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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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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不到一刻钟便停在谢府大门,谢府虽一向钟鸣鼎食之家,但子嗣稀薄,宅大院大总归有些冷清。
谢襄玉一下马车,父兄,宋氏,以及嫂子唐玉茹也牵着三岁儿子的手都出来接待她。
“爹,兄长,大娘,唐姐姐,玉儿回来了。”谢襄玉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屋。
“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谢太傅握着自己女儿的手颤颤巍巍,此番把女儿叫回洛京,他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怎么只带胡曼莎一个人?江南卢氏那边怎么不多让一些人过来?只凭她一人,若是出来什么事怎么担待得起?”谢钦珏抬头便看见杵在谢襄玉身后的胡曼莎。
虽说一起长大,但从小论武比不上她,胡曼莎又只听谢襄玉一人的话,便少不得被妹妹支使过来受她欺负,两人也是互相看不顺眼。
胡曼莎全当这人不存在,只简单同众人打了照面,便退在谢襄玉身后不再说话。
“兄长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胡娘子的厉害吗?本来路上是不少人,但怕阵仗太大便都半路遣回去了。”谢襄玉只是笑笑,四处观望起府上的变化。
也就一年半载未曾回来,这府上就大变样,原本正门大堂前有个荷花池,如今也被填上种了几支梅花压墙角,亭台楼榭也都翻新了一遍,位置没变倒是样式变了些许,估计是时下最风靡盛行的样式。
“玉儿一路从江南过来,想必辛苦了,房间早就打扫好了,你不在每天都要清扫一边,东西也都时时换新,只盼望着你回来。”宋氏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宽了宽她的衣袖。
“怎么瘦了?前年还勉强握住今年怎么一把就能握住?”宋氏叹了口气,忧心道。
“大娘,我哪次回来你不都说我瘦了,可我在江南吃得可好了,平日里也连女红都未曾沾过几次手,净想着吃了去了。”谢襄玉这话并没有说谎,是实话实说。
母族卢氏为江南郡守,江南富庶,规矩可比洛京少了许多,再加之她本就收进那边老祖宗的喜爱优待,平日起居用度并不比谢府差,甚至因不在天子脚下,时常过于放肆。
“玉茹姐姐怎么样了?瞧着宝儿又长高了。”谢襄玉朝嫂子问候了一句,便从乳娘手中接过自己的小侄子。
“我们一切都好,只是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也都辛苦了。”唐玉茹却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谢襄玉只对这些担忧装作看不见,就是看见了又如何?圣命难违,先帝驾崩,朝廷动荡,谢家如今在朝中也不过是勉勉强强站住位置,她这个时候若是抗旨,岂非把整个谢家都推向水深火热之中?
“玉儿先在家中修整几日,过几日再去皇宫觐见皇后娘娘,商讨立后之事。”谢襄玉只是轻轻一笑,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罢了,你先回去休息,明日我再同你说些要事。”谢太傅听闻此言便也强打精神,把众人遣散了让小女儿回房休息。
“谢谢爹爹。”谢襄玉抱着宝儿,朝嫂子唐玉茹道。
“玉茹姐姐,今晚可有时间抛下兄长来我房里跟我说说体己话?”
“有,怎么会没有?好久没见着你了,以前还是府里小姐的时候年年便等着你上京,如今我也好些话想同你说。”唐玉茹连忙应下。
唐玉茹只比谢襄玉大三岁,谢襄玉在洛京总不久留,同京城这些名门贵女之间也没什么交集,她俩从小便是玩伴,后来她又嫁给了谢钦珏,两人关系便一直情同姐妹。
晚间府里办起了接风宴,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府上热闹了起来,平日来了的都是族内子弟,或者平日交好的官宦世家。
而如今所来却尤为人多,结交攀慕的也不在少数,虽然皇帝年幼懵懂,但是毕竟是封后大事,历数当今名门世家,有几位家中出过皇后。
谢家如今是站在朝廷风口浪尖之上,甚至与摄政王楚晋安班师回朝等同论比。
而即将身为大周一国之后的谢襄玉正拉着自己的嫂子唐玉茹和胡曼莎在后苑的一处僻静小亭子里支起架子烤起肉来。
身旁的桌子上堆满了野猪肉,獐子肉,鹿肉,谢襄玉随手拿剔骨刀翻了翻,还有好几只兔子也被剥了皮放了进去,她在江南打猎时是常常见这些血淋淋的东西便习惯了,她兄长这么摆放在这里不怕吓坏自己媳妇吗?
