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阳》孟春秋

5、我爱你

　　学校组织高中一年级学生郊游，我却在中途急性盲肠炎发作让送了回来。小小年纪，满心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死掉，所以一路蜷着身体不停的哭，不停的哭，因为痛极，也因为伤心。我不要就这样死掉，我还没有告诉叶杰我有多么的爱他，我的生命还有那么多的遗憾没有填补上，我还没有真真切切拥抱我的爱情，甚至，还没有等到叶杰来看我最后一眼，就要这么死掉了！
　　叶杰当然是等在医院的，握着我的手送进手术室。彼时哭得更凶，感觉仿佛进去就出不来一般——平时生物和化学念得比谁都好，换到自己身上就变成常识白痴——我爱叶杰！如果我死掉的话，你一定要知道，我爱叶杰！
　　我曾经设想过千百次的浪漫表白，却是在自己盖着有消毒水气味的白被单，胳膊上打着点滴，马上要被推进手术室，那样一个时间和地点都毫不浪漫的时候，拖着哑哑的哭腔喊出来的。
　　醒来的时候，看见叶杰坐在床边削苹果，太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和我的身上，又温暖又真实。
　　于是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后来才知道，手术中是叶杰给我输的血——以这样一种我从未想过的奇异方式，他把自己刻进了我的身体和血脉，永远不可剥离。
　　伤口愈合得很快，医生说我的身体有一个好底子。只有自己知道，哪里是什么好底子，一个克拉克宝宝长大的人，对麻醉药物敏感到自己都害怕，不断对自己说快一点快一点，医院，不是适合我待的地方。
　　休养的日子里，老是惦记着，那一天，叶杰到底有没有把我哭得一塌糊涂的表白听进心里去？
　　回了家，也开始上学，仍然辗转反侧放不下心里的疙瘩，终于是忍不住，半夜里从床上跳起来，找到还在书房的叶杰，硬拉了他的手放在小腹的那道伤痕上面，很认真的说，如果那天你没有听见，那我再说一遍。我爱叶杰，请你一定耐心等着我，等我长大来嫁给你，好吗？
　　说话的时候，身体和心脏，都因为屏住呼吸的等待而微微疼痛着。
　　彼时叶杰有那么一刻的错愕和沉默，然后他收回手，给我整理好睡衣的下摆，笑了。说，好，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等着长大的丁小楼。
　　虽然并没有允诺嫁娶，但他的话仍然无以名状的取悦和温暖了我。我知道这不是戏言，不要问我为什么，当我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就是知道。
　　第二天早上，仍然像往常一样，出门前在他脸上亲一下，道过再见再离开。明明是每天都做的动作，可是在推着车转身的时候，我的脸却很快的变红了，在十六岁的心里，感觉竟已经是在彼此恋爱一般。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苏筱若在长途电话里懒洋洋的感叹，哎呀呀，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这个世界真是疯狂。
　　筱筱，我都有买有你照片的彩版杂志哦。我一样甜甜蜜蜜的给她杀回去。有脸部特写的那种——你都不知道，那种贱贱的样子拿来做飞标的靶子好合适噢！
　　然后两人在电话两头笑翻。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接拍一些平面广告，并逐渐小有名气。
　　高中制服非常难看，但是似乎除了我没有人在意这个，周围的同学只为高考而疯狂，其余一概不感兴趣。他们甚至很奇怪像我这样成天不务正业捉白老鼠做实验和捣鼓一支竹剑消磨时间，又还斤斤计较校服样式和头发长短的女生是怎样考进重点中学的，这让我的逃学冲动再一次涌了上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我不讨厌他们，但讨厌那样一个死沉沉的环境。我请叶杰把自己转到离韩家会馆最近的普通高中，只是回家的路比原来的学校远了。
　　叶杰在房檐下挂一盏风灯，橘黄色的光好温暖。不要担心，他说，不管多远的路，这盏灯都会照着你回家。
　　那个时候，我的心，咚咚咚跳得好厉害。对自己说，怎么办怎么办，我只会越来越爱这个男人，越来越爱。
　　是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感情，因为每天每天，这份爱都在一点一点变多，再变多。我永远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春天的午后，这个长着琥珀一样美丽眼睛的男人，是怎样微笑着伸出手来拥抱了我的生命。他将来也许会知道，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天的阳光，照亮和温暖了我的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