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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来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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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五楼栏边的就是那个新选出来千金难买一面的男花魁吗?看着确实有点意思”
“得,你还是别想了,这花魁不简单。明州宁家的二公子,当年的京城一枝花,记不记得几年前名噪一时的冷面探花郎?就是他。人家好像是因触犯龙颜才被贬到满春楼当官倌。没点背景的谁敢玩他啊。”
“啧,今年的荒唐事怎么这么多。什么触犯龙颜,我看就是那个断袖想养面首没养成心急了”
“嘘——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
轻笑一声,单纯的想笑。
饶谁都没想到,作为京城现在最大八卦中人人为其激烈打抱不平的主人公,宁可奕倒云淡风轻。
青年薄纱覆面,只露出一双似醉非醉的狐狸眼,身着一袭殷红舞衣,意态悠闲地半倚着勾栏。莹润的指尖挑起薄纱,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着竹筒杯里自己的枸杞养生茶。
那两个人其实说的八九不离十。他现在确实已经算是宁家的一颗弃子了。大概情况就是,宁家逆反的小辫子被狗皇帝抓个正着,你说巧不巧,这么大个宁家,狗皇帝只对他一人“青眼相待”。然后就将将将,心动嘉宾狂爆灯,他是那个灯。
哎,生活不易啊。宁可奕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在心底怅然道。
而且自从在宫里狠狠崩了人设之后,狗皇帝似乎变了性一样,再也没有三天两头把自己召进宫看春宫了。他耳朵根也算是清净了不少。
但你说,这个宁家的名头有用吗。
啧,这个问题很难评。宁府在脚底板还是有点良心踩着的,私底下会帮他避掉男客。
妈呀,恩赐了属于是。宁可奕瘪了瘪嘴,翻了个七百二十度的白眼。
不过,他选择跟这些狗屎和解。反正,他估计也活不过元宵,干嘛费那个劲儿改写人生。
做人嘛,主打的就是一个豁达。
然后他的生活画风就逐渐变成了,一天两壶养身茶,白天枸杞红枣不离身,晚上瑜伽拉伸加泡脚。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死早了,以他之前的生活方式,估计是要死到这本书的最前面去。
除了,每天都要去打茶围,打卡完成业绩,宁可奕简直就感觉自己跟上辈子的社畜生活没什么区别。
哎,都是体力劳动,谁瞧不起谁啊。
已经妥协的某奕唏嘘着,慢慢悠悠地探身,向楼下准备就绪的歌舞升平懒洋洋地颔首。
琴瑟笙歌即起,他单手拽过专门系在梁上的大红锦带,利落翻身,从第五层楼阁的雕栏外舞扇而下,如同九天神祗坠入醉生梦死。
别问,问就是冲业绩。
花楼的琉璃灯朦胧暧昧,映得青年本冷俊的眉眼十分昳丽。红绸绞缠着皓腕,舞姿飘逸,羽扇轻翕,顾盼生辉间,眼尾拉起一片相称的艳色,偏偏青年脸上薄纱蒙附,身姿矫捷轻快,看不真切表情。
青年脚系银铃,玉足一旋,轻点过每层四面八方悬挂在雕栏外的铃鼓面,银铃随扇兴起,殷红绣袍荡风,彷若一朵在夜色迷蒙中绽放的赤色牡丹,妖冶雍容,说不出的撩人秾丽。银铃清脆作响,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和鸣着。
赤足击鼓鼓生花,葱指舞扇扇翻云,纤腰荡袍袍遮天。赤脚起舞,隐隐银铃响玉声,狐眸生风流,一舞倾城绝代。
满春楼花魁,一舞动京城,名副其实。
底下一众纨绔看得有些痴。
连原本来带头砸场子的绍松月也忘记了右手端起的茶杯,直到晃出的水滴跌落濡湿了他的衣襟,才堪堪缓神。唇角轻蔑地一扯,倏地冲淡刚才的惊艳怔怔,下巴掩饰性地抬起,半眯着眼戏谑地打量那抹明艳摄魂的殷红。
