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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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青！”
人未见声先到，楚书朗快步至垂花门迎接叶家父女，脸上笑意掩都掩不住。他左手提着两坛美酒，右手抱了把叶君亦以庆重逢。
和这八尺武将比起来，即便叶君亦年长他两岁依然显得很是单薄。两人寒暄几句，楚书朗看向了后头站着的窈窕少女，沉吟片刻道：“这是……小芙蕖？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十年来叔父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叶盈盈嘴角抿笑，福身作礼：“叔父，许久未见了，不知阿竹一切可好？”
提及女儿，楚书朗哎呀一声，笑说道：“安心，竹丫头好得很，能跑能跳的。可惜这阵子她出城祈福去了，看这雪势，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不然也该叫你们姐妹好生一叙。”
话锋一停，楚书朗看了看小姑娘，又看了看叶君亦，问：“话说回来，你们怎么回京了？事先也没通信与我。”
看着叶君亦面色沉沉，楚书朗意识到了什么，雪没有半分将停的意思，地上积得也越来越厚，冷得人说话时也直冒热气。
“先进去吧，我那不孝儿子买了好酒，咱们热上一热，有好酒相伴当彻夜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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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了书房，点了蜡灯，光的微黄透过窗纸照在青石地砖上。楚书朗安排了女使伺候叶盈盈，叶盈盈淋了雪，寒凉一寸一寸钻进肌肤，女使贴心备下热水为她沐浴。
躺在温暖的木桶中，一日的疲倦涌上心头，叶盈盈望着窗纸外逐渐昏暗的天色，入学考核几个字在心头滴溜溜地转。
掬起一捧温水，水液顺着少女指缝流淌而下。
既然官家发了话，这太学叶盈盈便非去不可，第一道横在面前的关便是开春后的入学试。她从没想过假阿爹之手免考进入太学，阿爹是阿爹，她是她，既身为大儒世家的女儿，怎能丢叶家的脸？
有人夸她才华横溢，可是才华横溢不是天生的，是自幼苦读，是十五年的蜡泪，是背不下来咬着牙背，是一日一月、一点一滴努力而来的。
即便是在东京，叶盈盈也没打算为了少增妒心少惹麻烦而藏拙，她压根不在乎那些声音。
这一次考核，她会全力以赴。
月白礼服是不能再穿了，眼下去准备新衣定是来不及，好在叶盈盈与楚竹身形相仿，女使便拿了套楚竹的衣裳过来。
几刻钟后，少女上着嫩绿对襟短袄，袄子领口缀有白色兔毛，下身则选了条有银蝶样式的褶裙，走动时波光流转，加之沐浴后洗去了疲态，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女使抱着换洗的礼服退下，还没到晚膳膳时，叶盈盈百无聊赖地坐在屋中，望着外头终于小了的雪，心头突生几分好奇：许久没在楚府走动了，自己还记得多少？
少女探头而出，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凭幼年记忆沿着红木长廊漫步到了后院深处。这里依旧如昨，不变的富贵打眼，盆栽的珍奇花卉被挪进了花房，一些挪不走的也支起了防寒布。
放眼望去，记忆里的万年青仍高立在庭院左侧，右侧的大锦鲤池池面早已结冰，盖上了一层雪被，不复往日清澈见底。
还记得离京前的那年深秋，她与楚竹和楚扬争执池前究竟该归她们喂鱼还是归他投壶，吵闹间楚家兄妹二人推搡起来，叶盈盈上前劝架，这一劝三个人一齐滚进了湖里，事后一人顶着一块热巾子，整整齐齐地躺在榻上发热。
即便烧得迷迷糊糊，楚家两兄妹仍是一边咳嗽一边对骂，倒叫她睡不清净。
往事像崩断颈链上滚落的珍珠，一颗一颗落进脑海。叶盈盈由衷扬起一抹笑，起了少女心性，提着裙摆踩进松软的积雪中，捡起万年青落在地上的一根断枝。
以雪为纸，以枝为笔，小姑娘蹲在院落中央默起了前朝张清学士的《早梅》。
“一树寒梅白玉条……”
不远处万年青的阴影里，赤衣少年懒洋洋地仰躺在粗壮树干上，垂下的左臂食指指尖还勾着个空酒坛。
夜幕细雪，空旷的庭院中环绕着少女轻声诵读出的诗句。听见声响，少年狭长的眼眸微睁，歪头下看，只瞧见了一个墨发脑袋。
那脑袋身形微动，露出了一角青色小袄
——这不是小猪吗？
