语塞。
谢襄玉从小就聪慧，虽然不靠人脸色吃饭，但最会看人脸色，就连看事也比寻常年纪的人看得透彻，纵然是楚晋安有意想要在她面前伪装，她也能半猜半推，把他看得清楚。
“你还有什么想同我说的？”楚晋安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盯着他，本来想转身迈出去的脚步在内心奇奇怪怪打了个弯，停了下来。
“我……”谢襄玉这时也愣了，她来这里只为多看一眼他，刚刚那副表情，还以为这位世子殿下讨厌她了，看来也不是完全讨厌。
“今日出门匆忙，我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可以送你，我只摘了一枝梅花，觉着挺适合你的……”谢襄玉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觉得这见面礼寒碜到令她羞愧得脸红了起来，这不是刚刚顺手从太学门口梅花树上摘下来的，放在手上把玩忘记丢了吗？
“我收下了，多谢了。”楚晋安一把接过梅花，梅花甚至并没有完全开放，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简陋的，表情仍旧是一副冷淡，却没有刚那份厌烦。
“世子殿下喜欢就好。”谢襄玉惊诧的看着楚晋安，心想世子殿下也并不是如传言中那般冷漠。
“殿下若是喜欢我日日给你送，可惜现今牡丹花不开，我觉得梅花太冷清了，殿下其实更配牡丹。”谢襄玉朝他轻轻笑了笑，认真道。
牡丹倾城色，谢襄玉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得话本里常写的这倾城倾国的红颜祸水，没有比牡丹更适合他了。
“殿下，只是你若是喜欢梅花，我明日便给你找遍京城，寻一朵最艳最美的梅花给你。”谢襄玉忽然走近，近距离看这这张白净秀美的少年面庞，笑得很开心。
我会为你寻寻一朵最艳最美的梅花，楚晋安愣了一下看着少女笑得明媚的脸，忽然感觉脸颊烧红，甚至无法拒绝。
“那么殿下就等着，只是明日我不会来不了太学了，但是东西我一定会送到。”谢襄玉说完退后一步，看到他在外头廊间大掩护的兄长朝他招了招手，比了个手势，知道有人要来了，她若是被发现了一介女子女扮男装进了太学，可就闯了大祸。
楚晋安既没有决绝也没有接受，他并不想拒绝，但也不知道自己凭何要接受。
“那世子殿下我便先走了，改日再见。”身着家仆服的谢襄玉匆匆忙忙跟在谢钦珏后面仓皇逃走，他兄长谢钦珏回头愧疚地看了楚晋安一眼，似乎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
第二日一大早，楚晋安早课刚刚结束，便听见外面的起哄声，便听见见远远走过来的几位公子哥朝他拱手相笑。
“世子殿下可真是艳福不浅。”
“就是本太子在皇宫里也未曾见到开得如此鲜艳的梅花，表弟，你快去外头看看，听说是那位在京城从不露面的谢家大小姐赠与你的。”太子拍了拍他的肩头，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话里有话道。
楚晋安愣了一下，随即迅速起身，大步走向学堂外面。
一出大门，便看见太学阶下的庭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株新的红梅，明明还未到开花的时节，这株红梅却满树挂满花朵，鲜艳朱红的颜色与冷清死板的太学显得格格不入。
谢钦珏同一位人高马大的侍从站在树下，隔着半条阶朝他看了一眼，迅速低下头，尴尬道：“这是舍妹相赠，舍妹无甚意思，只是钦慕世子殿下，遂聊表赠意，还未殿下海涵。”
“……”
楚晋安盯着那株梅花沉默不语，他想起昨日少女浅笑盈盈朝他信誓旦旦说话的声音。
周围学子起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乃至惊动了太学的夫子们，便看见夫子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庭前的梅花，便是他们活到这个岁数，也没几个见过这个时节能有开得如此艳丽的红梅。
“世子殿下，这实在是……”身旁的夫子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无妨。”楚晋安脸上毫无表情，盯了许久才慢慢开口。
谢钦珏听见了，只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钻进去，他妹妹也太大胆了，竟然把护国寺的梅花给连夜挖走了，还连夜催放，让胡曼莎把它种在太学庭院。
“若是殿下觉得不妥，晚些我便叫人把它挪走。”谢钦珏赔笑道，这位世子殿下看着比他还小好几岁，却是心机比谁还深沉的主，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就与他交恶。
“不必了，我自会处理，替我谢过谢小姐，只是以后无需如此大动干戈。”楚晋安似乎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依旧如往常一样开口。其实换做是任何一名太学子弟都不会觉得是冒犯，一名世家大族的女儿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他在太学前种一株红梅，若是这位世家小姐再是貌美佳人，这段风流佳话足以流传千古了。
只是要成就这一段佳话得需郎有情妾有意，否则就是一场一厢情愿赋予东风的笑料了。
“啊？”谢钦珏似乎没想到世子是这个回答，见楚晋安还是往常一副模样，并无觉得冒犯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一小场在太学里的风波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一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谢家那个足不出门的病秧子大小姐爱慕燕阳侯世子，竟在太学前种了一株红梅相赠。
若数风流大胆，这位谢家小姐可以说是当今女子第一人了。
只是这位被太学传得沸沸扬扬的谢大小姐还在房里酣睡，昨夜熏了半夜的梅花，她竟一宿没睡，最后迷迷糊糊爬上床，心里只想着以后不如干脆送些现成贵重金石玉器，再不夸下海口送什么梅花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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