“把这些都拿下去,兄长是以为这里有十个草原莽汉吗?”谢襄玉让人撤了一些下去。
“你别笑话钦珏,他前些日子随皇家去北苑猎场秋狩,打了些有的没的,高兴得几宿睡不着觉。”唐玉茹抿嘴笑道。
“玉茹姐姐,他也就会跟你吹嘘了,若问打猎,胡曼莎才是一顶一的高手,他呀!给他个靶子他都要哆嗦好久。”
谢襄玉深知自己这位兄长骨子里争强好胜的劲头,可偏偏是个没什么武功的文官,平日里也就会多读几本书,扯一些酸绉绉诗文
。
“小时候后厨杀的鸡不小心飞出来了,胡曼莎当着他的面拧了鸡的脖子,他吓得一整天脸都是白的。”谢襄玉毫不避讳地抖露自己亲兄长年少的糗事。
这话一出连胡曼莎都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笑声过后又是一片安静。
“襄玉,有件事我想同你说说,也不知该不该说。”唐玉茹抬眸朝谢襄玉看去,忽然轻声道。
“不知该不该说那便说,若是现在不说,只怕以后隔着一堵宫墙想听也听不见。”谢襄玉随口道。
“这次秋狩燕阳侯也在,还是同钦珏一起,两人同行。”唐玉茹仔细着她的表情才慢慢开口。
“那又如何?兄长同他不是昔日同窗吗?”谢襄玉闻言心中叹了一口气,心道如今六年过去,怎会还有一堆人以为她对楚晋安余情未了,守身如玉。她这般年纪未曾出嫁也只是因为常在两地往来,自己也未曾选好人家,一时疏忽罢了。
“钦珏同我说他们关系并非如外人那般亲密,秋狩场上那燕阳侯还问了你的近况,钦珏还说如今的燕阳侯不同以往,若是进了宫实在得小心着点。”唐玉茹压着嗓音悄悄道,一张俏丽小脸上写满了愁苦。
“他若是真的想干点什么,朝中又有几个人能拦得住他?玉茹姐姐你就放宽心,该来总会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本该是最应该被安慰的此刻反倒过来安慰别人,谢襄玉内心五味杂陈。
“少帝只是个小孩儿,如今的太后又是个厉害人物,你这一进宫只怕没什么立足之地。”唐玉茹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玉茹姐姐,堂堂大周皇后怎会如你想得那般不堪,这个地位多少士族眼巴巴瞧着,爹也只是担心我学不会宫中规矩,怕我在宫中吃苦头,但论尊贵,天下又几个能比得上一国之后呢?”
谢襄玉一副安之若素的表情轻声安慰,总算是让唐玉茹把眼泪收了回去。
“吃完烤肉喝点酒我们便回房间说说话,夜里风凉,你我都不宜久待。”谢襄玉又顺手给唐玉茹披了件披风。
“谢谢襄玉。”唐玉茹感激地看着她。
谢襄玉心中感慨自己兄长对自己夫人保护过于周到了,不过若是能一直这般单纯良善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小姐,少夫人,肉烤好了。”胡曼莎正用剔骨刀从烤肉架上切成薄片,撒上粗盐与香料,递给她们。
胡曼莎性子冷淡,虽是女儿身,但三十多岁也未曾嫁人,对儿女情长更是冷淡至极,这种场合她也不会插话,只会安安静静守着两位小姐当个听众。
“多谢胡娘子,只是今日出来本就是为了痛快,你大可尽情喝酒吃肉,不用顾忌我们了。”谢襄玉笑着接过,胡曼莎一向是大口喝酒吃肉,如此一片一片的倒是为难她了
。
“玉茹姐姐,这是我在江南春请让当地最好的酒坊酿的青梅酒,喝不了烈酒,总归酸甜的果酒可以尝一尝,也不容易醉。”
谢襄玉将手中的琉璃盏递给唐玉茹,心里揣度了一下她的酒量,只稍稍倒了不到半盏。
“襄玉你明明年纪比我小,但从小就比我看如何事情都通透,就连夫君都时常说我过于天真。”唐玉茹接过酒来想都没想便一口闷了,嘟囔的表情甚是可爱。
谢襄玉自小便同这位兄嫂唐玉茹交好,唐玉茹虽然大她三岁,天生就是金枝玉叶养在深闺里出来的温柔性子,心思单纯,就是有了孩子也依旧如此,偶有些小脾气也是自己兄长惯的,这对夫妻间的和睦恩爱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谢襄玉就着蘸碟吃了几片烤肉,便同唐玉茹聊起了家长里短,京中这一两年各家权间发生的轶事奇闻。