呵…还真当开始卖艺了。从名门贵族到下九流,光是这个落差就应该够这个倒霉蛋喝一壶了。
他倒是看宁弈现在还能不能傲气起来。
荡过二楼后,锦绸绕的圈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缓,绍松月也都顺势看清了那双独独漏出来的美眸。
那双狐狸眼出乎意料地冷,冷得人噤声,冷冷清清地扫过每层楼探头出来的客人,没有半分巧笑嫣然。这双眼睛跟他身上魅艳的殷红简直天差地别,凛然不可侵犯,恍若冰雪消融在眼底般。
寒牡丹,恰当其分。
乐停,宁可奕稳稳地落在莲台上,熟稔地合扇。单手解下脸上的薄纱,不经意地抬眸,撞进二楼绍松月直白的目光,不偏不倚。
青年懒散地倚在雕栏上,一只手没规矩地支着下巴,一只手垂下,挑起的眼尾略弯上翘,靡丽又顽劣,就连看人的眼神都透着几分慵懒倨傲的意味。
简直就是在脑门儿上印了四个大字,不是好人。
察觉到宁可奕打量的目光,绍松月意态悠闲地站直了身子,将准备好的绢花往那银铃鲜衣上抛去,轻佻至极,看不出一丝柔软。
“宁牡丹,”先是唤了他一声,然后浅棕色的眼珠上下一转,对着他恶劣地翘起嘴角,不轻不响地启唇道,“上来陪我。”
磁性沙哑的嗓音在众纨绔子弟起伏的起哄声里清晰无比。绢花飘飘荡荡,极缓极慢,似乎想要缓慢凌迟死莲花台上似乎被迫入俗的清高少爷。
低音炮,骚包,恶劣,不尊重人,小团体,来满春楼找他茬儿。
出现了,煞笔反派。
宁可奕静静回望着本书四攻之一,以及最大的反派,在心里默默准备好熟悉的意大利炮。你说巧不巧,这个煞笔还是跟他好像还是互相看不惯的宿敌。
果然,缘,妙不可言。
这个反派他逼迫宁弈卸职下跪,他在宁弈做鸭的路上推波助澜,他在折断宁弈所有骄傲后直接导致了他死在了他最讨厌的冬天。原因就是三个字,看不惯。这个煞笔就喜欢看宁弈恨他又干不掉他的憋屈表情。
某奕只想说,贱——不——贱——呐——
莲台伫立着的青年松开褶皱的红绸,神色晦涩,单手一捞拈过羞辱性的手绢,近似琥珀的狐狸眼里波云诡谲。宁可奕没有恼怒抑或是献媚,而是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微乱的发冠,简单低束后才懒懒地扬首睨着那群纨绔,浅浅一笑道,“感谢这位兄贵,祝兄贵荣华富贵年年有,有钱有势有前程。祝您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
他隔这么远都看见绍松月嘴角一抽。
假如是之前的贞洁绿帽男现在应该要因为被宿敌当作下九流调戏而恼怒,可惜,现在的宁二少爷是他。
他嘛,豁达啊。
“春风得意马蹄疾,不如少郎一声来陪你。你看你,大眼睛,双眼皮,一看就是讲究人。”他噙着笑意,一连串地说完,眼神无意地一挑,宛若寒冬里艳极昳丽的牡丹。
这一眼似将绍松月周身几个纨绔的半条魂魄生生勾去,愣愣地,半晌回不来魂。
似勾魂,似轻蔑。
挑得绍松月端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只见青年立于莲台之上,浅浅一笑,似将满楼通明的醉生梦死轻飘飘地踩在脚底。系在纤细脚踝上的银铃隐约闪耀,平添几分艳色,内敛的微笑反倒是放诞的吸引,一双狐狸眼自带的是诱人捻揉,引人遐想的万种风情。
几分明显的嫌恶在绍松月眼底转瞬即逝,那种眼神,鄙视的,不屑的,随即移开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人的瞧不起。
绍松月他这辈子最看不上的,就是没骨气的货色。而宁弈是块难啃的骨头,他单单从眼睛里都能看出他勃勃的倔强和近乎凌人的清傲。
这点他既欣赏又鄙夷。
可以说,他对宁弈那种清高的架势厌恶到了极点,同时他也不得不敬他活得堂堂正正。
他今天就是来好好棒打一番这只落水狗,欣赏欣赏落水狗被拖下神坛狼狈得龇牙的模样。可现在,看着宁弈真的像自己期待中一样媚笑嫣然时,他心里反倒…
…莫名的烦。
妈的,他在想什么。
这难道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吗?
