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许你一梦 ...


  •   秦朝一路飞奔赶到小院,可等人到了地方反倒犹豫起来。
      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他想得再多再后悔那也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与赵韫无关,何况他刚凶了她,他走的时候她哭的那样伤心。
      他似乎没有一件事情做对过,无论是对姜大人还是赵韫。
      其实他很想问问赵韫为什么姜府会变成这样,凭赵韫的聪明肯定会知道的,但赵韫却已经不是那个赵韫了,还能给他想要的答案吗。
      也许即便是清醒的赵韫也不一定会告诉他,他们早已经恩怨两清了。
      秦朝扬起一抹苦笑,明明想进门,最后那一瞬间却犹豫了,他靠在紧闭的门窗上,落寞的看着头顶那淅沥的雨滴,就像许多年前离开都城的时候,他站在雨幕下,一墙之隔里赵王府的热闹与他无关。
      等了一会大步走向雨幕里悄声离去。
      秦朝不知道他离开后身后那扇门大开,里面的人早已变了模样,清冷的眸子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动。
      就在她要关门回去时柳升提着壶酒过来,黑眸打量她一瞬道,“已无恙了”。
      她点点头,语气淡淡道,“林叔,何渊那里让他回来吧,也就这两三日,无需呆在那地方了”。
      精致的面庞与白日全然不一样,除了那双眸子毫无相似之处。
      “少主决定了吗”,林升已经许久没这样称呼她。
      “是啊,决定了,这样就好了,不早了去歇息吧”,赵韫关了房门,慢慢的走到在椅子上坐了会,如今她这身体走两步都要嫌累,坐了许久躺回床上,然而到了深夜还是全无睡意。
      成全是她这辈子都在学的一件事,然而她似乎永远学不会。
      这辈子总有人教她做这做那,却没人教她该怎么去做赵韫。
      天露鱼白时有人来敲她房门,刚响了一声被林升一棍子打开,“小姐昨日睡得晚,你休要吵”。
      秦朝举着的手悻悻的收回来,“这是早上刚买的热包子,等她起来你…”,说着道,“算了,我晚点再来吧”。
      他离开后,林升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扇房门,等了一会房门打开,里面的人似乎早醒了。
      “林叔,走吧”,赵韫一身华服,与这个小地方格格不入。
      “少主想好了吗”,林升却犹豫起来。
      “自然,走吧,他们该等急了”,赵韫紧握腰间的剑,看着盛气凌人,实则虚张声势。
      秦朝回到衙门还有些心不在焉,好一会他想起一人来,环顾四周不见何渊,连忙抓住迎面走来的谢甲,“何渊去哪了”。
      谢甲咬着包子一脸羡慕道,“府尹一大早让他去护卫京里来的贵人”。
      秦朝愣了愣,“什么贵人”。
      谢甲摇摇头,“好似什么郡主还是公主,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
      秦朝心里一跳,觉得不可能,然而他又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想要去确认一眼。
      屋子被围得水泄不通,里面的人在谈什么外面是半点窥探不到的。
      秦朝气闷的走远,不由得想这几天似乎做什么都不顺利。
      谢甲吃完包子呆在巡房里偷懒,秦朝路过瞧见人不由得摇摇头,人刚走过去想起个事返回去找谢甲。
      谢甲正打着瞌睡,听到动静吓了一跳,“秦哥,咋的了,又有案子吗”。
      秦朝摇摇头问,“我让你去姜大人府上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谢甲闻言松软着靠在墙上道,“秦哥,将军府的大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问题,这里面的水深着,我们管不起”。
      秦朝脸色有些阴沉,“我教你追踪术不是为了让你混口饭吃,人活在这世上若连公理二字都能弃之,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即便能力有限也不能视而不见,你我管不了的事情,自有人管”。
      谢甲见秦朝脸色不好看赶忙双手合十鞠躬道歉。
      然而这般毫无诚心的动作又哪里有真诚可言呢,秦朝只觉得心里堵堵得慌,索性眼不见为净。
      就在秦朝要出门时听谢甲道,“秦哥,你觉得李大人那日起火时未曾过去是真的不想管吗”。
      秦朝背对着谢甲没回头却也没走,北城内乱他知道,但姜大人在此地坐镇已久,没有理由能让人出此黑手,除非是不得不动手。
      又听谢甲道,“秦哥,我知道你心里其实都有底,你平日里老是说什么一动不如一静,眼下这个时机不如先缓缓吧”。
      秦朝再不理会谢甲说什么大步离去。
      说得头头是道,也无非是因为不在乎。
      若是时间退回去五年前,他刚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也许会真的如谢甲这般,只管自己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可正是因为他经历过无人援手苟且偷生的日子,又逢绝境之时得他人倾力相助,才更明白人在这世间保留善意有多么可贵。
