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奈我何》燕青啊

7、1.7

　　陈志远在阿玄这里得了爽快，回去还要在江泊和沈秀彬那低头哈眼，别提多憋屈。
　　但还有一个犯难的事儿——他是唯一看到白光的人，舅舅和江泊都不信他，可阿玄就是个妖怪！他一定要让大家都亲眼看到。
　　陈志远阴毒点子一向多，他眼睛转啊转，很快就想到一个损招儿，他唤来下人吩咐了几句。
　　转天大早，陈志远在衙门前的空地敲锣打鼓，放言捉到了只妖怪，正午就押过来斩首。
　　镇上人多少眼熟县长这游手好闲的侄子，不知道他又搞什么名堂，沈县长也没来阻拦，难道真捉到了妖怪？
　　江泊正歇在府里，听闻消息勾了勾嘴角，眼里净是狠厉，“倒是个会来事的。”他住在对面街二楼，窗明几净，视野大好。
　　待人聚拢得差不多了，陈志远差人叫前面去的下人回来。
　　阿玄总算睡了一晚好觉，突然被门外人声吵醒，几个大汉本想一盆冷水浇醒他，再粗暴地丢进囚车，不知道怎么的就忘了什么冷水，还轻手轻脚地把他背上车子。
　　阿玄四处找不到小青的身影，无可奈何地在囚车上被拉进闹市街区，像一个真正的罪犯。
　　依旧是热闹的一天，镇上人来人往，街头生人掺着熟脸，可他们的眼神一样的陌生冰冷。
　　好奇的，害怕的，嫌弃的……什么样的表情都有。有人往车轮下啐了一口，有人特地上楼看他，甚至有人扔了两片烂菜叶——只是无论什么垃圾都扔不到他，在半空中就被风吹跑了，茗颜人虽不在，保护阿玄的身体还做得到。
　　阿玄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他从来都不理解。
　　他脑海里浮现出陈志远狞笑的脸，感到一阵恶寒，又闪出江泊不屑的眼神，慢慢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凭什么？有权有势就可以随便欺负别人吗？
　　他们已凌驾于许多人之上，还贪婪地攫取他仅有的、难逢的温暖。
　　“妈妈，他是谁？”
　　“他是妖怪。”路边的妇人摸了摸孩子的头。
　　“为什么把他关起来呀？”
　　“妖怪当然是害人的，我们要杀了他。”她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看热闹的人们或许都是这样想的。
　　阿玄的瞳孔有一瞬间放大，妖怪？杀了他？不对，要杀了我？我是妖怪？
　　妖怪该死吗？还是我该死？
　　不……都不该……妖怪不一定有罪，他也没有罪。
　　他原以为自己心中没那么多怨恨，原来只是没有看清这些人的嘴脸——像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场皮影戏里，路边站着的都像假人，那些轻贱的话语砸进他的耳朵，失真得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外。
　　在县长府前，阿玄又见到了陈志远。
　　陈志远在下人簇拥中，身后是六扇门笔走龙蛇的“明镜高悬”。
　　而他一身狼藉，身不由己。
　　“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的捧场，今天愚弟在这里……”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他叫阿玄，是我们家十几年前收养的孩子，现在一个人住在森林里，正是因为几年前我们发现……”
　　他想要保护自己所爱的。
　　“几年前，我们放过了他，没想到现在，他不仅回来了，还伤了江公子……”
　　胡言乱语……他不是……那是江泊罪有应得！
　　“陈志远，你住口！”
　　一声呵斥，众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对面街二楼的一扇窗。
　　茗颜从那里跳出来。
　　陈志远计划让阿玄当众放出那道白光，言语刺激如果不管用，就让人当众欺负那个女的，和昨天的情况一样。
　　他早早五花大绑了茗颜，送到街对面二楼的房间，那层楼还住着江泊，要怎么处置随他决定，不过这次满楼的随从，阿玄和茗颜身上的药粉也被他们收缴了，他以为万无一失。
　　那麻绳、那一房间的人呢！都是吃白饭的吗！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分开，把落下来的青衣少女孤零零留在原地，一如囚车里的阿玄。
　　阿玄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可他憋住泪水，让更瓢泼的雨砸在心里。
　　他们身前是强权和铜臭，身后是熙攘的乌合之众。小青，只有小青，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
　　茗颜隔着囚车，用眼神安抚狼狈不堪的少年。
　　“给我抓起来！”陈志远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今天人多势众，他一定要把这场戏演完！
