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梨花落》黄昏后的东篱

3、第 3 章

　　收好碗，铺好床，放下帘子，吹灭灯。
　　贺溪倚着床栏站在一旁，应二少爷的要求站在这里陪他。
　　“你这么站着，我怎么睡？你过来睡吧，又不是姑娘你怕什么？”
　　“不合规矩。”
　　沈忘喧此时心里已经没有方才那样难受，好像接受这个事实是一件难以面对的事，不需要大悲大喜，因为事实不因为你接受与否而改变。
　　贺溪用无声回应他，虽然不知道二少爷又闹什么脾气，但是这么晚了还是希望他能快点睡觉，明日还要入宫去伴读，早朝的时候就要在书院候着了，睡不好到时候又该犯困了。
　　过了还没一刻钟，沈忘喧又开口打破了寂静：“要不你跟我说说话吧？”
　　贺溪半跪在床边把窗帘撩开一条缝，借着一点月光看着躺在床上不安分的人说：“要么睡觉，要么我回去。”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沈忘喧拉住，靠的近了，听见说话的人少见的语气里有那么一点祈求，好像生怕自己得不到回应：“那你听听我说话吧，我睡不着。”
　　僵持不下的时候，贺溪习惯顺着二少爷，所以他顺势转过身坐到了床上。贺溪专门留出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果二少爷说话说累了，就可以直接睡，不会感觉有人挤着不舒服。
　　“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贺溪被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了。
　　见没回应，沈忘喧接着说道：“不是，其实我是想问，如果我不是沈二少爷的话，你觉得你还想认识我吗？”
　　贺溪听到这儿，缓缓地转头看着沈忘喧，见那人同样看着他地眼睛轻轻眨了一下，但是没把目光移开，似是急切的等着他的答案。
　　此时贺溪明白：关于他身世的事，他知道了。
　　贺溪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口气，腹诽道：你就是真的二少爷，我也觉得你不怎么样！
　　“很好。”
　　“怎么好，哪里好？”
　　又是一阵沉默后，沈忘喧还以为自己再等不来答案了，他转身打算睡了的时候，听到自耳上方，轻飘飘传来一句“都好”。
　　听到这一句，沈忘喧心里暖暖的，其实他从小就明白，贺溪不会因为自己是二少爷就向别人一样往他跟前儿凑，也从没有因为自己为难他就跟任何人抱怨。
　　所以，就算有一天真相大白了，那也无妨，有的人会震惊；有的人会害怕；有的人会愤怒；也有的人会落进下石，但是有的人会始终如一，运气好的话，还能听一句“都好”。
　　沈忘喧醒来的时候，只见早饭被拿进里屋来摆在桌上，边上是伺候自己的云雀和朵儿，两个人一个端着脸盆，一个拿着衣服。
　　沈忘喧看着她们不由的问：“你们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吗？”
　　云雀忙接过话：“早饭还是贺公子去膳堂给公子传的，我们来的时候，贺公子正让人往屋里端菜呢，怕是太爷那边也有吩咐，看着人将饭食摆好他就急忙走了。”
　　沈忘喧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忙起来吃了早饭进宫去了。二少爷走了后，朵儿看着桌上那几样小菜，怪道：“平日里挑着不吃的东西，今儿怎么跟得了山珍似的，吃的干干净净的。”
　　云雀笑道：“从小只要是贺公子经手的东西，咱们少爷什么时候挑过。”
　　“那也是，不过咱少爷从小也没少欺负贺公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害、你管呢，咱们挨着贺公子的差事小心办就是了，少爷可从没让旁人欺负过贺公子，倒是护的紧呢。”
　　早朝上没有大臣请奏，早早就散了朝。
　　皇上到书院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坐好了。同皇上一同入席的是昨日被封为震远王的唯一的儿子——白尹启，字初从，也是这帮孩子里面最年长的，大家都习惯叫他一声‘大哥’。
　　昨日朝堂上，年满十岁的皇帝和久经沙场的将军之间剑拔弩张，最后将军封了王，皇帝夺回奏折批阅的权利。不过今日，皇帝就和白初从言笑宴宴，并一同上学堂，说来皇上和白初从自小一起长大，白初从待皇帝像是他的亲弟弟一样。
　　两年前沈忘喧初来学堂，年少无知，心里想：皇帝读个书还要人陪，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当时八岁的皇帝对他说：“你来宫里读书，原是朕和白将军争取来的，太傅说你知书达理、聪颖过人，如今一见，倒也不过如此。”
　　年少的沈忘喧没有把皇帝当皇帝，只觉得自己被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孩子羞辱了，马上就回嘴道：“是吗，我可是连你听都没听过呢！”
　　八岁的小皇帝没有因为这句话被激怒，只是告诉江大人“沈小少爷年纪小，还不懂礼法，望先生日后多加教导”。
　　沈忘喧现在回想当初只觉得好笑，自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么跟皇帝说话。不过就算是如此大不敬，皇帝也只是让先生好好教导。
