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梨花落》黄昏后的东篱

35、第 35 章

　　回昱当晚甩开皇上的眼线后，就动用了恢复过来的法术，飞身速去玉雨宫，刚一落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梨娘上前扶住他笑道：“小弟，你这长进还真快。”
　　“阿姐，你别取笑我了。”
　　梨娘还是笑，随即话锋一转说道：“既然你来了，禁制便要重开，这次是我们自己设下的禁制，非宫内人不得进，宫内人在禁制接触之前不得出，你...决定好了吗？”
　　“决定好了。”
　　宫主看到他们回来，本来半阖着的眼眸微抬，嘴角弯起，从依靠的方榻之上坐起身来，温和的说道：“快来坐这边。”
　　两人靠近，回昱才发现宫主似是比上次见面虚弱了许多，还不待她问，梨娘就说道：“娘亲已经开始准备了，巫婆婆已经发现了破解诅咒的方法，其实也不能说是发现，巫婆婆一直以来都不说话，我们虽然有感应，但如果她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我们是不会知道的，我总觉得现在破除诅咒的条件都齐备了，她才言明，只不过没细说，只一步步的让我们按照她说的去做。”
　　回昱心里有疑惑，若是真的有办法为什么现在不说清楚，非要一步步指示，宫主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巫婆婆不会害我们，她是第一代宫主的仆从，曾立誓守护历代梨妖，为此封了自己的五感换来长生，终生不得出玉雨宫，且她用自己的心头血养育山樆树，是永生永世都不会背板我们的。”
　　听到这里回昱一时不知作何感想，这样的契约与守候究竟要有多大的思念才能支撑起来，不过这究竟是对故主的思念，还是困囿于此的执念。
　　梨娘在一旁说道：“没办法，虽说痴心的人也有，许有许多，但最怕痴心不悔改，爱对了人还好，要是爱错了真的就万劫不复了。”
　　宫主一向不喜欢女儿这样的言论，巫婆婆这是对自己的主人尽忠，但是在梨娘眼里就是受苦。
　　“娘亲我知道你又要说我，但是巫婆婆曾经也是一个人，死了能入轮回，可是现在若是山樆树断，她就会烟消云散，再也没有转世的机会了。”
　　“若是这世上再无她牵绊之人，便无半分留恋，就算入了轮回道，也不过是一次次的重复，走不出来就要反复受苦，又何必呢。”
　　梨娘不解问道：“转世不是新的一生吗？”
　　“古书上说，放不下执念的人，会带着此生的怨念入轮回，只要放不下，就要生生世世被所困之事折磨，就像是考不上功名的人如果执念太深转世还是考不上，只有他真的放下后才有机会解脱。”
　　梨娘轻声一笑，问道：“骗人，小弟，你是不是唬我。”
　　“你有执念吗，我看你每天都挺自在的。”
　　“我害怕梨族的执念，好像每一代的宫主都为情所困，我虽说是少宫主，但是不免担心以后嘛。”
　　梨娘说完掰着自己的手指，宫主听完这话后，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说道：“阿梨，你不要担心自己会心动，也不用刻意控制自己的情感，娘亲年轻的时候做事冲动，迷失自我，也不全是执念的缘故......你自小就不一样，娘亲相信如果是你遇到同样的事你会处理好。”
　　梨娘怒了怒嘴，上前一把抱住宫主，将脑袋蹭进宫主怀中道：“娘亲，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当初那么做有你自己的理由，不管那个理由是什么，别人怎么看，都不重要，因为很多时候选择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对错之分，所以说啊这件事永远不怪你，我们一家人难得团聚，这几日咱们就好好过日子，不想往事了好吗？”
　　宫主笑着将回昱也拉了过来，拦住回昱的肩膀，笑道：“好，娘亲有你们，很知足。”
　　玉雨宫里已经没有宫人了，宫主将所有宫人都遣散了，这个地方从前庇护他们，同时也禁锢他们，以后的日子他们也该自己去闯荡。
　　禁制已开，如今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梨娘见青鸟在外边徘徊不得入，知道这一层禁制比之前诅咒反噬的力量还要大，不过青鸟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呢？
　　回昱也看到了外面结伴的两只青鸟，梨娘指着青鸟说道：“原本咱们俩好好的都是在山樆树上挂着，但是掉落时，青鸟冲进来把你叼出去了，因为青鸟的动作太快，而你那个时候又还小，才成人形就离开了山樆树，所以没有以前的记忆，也没有法术。”
　　“我们的法术都是因为山樆树吗，像是不用努力天生就有的。”
　　梨娘笑了笑说道：“确实是，但是这些法力都是先辈修炼，通过山樆树传给我们的。”
　　“梨妖可以永生吗？”