      他曾受人恩惠,也想要馈赠与人,无关大义,只是心里那一点点生而为人的坚持。
      他走进大门打算自己理一理头绪,明媚的天忽而下起大雨,先前还暖和的天气如同下一场初雪,雾蒙蒙的一片叫人心里眼里都是冷意。
      守卫那里不曾因为下雨便松懈,议事厅关了一个白日也不见打开,秦朝依旧没见到他想见的人。
      等到傍晚府尹李大人令他去请通判入府,秦朝猜到可能是姜大人案子有了定论,应了声骑马闯进雨里。
      雨顺着风打在脸上滑落进衣裳里冷的人一激灵,雨滴声叮叮咚咚,和着夹杂在耳边的风声,像是回到那年亡命天涯的日子。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想回忆从前的过往,只想像每个升斗小民埋头向前,但总有人不肯放过他。
      他很清楚只要他还活着有些人始终无法心安,所以他反击,他想要重新拿回属于他的东西,想要扫清蒙在家族头上的灰尘。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即便是在姜大人坐镇的北城,也被那些人渗透,可他想不明白,为何要做的这般绝决,编造莫须有的污名不是更符合他们的手段吗。
      疑惑间已经到达目的地,秦朝敲门报信,门房打着瞌睡,见他打扮有几分轻视的意思,慢悠悠的转身去禀报。
      秦朝早已不将这些放心上,静静的在门外等候。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等候的功夫府里传来惊嚎声。
      秦朝一个激灵,赶忙跑进去,房间门口挤满了人,一仆从瘫软在地上鬼哭狼嚎。
      秦朝越过众人进了屋去,他要找的这位府尹大人无声无息的趴在桌子上,身体已然凉透。
      “快去衙门报信”,秦朝将不相干的人赶了出去,只留下随身伺候的小厮。
      家眷在门口哭个不停,妇人不停的质问着伺候的仆从,但又哪里能得到什么答案呢。
      秦朝逮着贴身的小厮问了几个问题,随即默默的检查房间里的东西。
      他此刻才想明白,不是因为那些人的手法变了,而是出手的人变了,这一连串的事件根本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因为她。
      赵家式微,后戚坐大,那位陛下又不得不让赵韫重掌大长公主的亲兵,以及她的封地,可自太子新立后,三方势力又变了,为新帝登基,赵韫便成了不得不除的障碍,但赵韫在大长公主的封地无诏不可出。
      要引她出来,自然要有足够大的事情,比如守将死于非命。
      秦朝无力的闭了闭眼,心里焦灼难耐,他很想去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非要来北境,令她改变容颜也不得不去做的是什么事情,能令她中毒丧命的又是什么事。
      然而终究是无人回答他的。
      夜幕悄悄降临,冰冷的大雨洗刷着一切的罪恶与绝望,只余那微小的痕迹让人惶恐不安的琢磨。
      晚膳刚摆上桌,衙门接到仆从的报案,急忙组织了人手。
      赵韫这里是没人敢打扰的,府尹过来说了发生的情况,妥善安排了人守着这才匆忙过去。
      师爷打着一把伞举在李如海头顶,听他叱了一声“不是火就是雨,这老天爷怎么像是和我在做对似的”。
      师爷没接话,妥帖的跟在一旁,这种事情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马车驶出去溅起一线的雨帘,谢甲等人披着蓑衣面无表情的打马跟着。
      两日连发生两起官员被害,哪怕再是山高皇帝远也不能不重视。
      赵韫刚用完一小碗珍珠米饭,矜贵的拿着帕子抹干净嘴,叫人撤下这一桌的饭菜,自己带着侍从慢悠悠的回了驿馆。
      她并不关心案件的进展,这一趟仿佛只是来露个脸,目的达到了也就该走了。
      马车缓缓驶过街道,雨越下越大,此刻街道外边空无一人。
      柳升悄悄走到她身旁不太放心的问,“少主可还撑得住,不如叫李老头来看看”。
      赵韫摆摆手,“他是尽人事听天命,何必再去令他诸多烦心”。
      柳升劝道,“少主不如罢手吧,该做的都已做了”。
      赵韫笑了一声,伸手接过滴落的雨水,抽回来看了两眼慢慢的从手心倒了出去,这样无聊的事情她却做的颇有滋味。
      等了会她轻笑着问道,“柳叔叔,当初你拔剑刺向皇权可曾后悔过”。
      柳升仲怔片刻摇摇头,“那时不得不做”。
      为情为义他都不得不这样做,活着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赵韫颔首,转头看向柳升,颇为郑重道,“这也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她存在的意义,也许我的意义便是为这天下太平”。
      柳升眼眶微红偏开头去,咬牙忍泪道,“可这已经没必要了,如今已是国泰民安,您何苦还要来这一趟如他意做什么”。
      赵韫双手交叉,眉眼含笑的盯着自己的手,像是透过那双手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有时候做一些事不是为了让他人感激你,只是因为想做了便去做了”。
      她也不是那么深明大义的。
      柳升只当她是口是心非,“我只希望你平安喜乐,不必为了天下事而庸扰”。
      赵韫笑了笑不再答话,闭目养神间,脑袋里却回忆起那段不算美好的时光。