　　阿玄胸中的怒意好像因为刚刚的缓冲，从一个低点冲破了最高峰，彻底打破了内心的桎梏。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恐怖的力量从他丹田里迸发，万丈白光自他身体向外辐射轰炸，围观群众的表情一概转变成了惊恐——他们以为会看到哗众取宠，亦或困兽之斗，却没想到会殃及自身。他们全被气浪掀开几米远，重重砸在地上，重则皮开肉绽，轻也摔得腰酸背疼。
　　在楼上看好戏的江泊，因他现在还不能下床，原本的命令是让一房间的大汉去欺辱茗颜，没想到一群人被一个弱女子打趴下了。
　　他战战兢兢地探出头看楼下的动向，想跑又动不了，结果是又被白光打晕，这一次恐怕没几天醒不过来。
　　离他最近的陈志远更是魂飞魄散，白光……这一次的白光可不一样啊……上次的阿玄仍被桎梏，对陈志远释放的又不是盛怒的攻击，这一次的白光带着毁天灭地、不可阻挡的气息。
　　他倒担心不了多久，因为在接触到白光的刹那他便飞出十几米远，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搅碎捣烂，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支离破碎了。他吐出一口血，看着远处煞神一般的阿玄说不出话。
　　囚车早就化为灰烬，阿玄安静地站在原地，双手轻巧地垂在身侧，好像那骇人的白光从没出现过。
　　只有被那赤红双目紧盯的陈志远，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就算几年前被冤枉……这小妖怪的眼睛也没这么可怖，但在他向茗颜出手后，事情就失控了……
　　“阿玄……阿玄……是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他乞求时吐出一口口血沫，一向伶俐的口齿现在失去了作用。
　　在未知的恐怖力量面前，没有人敢多嘴，只有孩童尖锐的哭嚎声回荡在风中。
　　阿玄面无表情地走近吓得痉挛的陈志远。
　　三步，两步，一步——仅一步之遥。
　　他细瘦的胳膊，轻而易举把壮汉悬在半空中。
　　“饶了我吧！三年前是我陷害你，巫毒娃娃是我放的，那个道士收了我的钱！你不是妖怪，你你……”
　　阿玄还是面无表情，他深邃不见底的黑色瞳孔，映照出陈志远的不知死活。陈志远似乎知道此时回天乏术，哭声愈渐凄厉。
　　这时，阿玄的另一只胳膊被拉住。他转头看，是茗颜。
　　“小青……”他的眼睛显露出一丝茫然。
　　“阿玄，我们回家吧。”声线有些颤抖，藏着压抑不了的紧张，但茗颜还是紧紧地拉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转头展开残忍的报复。
　　他们是不对，但阿玄还不清楚这天地的规则——因果相扣，如果他今天大开杀戒，未来……
　　阿玄是仙人，不是妖怪，她才是万众唾弃的妖怪啊！一定不能让阿玄种下恶果！
　　阿玄眼里浮现出犹豫，在报复和回家之间，他心中的天平随着那只小手与他十指相扣的动作，慢慢偏向了后者。
　　“嗯……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家”这个词，似乎很好地取悦到他，阿玄反复强调，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茗颜牵着他，往城外走去，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站住！”
　　一位真正的仙人悄然降临。
　　人们看着半空中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似乎意识到那是他们真正的救星，纷纷磕头跪拜，乞求他的庇护，而把阿玄和茗颜抛之脑后。
　　“仙人，救救我们！”
　　“仙人，快帮我们除去这妖怪吧！”
　　茗颜吃了一惊，紫阳上神？不对，现在还是紫阳真人，怎么会在这里？
　　紫阳真人虽然在神界平平无奇，但作为仙界不可多得飞升成神的修士，在仙界必然是天之骄子的存在。
　　至于为什么茗颜认识他，还得从一个妖族众所周知的八卦说起。茗颜出生那年，紫阳上神似乎得罪了神界哪位大人，被罚来妖界种树，恰好就在他们蛇族，一种就是几百年。他就是蛇族茶余饭后的好谈资！毕竟作为上神，地位比起普通妖类还是高一等，上神屈尊种树，想想就好笑呢。故而全蛇族，甚至整个妖界，无人不晓紫阳上神的名号。
　　茗颜小时候天天见着紫阳真人拉着苦瓜似的脸，弓着腰种树的背影，不熟悉才怪哩。
　　没想到在这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时间点能见到熟人，虽然是年幼版的。
　　紫阳真人此时显然还没被磨平棱角，又是在他一贯看不起的人界，端着一副清高的做派，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可他竟然是……来和她抢人的！抢的正是阿玄！
　　才恢复一成力量的茗颜不敌紫阳，眼睁睁看着阿玄被劲风卷向空中。
　　阿玄极力挣扎着，想要回到茗颜身边。
　　紫阳一拂袖，阿玄便昏睡过去，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瞥了茗颜一眼。
　　“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