　　“可以，只要不动凡心就可以，若是动了凡心永生便成了一种折磨，所以才会有山樆树，才会有下一代。”
　　梨娘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估计娘亲也不清楚，怕是只有巫婆婆知道，她比我们活得时间长，甚至比山樆树活得时间还长。”
　　回昱不可置信的看向梨娘的时候，梨娘笑起来道：“我小时候看过历代宫主的画像，你知道吗，我们长得很相似，尤其从画像上看，都很像一个人。”
　　“最开始的宫主吗？”
　　“唯独没见她的画像，关于她的故事，除了受佛祖点化，培育山樆树，世代守护梨妖一族外，什么记载都找不到。”
　　“时间太久了，很多东西确实都消失了。”
　　“不是，梨妖的记忆能力也很强，如果真的有人愿意讲，我们可以原封不动的记住，你知道这些事都是谁讲给我们的吗？”
　　“巫婆婆？”回昱一直不了解这个用黑色布遮起全身，还丧失五感的人，究竟是怎么活着的，或者说他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非要活着。
　　“是啊，所以我们相信她，也只能相信她。”梨娘看着回昱，她看出了回昱所有的质疑，她也知道一个有主见的人不会轻易因为别人的说辞而改变自己的看法。
　　回昱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依赖，现在的玉雨宫能活动的范围已经很局限了，好在此时他已经可以靠自己看到边界在哪里，不用处处麻烦梨娘了。
　　回昱独自走到山樆树附近，靠的越近就越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涌动的能量越强，他绕着山樆树走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不过就算有什么可疑，也许他也发现不了吧，于是他坐在树下，靠着树想起之前他和子昭第一次一同上林山的时候，他们也曾一起像这样在树下休息。
　　闭着眼睛回忆以前的回昱，还不知道此时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山樆树似乎可以看到他的回忆，他睁开眼时最先看到的是自己周围新落得梨花瓣，一朵朵都朝着他的方向，像是准备好听他的故事了，他看着这些花瓣，笑着感受自己和之前的不同，他第一次用自己梨妖的身份去看这些花瓣，它们突然就不是简简单单的落花，这些花瓣能被他驱使，拥有不凡的力量，像是身后的这棵千年古树一样神秘却可爱。
　　回昱动动手指，于是花瓣们跟着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拼出了子昭的脸庞，似乎是不满意，花瓣四散开来重新聚到一起，这次是子昭的身形，这么玩的不亦乐乎、沉醉其中的回昱，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确切的说他是感觉到，因为那声音不是从耳朵传入的，当他四下张望，看到树后面走出的巫婆婆时，他明白了，这是巫婆婆与梨妖对话的方式。
　　“你真的很开心，玉雨宫历代宫主与少宫主中，我见过最开心的一个是你，另一个是阿梨。”
　　回昱没答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直接开口说话还是在心中默念就好，他也不知道说什么，面对别人的苦难，他实在无话可说。
　　有些东西不是说一句‘我能理解’就真的可以感同身受的。
　　“她们原本也都是开心的，但是只要从凡世回来就总会生出各种各样的烦恼，而我却不得不让她们去人间走一遭。”
　　回昱这次想问为什么，他默念了一遍，担心巫婆婆听不到，又出声问了一遍，不过巫婆婆听没听到他实在分不出来。
　　“我听到了，你不用开口，我没有五感，但是你也是少宫主，我能感知到你。”
　　接着回昱听到：“你之前说过，放不下执念的人，会永生永世被执念折磨，我在等能真正放下执念的玉雨宫宫主。”
　　“我想化解这份执念，让她彻底解脱，我以为等到了阿梨，就等到了我要找的那个人，但是阿梨执着于梨族的命运，她担心自己会重蹈覆辙，于是过于束缚自己的内心，最终她不是我要等的人。”
　　“人难免被七情六欲左右，当我发现阿梨也不能逃开命运的时候，我想过放弃，可是这时候你来了。”
　　回昱笑起来，他一边笑着开口说道：“你怎么确定我放得下呢。”
　　“你放不下他的同时，他也放不下你，只有这样的心意相通，才能真的化解执念，你得到了，所以就算遗憾余生不能长久，也不会愤恨不解。”
　　回昱听到此处明白，巫婆婆在此守着的是一个不愿离去的人，或是说一个不愿离去的魂魄。
　　山樆树既然是她们能量的来源，那么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这份力量的代价，是否就是带着那份执念生生世世的活着呢？无穷的力量和逃不开的宿命连在一起，直到有人能真的突破桎梏，也许，也许就......