难道他在可怜这条清高狗吗?
这个荒唐的念头一出来就被打消,绍松月敛了敛手指,厌恶的眼神里掺进几分烦躁。
怎么可能,他不耐地舔舔后槽牙,在心里不屑道。
绍家人的好心可没这么泛滥,就算他真的突然有了菩萨心肠,也不会大度得泛滥到情敌身上。
更何况…
从头说来,他可是姓宁的落到这个下场的原因之一啊。
他要他生不如死还差不多,还可怜他,绍松月鄙夷地在心底补充道
而这边宁可奕现在心情却颇好,顺口溜越吹越溜,“…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空闲的捧个留场,喜欢的捧个情场,最重要的,你不捧场我就没好下场。”
“说到底,还是感谢这位兄贵的支持,小生十——分——感——谢——”宁可奕面上一点不显,立在莲台上启唇,上挑的尾音阴阳怪气地拉长。
撂完话,宁可奕不出意料地看到绍松月的眉被恶心得狠狠蹙起,心里的嘴角愈发跟太阳肩并肩。讲的就是一个人情世故。
他,胜券在握。
“送礼物不迷路,开启缘分第一步。”说完,随即,宁可奕抬眸望着绍松月,在他逆着琉璃光看自己针锋相对的视线里,礼貌一笑,一点一点,把手绢缓缓捻入自己殷红的衣襟,贴近中衣。然后衣袂一旋,鲜衣翻飞,背过身下了台。
玩不死你,你猜他看了多少年的某音直播,咸鱼不屑嗤笑道。
……
在宁可奕转身之际,绍松月桃花眼半眯起,被拉成一条狭长的直线,眼神降至冰点。轻嗤一声,扬颈将茶水一饮而尽随手把茶杯塞到身边人的怀里,然后就要转身下楼。
“哎哎绍爷!走这么快干什么,来都来了不叫几个姑娘?小弟我听说最近满春楼可是从江南那儿新进了一批才色俱佳的美人呢,个个都是柔情蜜意的主儿。”那个猝不及防接了个茶杯的纨绔,赶忙腆着笑脸手忙脚乱地挽留道。
跟狗一样,绍松月鄙夷道。
动作在刹那间停了一停,也只是停了一停,绍松月似施舍般侧过脸,左手象牙扇一打,嘴角恶劣地翘起,不轻不响地启唇道:“小爷我不正要去找、姑、娘吗?”
“这哪用得着劳烦绍爷亲自下楼啊?只要爷你一句话,我让老鸨把美人提到包厢里任你挑。”另一个瘦瘦高高的纨绔也凑过来,连连点头,满脸堆笑。
“哦?”
“是啊是啊,绍爷您一句话的事,其他的我们会办的。”剩下几个纨绔见有马屁可拍,就像闻着屎的苍蝇一样围过来献殷勤。
绍松月极轻极淡地扫了一眼他们竭力讨好的表情,眉梢一挑,“爷要的可不是几百两就能玩的俗货,爷要这楼里价钱最高的名气最盛的。”
“好好!不愧是绍爷,讲究!”最先出声的那个纨绔端着茶杯,毫不吝啬地大肆称赞道。
“我这就让老鸨把小南风叫过来伺候您!”
“我去给绍爷安排包厢!”
在嘈杂的阿谀奉承中,绍松月一副随心所欲的悠然姿态,微颔首,象牙扇翩翩地轻扇几下,说出的话却满含大相径庭的恶劣,“小南风,呵,算得上什么人物。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愚蠢至极,都说了,爷要的不是野鸡,是头牌。”
“爷要的是评花宴里的寒牡丹,宁家公子,宁、弈。”绍松月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敢找吗?敢得罪宁家吗?”
绍松月满不在乎地侧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面面相觑噤声的众纨绔问道。见没人应声后,挑起个嚣张恣意的斜笑,转身说道。
“你们不敢,爷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