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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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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株红梅在太学下学之前就被世子叫人挖走了,而谢钦珏同世子交好,其实是在此事之后。
谢襄玉得了第一次甜头,便彻底看透了楚晋安不过是个佯装冷淡的性子,时常四下打听楚晋安的出处,自己再碰巧的来个偶遇同行,就是远远瞧见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她也觉得此行不亏。
虽然楚晋安从未答应,但也从未拒绝,只是他地位在京中本就尴尬,无法出京半步。他想回到凉州,回到燕阳侯府,但天子一句话便把他困囿在此地,纵然有再多的不满他也无处发泄。
而年节已过,谢襄玉便被江南的书信催促南下,她能在京中待的日子并不久,已经因为楚晋安多留了一个月,就是她再想推辞,只怕她爹不会同意她继续胡闹,只得托付自己兄长将自己即将去江南之事告诉楚晋安,便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楚晋安。
直到震惊朝野的宫闱血事‘东宫之乱’的前一日,她才再次见到他。
起因是朝中先帝忽感风疾,头痛不已,此后整夜夜不能寐,朝中大事便部分由太子李哲暂代。李哲虽为嫡长子,但是先皇后之子,先皇后染疾而薨,如今的皇后也无子嗣,便将太子过继给他,乃名义上是皇太子。而先帝年事已高,却独独宠爱温太尉的妹妹温贵妃,所有子嗣中也更偏爱温贵妃三岁儿子的九皇子李笃,便是太子如今已经二十有余,皇帝也未曾交付与他任何朝中要紧差事。
幸而先帝突发风疾,且来势汹汹,整日连紫宸殿的门都未曾它出踏过一步,乌泱泱的太医们跪在殿门口,整个太医院都人心惶惶,光太医的脑袋都砍了好几个,阶下血流成河,寻常的针灸放血都是无效。只留皇后和温贵妃贴身伺候,宫中私下传言皇帝旧疾复发,此番更加凶猛无常,只怕是活不过一个月。
此番最得意的便是太子,太子李哲本就东宫地位不稳,皇帝对他的疏忽与冷淡大臣都看在眼里,他一向兢兢业业,生怕温贵妃之子李笃再长大些,皇帝过于宠爱他便夺了他的太子之位,如今皇帝卧病在床,只差咽气,只要无大差错,大周皇位不日便是能收入囊中。
与皇宫戚戚冷冷一片凄苦相反,太子府不过几日便是便来来往往皆是朝中大臣,便是寻常的普通依附于太子党的六品校尉皆是扬眉吐气了起来。
但是事态却并未如太子预想那般发生,温贵妃的兄长温太尉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位自称是来自蓬莱三山的蓝袍道人李兰芝,自言通晓延寿长生之术,遂经由温贵妃将其引荐给了先帝。
此人精通丹药之术,服用丹药不过三日先帝便已能下床自如行走,且精神面貌竟比往先还要好上许多,不过半月便如往常一般上朝。
自此温家圣眷更甚,而太子李哲忧心惶惶,竟然于三月十一挑起兵变,围困满朝文武与大殿之上,逼迫皇帝让位。
三月十日,谢府如往常一样,他爹上朝之前便开始问她何时启程,先帝大病初愈,朝中之事堆积,只怕下朝要晚些,吩咐她不可出去惹是生非。
谢襄玉从不过问朝中之事,只是一连几日没见着楚晋安那张脸,心中不免唏嘘感叹,若说楚晋安讨厌她,那也不像,凭他那性子,若是真不喜欢,早就跟她挑明了,偏偏还要吊着她。
谁让他人美呢,谢襄玉想起她那张脸便不再生气,罢了,谁让她活了十多年长进的只有一双眼睛,她对美人总是心胸大度许多。
只是再过两日,她便要去江南的卢氏静养,只怕今年是不会再回洛京,就是明年想回来,也得看自己身体是否无虞。
她早早便备了马车,同胡曼莎一道,准备去往常的糕点铺子买一些点心来,若是到江南吃不到这么香甜的玫瑰酥了。
洛京的四条官道依旧如往日一般热闹繁华,街上往来行人如织,她派出去的小探子这几日都是告诉她世子未曾出过府邸,便是她有心再来个偶遇也不可能扒着世子府的门口等他出来。
因她今天来得晚了些,第一屉的玫瑰酥早已卖光,她便等了一刻多钟,等第二屉,盘算着若是待会可以抄近路早些回府。
所谓的抄近道,走的是一条隐晦的坊间小道,若说隐晦,住在京城的人都是知道这条道,可以直通东西两市,只是这条道路是通往西市的刑场和东市的大道,两旁的铺子也都是纸扎棺材铺子,冷冷清清搭着一顶顶草棚子坐落在道两旁,时不时还能看到一顶没被草席盖好的松木棺材。
“小姐,您当着真走这条道?”马夫扭头朝她道。