　　“就可以逃出命运的轮回得到彻底的解脱，同时山樆树给的一切会随着山樆树的消失而消失，包括诅咒，也包括你们的生命。”
　　回昱以为自己会害怕、难过亦或退缩，但是他没有，他平静的听着这些话，他冷静的接受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感的，但是子昭，子昭怎么办。
　　回昱看着面前能轻易读懂自己心事的巫婆婆，他才真的明白，他们的命和山樆树同气连枝，巫婆婆靠着树的神力能轻易感知他们的所有，包括所想所感，如此她才能找到那个帮助她脱离苦海的人，她种出的山樆树，造出的她们，她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诅咒’不过是她培育出的某一位宫主，受不了命运安排做出的选择，而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要自己能得到解脱，千年之中用一代又一代的宫主去凡间试验这一份执念，直到找到一个能够逃出命运的人，安抚那一缕受伤的魂魄。
　　回昱想通了这一切后竟然没有生气。
　　“你有没有真的在意过某一位宫主呢，把她们也当成是一个有独立意识的......妖或者是人？”
　　回昱接着问：“如果我是你要的人，那么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做吧，我想最后问问你，现在留在这之中的人，都是抱了死志的，但是如果有什么万一的话，能不能保住一两个人呢。”
　　“你想活下来？所有人都想活下来，但是只有化解执念才能彻底摧毁山樆树的力量。”
　　“其实你也没想到吧，你想让别的人带着这份执念到人间去找寻化解的方式，但是执念却越积越深，到现在你也没办左右了，你只能看着宫主们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却越来越不能得偿所愿，你离最初的目的也越来越远，你放下了吗？”
　　巫婆婆已经没有心了，千年之间她将自己和山樆树牢牢困在一起，山樆树在此多久她就在此多久，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人的感情，再也不会体会到难过，不知难过又怎么感受喜悦，回昱带她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春心萌动的时刻。

　　春日梨花开满山野，漫天雪白，像是一场温暖的大雪，花瓣飘飞的时候，人们会赏花，许愿，而梨花树中也不乏想要修炼成仙的。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春来秋去，她已经和其他梨树不一样了，彼时她还没有修炼成人身，只能趁着夜色黑沉无人之际，才敢支着树身来回游走。
　　她也会休息，每到冬日她都会休眠直到天气回暖，这一年她已经修炼出一半人身了，再过几十年估计她也能幻化人形了吧，这么想着梨妖激动不已。
　　秋后，她找了个自己喜欢的山林休眠，她初到此处，不知道等醒来后，眼前会是什么景色，但一定会繁花盛开，春意盎然。
　　春日如期而至，梨妖一醒来就迎着太阳舒展自己的腰肢，她动了动发现居然有个人靠着自己休息，她见那人睡的沉，便伸出几支枝杈交叠在一起帮睡觉的人挡挡太阳。
　　可是那个人睡的也太久了太阳都落山了他还没醒，梨妖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想把他摇醒，那个人不但没醒还往下滑倒了。梨妖这才知道人不是睡着了，是受伤了，她见周围没人就变成半人半树的样子，凑近看才发现这个人估计是饿了就吃了山中的野草，但是山上的草木有很多是吃不得的。
　　梨妖随割开自己树皮，流出透明的汁液，她将汁液移到那人的嘴边，汁液顺着嘴巴张开的缝隙流进去。
　　随后梨妖就变回了树的样子，她修炼的是医术，但是她到底是一只小妖，没什么本事，自己的血液虽能救人，但是对自己的伤害也大，她没力气维持半人形，就连伸展枝杈都做不到了。
　　人不一会就醒了，他看见自己靠着的这棵树垂着枝叶，奄奄一息的样子，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梨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一个和尚，和尚对着这棵树说道：“精怪亦通人情，我一生降妖除魔，今日却被妖所救，我曾经未曾参透，如今却顿悟了，万物有灵，众生平等，我不必再除魔卫道，天道自在。”