她的酒量比不上胡曼莎这种把烈酒当水饮的豪迈酒量,但相对于这些平日便很少接触酒饮的贵族小姐们,那又是好得多。
等谢襄玉回过头来,便看见唐玉茹脸颊通红,目光游离不定,歪着头看着她痴痴地笑。
“襄玉,你怎么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个襄玉。”唐玉茹举起一根纤纤手指朝她一点一点地数数,身体东倒西歪。
“……”
谢襄玉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把扶住要倒地的唐玉茹,朝两边仆从吩咐道。
“去大堂喊兄长过来,让他赶快把自己内人接走,再煮一碗醒酒茶,醉成这样,怕不是明早醒来得头疼了。”
“这儿也都收拾一下,今日我也有些累了,胡娘子,你也早些去休息,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你了。”谢襄玉自己也有一些酒劲缓缓上头,想着这今夜还是好好休息,明日愁来明日愁。
谢襄玉扶着唐玉茹缓缓起身,一抬头便见自己哥哥匆匆忙赶了过来。
“怎么喝这么多酒?平日去别家小姐府上可是滴酒不沾。”谢钦珏接过唐玉茹,,低头便看见桌上空了的酒瓮,此刻唐玉茹已经醉倒不省人事,呼出的气都是一股甜甜的青梅酒味。
“是我疏忽了,忘记的嫂子的酒量,你先把嫂子送回房,晚上风大,只怕吹得头疼,今晚我就把玉茹姐姐让给你了。”谢襄玉朝谢钦珏笑着赔罪。
“玉儿,你也注意着点,让胡曼莎送你回去,就不要去前堂了,那里人多,早些回去歇息。”谢钦珏眼神复杂地瞧着自己妹妹,似有什么话要说,但终究是未开口。
“多谢兄长挂念,我便不打扰你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了。”
谢襄玉只调侃了自己兄长一句,言毕便拉着胡曼莎回自己的房间。
她所居住的是后院的一处僻静小阁楼,胡曼莎因从小身份不一般,平日里都是住她邻间。哪怕就是两人在江南时,胡曼莎也常常不在府上,常帮着谢襄玉出去打探消息,或是自己出门游荡,几日乃至数月才回到谢襄玉身边,就是谢襄玉也不会刻意去管胡曼莎去哪里。
胡曼莎一路护送谢襄玉到房门口,待谢襄玉要踏进们才开口:“小姐,这几日恐怕我不能随侍您身边,但在您进宫之前胡娘自会回来。”
“胡娘子你去哪里并不需要同我报备,谢家在洛京又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鱼肉,倒是你平日一人出门要小心些,总不要老是一身伤我看着也心慌。”谢襄玉握着胡曼莎的手,柔声嘱咐道。
胡曼莎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姐的聪慧良善同夫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你们中原王族表面光辉鲜亮内里却是勾心斗角一片腌臜,小姐的性子若是蹚了这趟浑水,只怕难以干净出来。”
“怎么会?总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便是我本人都不担心,偏偏你们一个个都替我先着急了起来。”
谢襄玉自己确实未必会有多忧心,总归这两年她就是要嫁人,于她而言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高官子弟与嫁给一个小孩子皇帝并无区别。
先帝驾崩后谢家便没了当初那般圣眷恩宠,门户愈发没落,而她若是成了皇后,日后对谢家来却是在朝廷立稳根基的重要保证,只是她爹不愿意卖女求荣,心疼她罢了。
胡曼莎闻言便不再多言,说了句保重便趁着夜色渐浓翻墙出了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