      彼时秦朝一家刚出事,各方势力争锋相对,不少家族一夜之间倾巢覆卵,皇城之内血流成河,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然而谁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掠夺永远是靠着战争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拿命去赌,又怎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只是他们大概谁也没想到,即便到最后已成定局,她的母亲会不顾情谊断臂求生,为了保住自己的后路,毫不犹豫的将她父亲抛出去做了弃子,赵家的人除了十岁以下幼儿全在这场祸事中死去,而她因沾了一半的皇家血脉幸免于难。
      她的母亲在那年将她送往南崇训练,以待来日能为之所用。
      她母亲计划得很好,一丝一毫都在算计之中。
      可母亲却没能等到想要的结果,一个铁血的人悄无声息的死去,以至于等到母亲不在时她才能从中窥探到母亲对父亲的深情。
      也是那时候起她有了个愿望,她希望未来的君王能有一颗博爱的心,容得下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
      为此她拿起母亲曾经的剑,不管前方遇到什么样的人阻拦,她都会将人斩于剑下。
      茫然的时候她也会想起秦朝,那个在她无忧无虑的年纪里出现过的人,她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没有出事,是不是他们早已成亲生子,大概是幻想满足了人生里的缺憾,秦朝成了她美好的向往,任何人不能动。
      促使她来北城的契机便是秦朝,其实来不来有些事都无法避免的。
      她不信佛,但佛语有一句她深信不疑,“芸芸乃众生,踽踽自独行”。
      姜山和的话此刻回想起来还还真是见微知著,他说她既来了北境就回不去京都了。
      可事实上她也没想过要回去,走到这里她已觉得十分疲惫,为什么还要走下去呢。
      赵韫支棱着脑袋想笑,她千方百计的想要走一条与她母亲不同的路,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殊途同归。
      下了马车,柳升打着伞跟在她身侧,赵韫伸出手接了一串雨滴,凉意透入心底,她扬手撒掉,像是扔掉什么东西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叫何渊准备准备吧,明天是个好日子,那就明天了”。
      柳升知她主意已定不再多言,答应一声嘱咐她好好休息,替她将门带上才走。
      赵韫脱了外衫裹着被子睁着眼睛看着墙壁发呆,脑袋阵阵刺痛她也不管,若非揪着被子的手用尽全力,还会以为她毫无知觉。
      这一夜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听到房门被撬动的声音,赵韫陡然惊醒,不动声色的向着枕边的匕首屏息凝神。
      那人的手刚要下去,赵韫的匕首已经抵在那人脖子上。
      四目相对皆有些怔然,“赵韫”,秦朝先开口,带着几分试探。
      十年后的赵韫有一张漂亮的脸,疏离而清冷的眸子,眼里似有光,一旦对上就会深陷其中难以离开。
      这才是赵韫该有的模样。
      “有事”,赵韫的匕首并没有放下去。
      秦朝觉得心口发涩,虽然两人多年不见,可昨日的亲近已让他有些许适应,突然之间又变了模样叫他不知作何应对。
      秦朝眨了眨眼很快冷静下来,他移开她的匕首,走到桌前的位置。
      “姜大人和林大人的死是不是都与你有关”。
      人活在这世上总有无数的试探与猜疑,直来直往的人也会猜测对方是怎样的心思,但习惯了那些弯弯绕绕的人是永远也猜不到那些直来直往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因为无愧所以无畏。
      赵韫收了匕首坐起身来,嗤笑一声道,“怎会与我有关,我不过是去拜访姜大人时正逢府上起火,姜梓芹与我一同藏入地道,她担心她父亲先走了,而我身体不适晕了过去才有你们所见的,至于凶手是谁,我也不知”。
      秦朝听完皱起的眉头更深,“你说与你无关,可你为何要与我解释呢,你越是解释便越能说明你在掩饰什么”。
      赵韫面上波澜不惊,淡笑一声,“我能掩盖什么,若我是凶手又怎么会孤身出现在地道里”。
      秦朝摇头,“我不是说这个,你不用转移话题,若不是太子…,算了你若不想说便罢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说”。
      他忽然不想说了,她那么聪明何须自己去多说什么,不说就是不想让她知道罢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药瓶,瓶子带着他的体温塞进她手心,叫她忍不住颤了颤。
      “你的药,知道你不喜欢吃药,特意叫李老头换成药丸,把药吃了早点休息”,说罢秦朝给她拉下床幔一如来时悄然离去。
      躺回去时手里还握着药瓶,想到秦朝,她忍不住笑了笑,果然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的,永远还是小时候的最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