　　说着他将手中佛珠一抛，佛珠落在梨树之上，不一会儿，梨妖觉得周身如犹如温水浇灌，清泉沁入心脾，她感觉被轻轻托起，在落地时，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形了，她惊奇的看着变成人的自己，身上穿着人穿的衣服，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法力充沛。当她记起去看方才那人时，人却已经离开了。
　　她慌慌张张的想要去找，耳边传来声响道：“你救我性命，我全你愿望，往后断不可作恶，否则必遭反万劫不复。”
　　梨妖一听赶忙找了颗树躲了起来，她双说托着树干，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往外边看，不一会她大胆起来，从树后面走出来，认真地感受新长出来的双脚，她学着人的样子走路，很快她就学会了蹦蹦跳跳，她跑着向周围的精怪打招呼，终于跑累的时候，她躺在地上抬头是皓月星辰。
　　梨妖来到人间尝遍各色美味，她体会作为一个人的快乐，也感受成为一个人的无奈，她见过许多丑恶，但她始终记得一心向善。
　　最终她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她们相识的时候，她已经百岁有余，但是那个人才不过二十出头，是个朴实的小伙子，她们一起在田间地头活的潇洒惬意。
　　梨妖以为自己也像人一样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于是她向那个人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她看见男人脸上惊惧地表情，她刚想解释，就见男人脸上地表情变了，他突然高兴的问：“那你是不是有很多房子和地？”
　　梨妖点头，她确实有很多。于是她将自己有的都告诉了男人也都给了这个男人，她们依然像以前一样生活，只是这个男人开始经常外出。
　　有一日她在家中刺绣，其实她不用做这些，她的医术可以换取很多金银，她想要什么，花钱买就可以，但是她听说女子都会为喜欢地男子做衣服，她懒得弄这些活，但心里还是觉得若是自己做了男人应该会开心，这样想着，她就认真地学起来。
　　村民冲进她家里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村民口中喊着要烧死妖怪的时候，她一片混乱。游历人间多年，她当然知道人们的畏惧心会催生罪恶，但是她也见过很多人，虽然害怕，但依然和她分享食物，结伴同行，帮她掩饰身份，她以为她终于遇见了心意相通之人。
　　梨妖在村民的拉扯中被架上了祭坛，这个村子其实没什么灾难，但是人们依然觉得自己家没有发家致富，是妖怪作祟，那一刻没有高中的读书人和庄稼收成不太好的农人，都觉得自己的苦难是梨妖带来的，他们要烧死这只梨妖。
　　梨妖不担心自己，火烧不死她，只不过有些受罪，这些她都能忍，她问村民：男人去哪里了？
　　村民告诉她男人被逐出村子了。听到后梨妖想马上离开，但是她如果挣脱绳索离开想必会和村民打斗难免会使村民受伤，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几年，这里的每个人她都能叫的起名字，她知道他们不过是害怕，只要烧死她，他们就不害怕了，仪式快点结束她就可以去找那个男人了。
　　梨妖是在一所宅院里面找到男人的，她变换样貌沿途打听了许久才找到男人的新住处。她还没来及进去，就见一架轿子停在了门前，轿子上走下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找了一路的人出来迎女子进门，那种表情她见过无数次，她以为那是只属于她的东西，却不想别人也能轻易得到。
　　梨妖没有跟上去，她已经不是初到人间只会把自己搞得受伤无措的小妖精了，于是她离开了，她没走远，就在他和男人曾经约定过的地方搭了一间茅草屋，偶尔给路过的人看看病。
　　过了几十年吧，她以为自己已经把男人忘了，无奈她的记忆力好，当男人出现的的时候，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尽管她现在变了样貌男人也还是认出了她，她腰间带着一块漂亮的花瓣状白玉，那是曾经男人亲手雕给她的礼物。
　　“你还留着。”
　　“有什么事吗？”
　　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啊，梨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她可以拒绝，但是她始终记得不可作恶，见死不救是不对的，于是她跟着男人下山了。
　　孩子得的病她治不好，或者说这么多年她治病都有自己的原则，她治病不会动用法术。男人再三恳求，梨妖还是摇头，这个孩子她救不了。
　　她独自回到茅草屋，没想到在里面闻到了一股腥臭，那是......