楚扬剑眉一挑，俊朗脸庞勾起恶劣笑容，当即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了个圈，贴唇吹出了道悠长响亮的哨声。
哨声如鹰啼，震动了万年青叶上的积雪纷纷抖落，始作俑者大呼糟糕，忙一跃跳下了大树，未曾想落脚地积雪滑溜，一个马趴正面扑进了雪地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串动静将地上的叶盈盈唬得愣怔在原地。
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何事，只听有道极快的脚步声直冲她后背而来。叶盈盈下意识转身，方转过面去，腹上猛地一重，连惊呼都没能发出整个人也扎倒进了雪地，摔了个人仰马翻。
那一团将人撞倒在地的玩意儿，毫不客气地踩在小姑娘柔软的身上，边踩边伸出舌头狂舔着她的侧颊。叶盈盈仰躺在雪地上，挣扎着将身上一坨激动的不明物体高高抱起，夜幕衬托下，被高举的白色小犬眼睛与星星一般亮。
少女扯了扯嘴角，花容归于平静，她坐起身将扑腾挣扎的白色小犬放在地上，小犬四肢刚落地便如离弦之箭再一次冲刺扑到了另一人的身上。
叶盈盈不慌不忙起身，拍了拍沾在小袄毛领上的雪花，眼刀刺向了白色小犬冲去的方向。赤衣少年也已经站起，正拍着沾在发冠上的雪渍。
这旁人穿了臃肿的棉制锦袍，在这人身上依旧看得出他身形高挑、宽背窄腰，不愧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可惜再相逢，叶盈盈没有心情去打量他长成何种模样，自己十五年来一言一行无不是端庄规矩，哪里丢过这样的人！
小姑娘拳头一硬，咬牙切齿吐出两个森寒的字眼：“楚、扬。”
楚扬闻言看了眼那头，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三步作两步，站在叶盈盈身前。
少年摸了摸下巴弯腰拉近打量着面前的少女，此刻周遭安静，细雪落在他们的肩头，近距离之下，叶盈盈不仅闻见了对方的酒气，甚至还能听见他的呼吸。
半晌，楚扬郑重其事地轻嗯一声，挠了挠脑袋：“嗯……你谁啊？怎好生像我妹妹。”
叶盈盈深呼吸，忍着没给这傻大个一拳的冲动，眼眸弯笑道：“小公爷贵人多忘事，容小女子替小公爷回忆回忆。”
“平治一年秋，小公爷折了公爷最心爱的三尺粉重楼子，为了逃过责骂将断花扔在了弄玉轩的花窗上。”
“平治二年春，弄玉轩豢养着的蓝鹦鹉羽毛被扯秃了一脑袋，为此蓝鹦鹉伤心，一月不鸣。”
“平治二年夏……”
“好了好了！别说了！”
楚扬慌张退后三步，围着他脚边打转的白色小犬也险些被踩到。
第一件事，当年为了嫁祸给楚竹，他做得按理是天衣无缝，结果臭老头提着家法棍上来就对他一顿胖揍。第二件事，也是为了给楚竹添堵，他深夜潜入拔秃了蓝鹦鹉，没想到一月后蓝鹦鹉的毛离奇得长齐了，甚至还要光亮不少。
楚竹将它转交到他的手上时，鹦鹉臭屁地夜夜欢歌，害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顶了月余的黑色眼眶。
这一切凭他妹妹那个猪脑袋怎么可能做得到，但有一个人——
“你、你不会是……小芙蕖吧……”
她离京已有十年了，自己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叶盈盈在楚扬的注视下缓缓颔首，道：“看来小公爷是想起来了。”
少年目光由惊转恐地望着面前笑吟吟的小姑娘，语句也因紧张结巴不断：“真、真是见了鬼了……”
“旧友重逢，小公爷还真是送了小女子一份大礼。”最后二字被她加重了音调，楚扬意识到自己露怯，轻咳一声给自己壮胆：“咳，你说它啊，它叫将军，生性十分……热情好客。”
当初因着楚竹惧犬，楚扬便养了一只在自己院子，省得她天天逮着机会就来找自己麻烦。将军毛色纯白，府上人人疼爱，养着养着，就成了能一飞扑撞倒叶盈盈的厚实吨位。
叶盈盈冷笑一声，弯腰对着快埋进雪堆里的小犬伸出双手：“将军，来。”小犬听了呼唤又要飞跃奔来，见状，叶盈盈目光一凝，声音严肃至极：“不准冲跑。”
一阵冷风吹来少女凶狠的训导，吓得一人一犬都打了个冷颤。将军泪眼汪汪回望楚扬，楚扬也泪眼汪汪看它：将军啊，不是大哥不想救你，实在是大哥也怕……
小犬垂头丧气走到了叶盈盈脚边，少女弯腰将它抱起，果真如方才踩在她身上那般，沉甸甸的。
“小公爷的见面礼，明日我便带走。”听着这如雪一般冰冷的声音，小犬发出一声求救的呜咽。
“啊？不行！将军本少爷养了半载！”楚扬忙伸手去抢，叶盈盈侧身躲过，左手抚摸着将军的脑袋，眸光染上一丝得逞笑意：
“既如此，待雪停阿竹归府，碧花楼，小公爷买单，如何？”
作者有话说第4章 重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