“怎么不走?我爹凶起来可比鬼厉害多了。”谢襄玉爽快道,她自小便不怎么信这些鬼神之说,毕竟鬼未伤她分毫,人却不一定了。
“您不怕就好,我听说这几日”西市那边砍了好几个朝廷大员的头,说是太子党……”马夫说了一半又住嘴了。
“瞧我这张烂了舌头的嘴,跟您一个大小姐说这些干什么,还请大小姐见谅。”
“无事,我们快些回去吧。”谢襄玉也无意操心这些官场事,催促了一句。
这条道说长不长,也就不到两里,不消一刻便能到,只是这条道却出奇的安静,平日里就是再怎么人烟稀少,也会有几个来这里买香油纸钱,偌大的京城总有办白事的人家,但今日整条道却安静得几乎空无一人的地步。
马车忽然停下来,谢襄玉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她过来。
“前方何人,这乃谢府……”马车夫抬高怒斥的声音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谢襄玉闻道了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自己的鼻息之间。
“闭嘴,别说话。”冷冷的低音响起。
谢襄玉坐在车厢内,闻言忽然睁开眼睛,迅速掀开车帘。
“世子殿下。”谢襄玉看着浑身是伤鲜血淋漓的少年拿着一把短匕抵在马夫的脖颈,抬头与她对视,忽然愣了一下。
“嗯。”楚晋安收回匕首,朝她瞥了一眼继续道,“不是去江南了吗?”
“后日才出发,殿下,您这是怎么回事?”谢襄玉只觉得心惊肉跳,干巴巴开口道。
“无事,此地不宜久留,这几日在府上不要出来,尽早回江南。”楚晋安正要转身,脚下一个趔趄。
“小姐,这是?”马夫哭丧着脸朝她道。
“无事,先把世子送回世子府。”谢襄玉跳下车一把抓住楚晋安的手臂,开口“殿下,您这般出去,只怕不太好。”
“……”楚晋安似乎还想拒绝,便看见眼前人目光灼灼,固执地盯着他。
“多谢。”
“上来吧。”谢襄玉端庄坐在车上,并不与他做多交谈,两人各自占着车内一角,中间泾渭分明,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世子府同谢府相隔好几条道口,只怕要多走好一段路程,谢襄玉也没有想过问这人一身伤的缘故,只是稍稍瞥了一眼,见手腕上有勒痕,心中暗自揣度这人伤势如何。
“太子谋逆造反。”楚晋安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嗯?”谢襄玉眨巴了一下眼睛,还未反应过来,忽然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他抓我走的,想胁迫我爹派兵支持他。”楚晋安说罢忽然冷笑。
“那个老东西只怕是等我死了都未必会派兵,太子算什么东西,值得西北派兵?”
“……”谢襄玉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是在骂他爹还是在骂太子。
“殿下没事就好,你这一身只怕伤得不轻,还是找个大夫,仔细看一下。”谢襄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掺和世子的家事。
“京中尔虞我诈,全然不似西北,我想回凉州。”楚晋安忽然扭过头,朝她问道。
“你不也想回江南么?”
“我是想回江南的,过了上元就该回去的,只是……”谢襄玉不说话了,虽然两日都心知肚明,总不能开口是因为看上世子殿下你了吧。
“我知道了。”楚晋安忽然低头笑了,微卷的睫毛一颤一颤,漂亮得像瓷器做得娃娃。
“嗯,殿下,你生得可真好看。”谢襄玉只觉得这人一笑,就是西子湖畔最美的景色都不及此人半分。
“是吗?我母亲也总是说我再多像一些父亲就好了。”楚晋安收了笑,微微抿着嘴,一副沉稳端正的模样。
“我觉得我有些喜欢你了,怎么办?”楚晋安低头道,声音很小,却还是让谢襄玉听到了。
“你也喜欢我不是吗?”楚晋安忽然靠近,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认真盯着她,似乎在等她回答。
“……”
她是挺喜欢,特别喜欢,殿下的脸来着?
“是的。”谢襄玉有种她要是说个不,这位世子殿下就会哭的感觉,再者,喜欢脸也好,喜欢别的也好,都是喜欢不是?斤斤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她忽略掉自己那仅剩的一点良知,毫不犹豫点头,怜爱的目光看着眼前美得让她心一跳的面庞,缓缓伸出手,温柔道:“是的,殿下,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