　　那是她曾告诉过男人的一种水下生长的杂草，不常见但是有迷药的作用，对人没有用，但是对妖怪动物之类的很好使，她之所以告诉男人，是因为男人经常一个人出去打猎，她担心他受伤。
　　梨妖勉强还撑得住的时候，男人出现了：“传闻梨妖的血能救人命，我原以为咱们曾有多年情谊，你答应救我的孩子就一定会救，我只是要你的几滴血而已，你都不愿吗？”
　　梨妖想阻止，但是她已经无法说话，顺着门框倒了下去。再醒来看着自己早就愈合好的伤口，她知道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梨妖的血不能救命只能害人，能救人的是她们凝结自己精元化成的汁液，而她试过一次就差点丢了半条命，如今她受了当时的和尚点化，精元里面混入了和尚的慈悲之心，早就没有救人的功效了，那一点慈悲之心只有真的六根清净，至善之人才能受得起，血怎么能救命呢。
　　可是男人执着于此，他的妻儿都不在了，他把这一切都怪在梨妖身上，他上山来为他的孩子讨公道，他要杀了梨妖。
　　梨妖也觉得该了结了，反正她不会真的死，可是男人最终刺向她的那把刀却突然转了方向朝着自己刺去，梨妖想阻止，可惜这一切太快了，快到她扑过去却只来得及接住男人的尸体。
　　男人嘴里突突冒着血水，但他看向梨妖的眼神中分明没有恨，梨妖不懂，于是她有一次凝结自己的精元，但是男人不是受伤，他是死了，再多力量进入他的身体都化作轻烟消散而去。
　　最终梨妖力竭，她同男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她看到男人腰间是当初那条她没秀完的腰带。
　　她终于彻底的崩溃了，她可以接受背叛，她见过许多薄情寡义的人，她不怕失败，她修炼的时候失败了不知多少次都无法幻化一根手指，可是为什么？如果心里有她，为什么还要去找别人？如果早就忘了她，为什么要留着那条腰带？
　　至此耗尽精元的梨妖，以为自己死了，她想让男人起来给自己一个答案，但是这不可能了，就这么不死不生，梨妖的魂魄在此生根。
　　山樆树由此而生，梨妖将自己的心埋在地下，将自己的五感全部通给山樆树。于是树有神灵，虽能通晓天地，却不能预知未来，不能化解怨念。
　　男人的尸身一样深埋地下，与梨妖的心葬在一起。
　　巫婆婆想起往事，她深埋在树根下的心动了，回昱跟着她的思绪在故事中走了一遭。
　　“孩子，我从未想过让任何人替我受苦，山樆树从生根的那天起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我看着她们一个个长大，我曾试图阻止所有人去凡间，但都适得其反，我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和她们同气连枝，我体会她们每个人的绝望，直到......直到我再也感受不到树下的心，你知道吗，葵儿娘走的时候，山樆树也哭了，树怎么能流泪，但是它真的哭了。”
　　回昱看着被黑布裹住的巫婆婆，虽然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回昱总觉得那自心底而来的声音也在颤抖。
　　巫婆婆也靠着树坐了下来，回昱看着她，他想伸手解下她身上的布，也许这样她就能再看看这个被她拒绝的世间，看看光。
　　“山樆树看得见，我就看得见。”
　　“你再回来玉雨宫的那一天，我终于发现了山樆树的枯萎的迹象，它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枯萎，等到彻底死亡又不知道要多久，但是再过几日就是它春日抽芽的日子，那时候它的力量会大量的发散到你们身上，你们合力拔起树根，摧毁树下的棺椁即可摧毁山樆树，树下的棺椁比较多历代宫主的衣冠冢都在此，所以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和你的心上人其实可以离开的，如果你们不回来，不管这些事，你一辈子都会是个凡人，山樆树都忘记你了，你为什么偏偏要回来呢？”
　　回昱心口堵着什么东西，什么叫山樆树忘记他了，为什么这么说。
　　“是你送我离开的？”
　　“阿梨当时已经拥有了少宫主的意识，只有你还懵懂不知，青鸟难得一遇，我以为我彻底切断了你和山樆树的联系。”