　　也幸亏这两年看着小皇帝的隐忍，沈忘喧收起了自己的少爷脾气，他明白，这世上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他要守住自己的东西或人就必须学会克制。
　　人多数都是为己而活的，何况那是他的母亲，从小把他捧在心上的母亲。
　　今日江大人心情格外的好，到了下学的时候讲到激动处，多讲了半个时辰，李公公实在等不下去了，走过去提醒他皇上要用膳，江大人这才停下，不过皇上却道：“无事，朕也想多听先生讲课。”
　　话虽如此，面子是给足了，但是江大人也知道不宜再拖，赶忙下学了。
　　和他们一起上学的有宰相上官大人的女儿上官伊人，吏部尚书徐大人徐章的双生子，也是震远王的亲外甥徐轩（徐潇相）、徐渊（徐潇念），还有前沈太傅的孙子沈忘喧，还有一位此时已经不在宫中了，是盛亲王的女儿叶依霏，当朝依临君主，前几年回去封地陪自己的父王了。
　　白初从虽然同他们一起读书，但是因为白初从自小就养在先帝身边，算是看着如今皇帝长大的。当初也是因为陪皇帝读书的只有他一人，百官怒斥震远王居心不良，让自己的儿子和皇帝一起读书，碍于流言压力，于是才有了这些人进宫伴读。
　　皇帝说的不错，沈忘喧是他向震远王要来的人，更是他向沈太傅要来的。
　　沈忘喧下学欲要走的时候，听见李公公在身后叫他。
　　“沈小少爷，皇上想着同少爷一同用膳呢，特让老奴来问问，少爷不忙吧！”
　　“不忙，劳烦公公带路了。”沈忘喧知道皇上是有事找自己，他答应着就跟着李公公给去，路上忍不住问道：“不知皇上传见所为何事，还请公公提前告知一二。”
　　李公公一笑，推过沈忘喧递过来的荷包：“老奴可无福消受这么贵重的东西，无事，皇上就是同少爷吃个饭罢，说话这就到了，少爷进去吧。”
　　沈忘喧，走上前，刚要行跪拜礼，皇上抬手示意他不用：“子昭坐吧。”
　　“谢皇上。”
　　他坐在为他准备好的善桌前，到用完膳皇帝都没再说话，沈忘喧倒是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等着。
　　宫女把午膳撤下后，奉上新茶后，就都退了出去。
　　“子昭，太傅进来可好。”皇上虽说年幼，但端着一副大人姿态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回皇上，爷爷一切都好，谢皇上关心。”
　　“应该的，太傅为大雁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敢当。”说着沈忘喧跪了下来，一般这时候，皇上说的都不是表面意思吧，子昭这么想着，静候皇帝吩咐。
　　“子昭这是何意，快起来，朕昨日收到了太傅送来的成色极佳的敞口圆底青花碗，想着有日子没见太傅了，叫你来问问而已，你快起来吧。”
　　“谢皇上”沈忘喧起身，他不知道皇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家的这件敞口青瓷碗是沈太爷的珍藏品，平日里都收在太爷的藏书阁中，并不示人。如今送进宫给皇上当贺礼到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不知道太爷怎么舍得。
　　“爷爷许是想着一般物件配不上给皇上作生辰礼，这件青瓷碗也算是件珍品，勉强称得上是给皇上的贺礼。”
　　“朕很喜欢，今年的生辰礼中，最好的了，不过装碗的盒子底下隔层里还带了一封信，信中写到的和如今民间传出的谣言竟如出一辙，朕不明白，想问问太傅，又觉得因这点小事叫太傅回来未免劳累了太傅……”
　　皇上观察着沈忘喧表情，看到他眼中的疑惑，终于放下心，随即又觉得有些许悲凉，沈太傅不想把孙子牵扯进这些事里。但是皇帝心中却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人，谁想把他当个孩子拿捏，那就谁都别想安生。全身而退，保全家人，在他这里都是不存在的，大家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不是应该共荣辱吗？
　　“子昭，你记不记得，你入宫那日，朕说你是朕从震远王手上要来的。”
　　“自然记得。”
　　“朕身边的可用之人不多，太后当年看不清局势叫了朕的亲姑夫回来当这个‘摄政王’，现如今他真的封了王爷，却越发不把朕看在眼里了。”
　　“皇上言重了，皇上如今尚年幼，朝堂之上已是帝王风范了，假以时日毕可威震四方，百官拜服，子民归顺。”
　　“朕知道，但来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太傅告诉朕一件了不起的秘密，但关于这件事太傅似乎有隐情不愿意明说。”
　　“皇上想让我去问爷爷？那我今日就……”
　　“不，朕要你看过信后自己去查。”
　　大堂之内安静了许就，正当沈忘喧打算开口拒绝的时候，皇上问：“贺溪这个人在沈府是什么样的存在？”
　　沈忘喧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这里面还带着些许怒意，就像是有人动了凶兽怀中的宝贝一般。此时他好象当年一无所知的少年，面对着皇帝，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无言警告，这也是他第二次在皇上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想告诉那位龙椅上的少年，就算他是皇上，这个人也不许他动。
　　第一次因为无知
　　这一次因为无畏
　　“朕想咱们达成共识了，过来拿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