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156、曱甴

　　李亦然并不大明白几岁的孩子该多高，何况男孩发育似乎总是比较晚，他刚说完，一边的女人稍稍把他往后拉了拉，几乎就要说出“慢走不送”。
　　她缓慢地起身，这两口还以为把她送走了。但人却一步不动，站在了原地。李仕成看着她，距离不远，她的表情一清二楚。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一脸平淡。
　　“你亲生的？”她终于问出声。
　　李仕成喉间滚动。可能天太热，他身上又开始出汗。
　　见李仕成不回自己，心里已有了八九分，又转而面向男孩，身边的女人拽着他准备走。男孩的左手却已经被李亦然拉住，她问：“你亲爸爸是谁呀？”女人双手搂住男孩的双肩，唯恐面前李亦然对她孩子做些什么。男孩尚小，未能察觉到面前带着笑意，对自己温声发问时隐匿的寒意。
　　“我爸爸在那里呀。”男孩说话时，朝向着李仕成的方向。
　　他答完，边上的女人就急急将他搂进怀里。一声轻哼听得不真切，她只能又搂紧了些男孩。李仕成势要装糊涂到底，她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爸，他五岁了啊。”
　　李仕成反问道：“怎么了吗？”李亦然走近李仕成，在原地转了一圈。
　　“你记不记得去年你说要拿这房子抵债？”
　　“抵什么债务，早就还清了。”李仕成不在乎地说道。
　　“是你还清的吗？”李亦然质问道。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你还的和我还的有什么差？你居然和家里计较这些。”他讲话时那种本应该的语气流露自然，李亦然的脸色有些阴沉。她还没开口，李仕成就试图继续发话堵住她的喉咙。
　　“生养你这么大，怎么连孝道都不懂。书白读了！”闻言她不怒反笑。从李仕成的嘴巴里说出什么美德孝道实在太可笑。瞧着李亦然的表情，他不悦地驱赶她出门：“你以后都不要来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天两头的回来，你婆婆不管吗？”
　　“这里谁还的谁清楚，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盯着李仕成，稍微低了下脸，说：“几年前还在读书的时候。我经常去你门口看电视。里面的声音——很好听。”她中间稍微转折，背过身扫了一眼门边的女人。女人全程没有和她对视，听到这句话，准备带着儿子进卧室里。李亦然就维持着这样的姿态，继续说：“可是你房里没有电视，那天妈妈也不在家。”
　　“你不知羞耻吗？滚出去！”李仕成脸色难看，走上前指着门口让她出去。李亦然离他很近很近，注意到他不受控制起伏的胸膛，她只是微微转回身对着他的眼睛说：“该羞耻的是你。”
　　李仕成几乎一巴掌就扇下来，但并没有落到李亦然的脸上。她昂扬地看着李仕成，李仕成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李亦然早就不是那个任他打的年纪了。
　　“你这一巴掌下来，信不信你们三个都得从这里搬出去。”她看着李仕成，松开了抓住他的手，那只手在失去李亦然的防备后，落了下来，只不过是垂在了身侧。
　　她再一次环视了这间房子，看向阳台，母亲的背影历历在目。而后，走向了大门，一道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在客厅响起：“以后，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也许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她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栋房子。这房子里充满了污秽，不只有露出的那一处肮脏，每个角落早已爬满了蟑螂。

　　所发生的一切，缺少了几枚重要的螺丝，只有栓上去，链条才能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