　　“那我也会回来，诅咒会毁了这个王朝，也许你见过很多王朝的覆灭，见过很多死亡，但是子昭没有经历过，他想要尽力守护他的家人，朋友，所以我们依旧会想办法破解诅咒，我依旧会回来，再说我的母亲和姐姐在这里，我是不记得了，但她们可从未忘记我。”
　　巫婆婆站在原地，听回昱说这些她早就没有了的东西，然后她听到回昱说：“所有的宫主都回到了这里，她们没有离开山樆树，所有的执念就算摧垮她们，她们也从未怀疑过巫婆婆，她们就算没有时刻听你的话，不是也无一例外的选择留在你身边了吗？”
　　山樆树给了每个人离开的权力，她们拥有无穷的力量，可以做很多事，但是最终都回到了这里。
　　这里对于梨妖来说也像是家一样地存在吧，巫婆婆对于她们而言就好像是母亲一样吗？
　　“小弟。”
　　梨娘跑着朝回昱走过来，却在靠近时一把抱住了巫婆婆，她爽朗的笑道：“婆婆，青鸟来了，不过这次它们进不来了，我们摧毁山樆树会不会伤到它们，我想让它们走开，但是法术穿不去，她们好像要留几天才走。”
　　巫婆婆抬头看了看青鸟，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孩子，最后她看了眼山樆树，没说什么转而向玉雨宫宫主殿去，阿梨从她身后喊道：“娘亲在和那位故人叙旧呢，许是多年不开口，如今那位故人的话可真多。”
　　回昱也有些惊讶问道：“你说大皇子吗？”
　　“对就是他，这几日总是去找娘亲说话，问了好多以前的事，我无聊的时候就去听她们讲故事。”
　　梨娘接着说道：“她们年少时估计和现在差不多吧，其实在玉雨宫的这么多年里，如果他早点开窍的话，娘亲也能开心些。”
　　对啊，这么多年近在咫尺，却相对无言，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像先前的宫主和道士，为了仇恨最终扯上两代人的恩怨，又得到了什么呢，最终不过是仇恨的延伸罢了。
　　回昱突然想起，大皇子曾经说过的，他们和白家不止这一件事，他当时只当是私人不合，此时却觉得，话中有话，若是他已经敞开心扉，放下过去的话，那么是否能问问他呢。正打算去问回昱才突然想起来：“不是说玉雨宫开了禁制吗，他怎么能进来？”
　　“他在你之前就进来了。”
　　“可是”不是说进来的人都可能会死吗？
　　“凡人的血可以抑制山樆树的能量，他是进来祭祀用的。”
　　梨娘看出回昱的疑问，于是道：“他自愿的，我们没有找过他，但是他自己非要来，玉雨宫里面有很多关于山樆树的记载，这些年他在这里估计无聊都看遍了，所以很多事他都知道，他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之后，就主动来了，赶都赶不走。”
　　“小弟，还有一件事，之前我说的不知道巫婆婆是怎么安排的，其实我说谎了，我们知道，只是因为最后的结果不确定，所以我不想告诉你，但是你现在也能轻易就和巫婆婆通灵了，那你肯定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嗯，你放心，我会和你们一起的。”
　　“我想说的是，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活着。”
　　“到时候也许有机会逃出去也说不定，山樆树被毁掉，虽然我们的法力源被摧毁了，但是肉身还在，趁它没彻底坍塌的时候，你就往出逃，能跑多远跑多远。”
　　“你的意思是在别人都奋力消耗山樆树的力量，以免坍塌造成山石崩坏的时候，让我逃？”
　　“对。”
　　回昱很是生气，他怎么可能那种时候当逃兵，少一个人的力量大家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因为就算你留下，大家的危险也不会减少，而且......”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不会走的，除非我们一起安全离开。”
　　“那子昭呢！”
　　那子昭呢，回昱不知道，不知道也不敢想，但是他也不会抛下自己的亲人离开，他同样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