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苗》青山予鱼

2、初见

　　江亦然呆坐在地上，哭累了渐渐安静下来，满脑子都是前几个小时发生的事，他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
　　“你没事吧”
　　一个男声从头顶传了过来，江亦然抬头，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遮住了他的光线，他一时间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对方被他抬起头吓了一跳，在看到他脸的瞬间愣了一下。江亦然脸上眼泪混杂着血污，十分瘆人，那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下来，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看屁啊！”
　　江亦然手一撑站了起来，他这一身狼狈的样子不知道被对方看了多久，现在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心里乱得很，想赶紧离开这里，却因为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了，站起来腿一软，往一旁倒去，那人下意识扶助了他的胳膊。
　　“滚！”江亦然最讨厌和别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了，除了在他心里所认为的重要的人，其他人一碰他他就浑身发毛。他一把推开了身边的那个人，转身就想离开。
　　突然胳膊被人抓住，江亦然瞬间炸了，转身一拳冲向那人的脸。
　　“你是不是有病啊？”江亦然大吼道，拳头在离那人一寸的距离时被抓住，他这时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白衬衫休闲裤搭配着运动鞋，俨然一副少年模样，乌黑的刘海本应搭在额前，却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细长的杏眼里毫无半点情绪，冷冷地盯着自己，这双眼睛笑起来肯定特别好看，饶是江亦然看过这么多俊男美女，也被这张脸所惊讶到了。
　　但这人的气质和他看起来好像是学生的外表一点都不搭，好似很成熟，当他和他对视的时候，江亦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看透了似的，他本能的低下眼睛。
　　对方放开了他，看着自己刚刚握住江亦然胳膊的手皱了皱眉，好像很嫌弃碰到了他身上的血污。
　　“你不去医院吗？”那人叹了口气，看着江亦然说，“医院在那个方向”他抬手指了指江亦然刚刚走过的反方向。
　　“我去不去医院关你什么事？”江亦然火气正旺，瞪着他说，“我去哪个医院都不关你的事”
　　“这里只有一所医院”对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也回馈他同样难看的脸色，两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
　　江亦然哪里被人这么瞪着过，一瞬间感觉自己身体里某个部位好像要炸掉一样，也不管对方给他是什么感觉了，他现在只知道连这种小地方的人都敢跟他江大少对着干了，他从小就没受过这样的欺负，结果现在谁都来欺负他一下，嘲笑他一下！
　　江亦然眼睛通红，手里伤口的刺痛感好像游走在他身体的各个部分，最后汇聚到心脏那里，真的好疼啊.....
　　算了...江亦然撇开了眼神，转身走开，嘴角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苦笑，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这些了，他现在就像街边的丧家犬，谁看到了都要来踹他一脚，去医院吧....好疼啊......
　　他转身从那人的面前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只能看到他强撑着挺直的脊背，那人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江亦然走到医院挂了个急诊，小护士看着他这副模样显然被吓着了，带着他插了个队。消毒缝针包扎.....在医院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平时怕疼的他此时也一声不吭，垂着头看着医生给他处理伤口，他好像已经麻木了.....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这么几个小时江亦然也想清楚了，现在能怎么办，事情已成定局，找个时间跟小楚联系一下，再跟自己在加拿大的朋友打个电话，怎么说呢，就说自己要回国了.....
　　回到那栋房子里时，江亦然已经彻底冷静了，他是一个很容易冲动的人，情绪上头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但他好的一点就是他也会很快恢复理智，整理思绪，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
　　门并没有关上，半掩着似乎在等待主人回来。江亦然轻轻打开门，客厅里昏黄的白炽灯亮着，它看起来像是以前最流行的那种款式，还有着90年代最现代的设计，可以看出当时拥有这盏灯的也是个不错的人家，可它现在却只有几个灯泡是亮着的，昏暗的灯光仿佛是灯无声的倾诉，它已经很老了.....
　　李淑香坐在沙发上，听到那边的动静时抬头看了过去，是儿子回来了。江亦然看到母亲半扎的头发，红肿的双眼，心里揪着疼，他的母亲无论在什么时候会把自己打扮的很干净年轻，可现在却好像老了十岁似的。
　　“小然！”李淑香猛地站起来“你手怎么样了.....”
　　“没事”江亦然走过去轻轻搂住母亲的肩，带着她坐了下来。
　　“妈，对不起...”江亦然低头道，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李淑香看着江亦然手上的纱布，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却更是心疼。
　　“小然，妈对不起你，让你小小年纪就承受这些，是我们当父母的没能力.....”
　　江亦然看着她难过的样子，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他紧紧的搂住了她。
　　“妈，别这么说了.....”江亦然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他现在才发现，那个总把他抱在怀里的母亲变得这么瘦小了，明明以前还需要抬头看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低着头才能看到她的面容了。
　　“你们很好，真的，今天是我的错，我不该怎么冲动，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不就是不能出国嘛，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能陪在你们身边才是最好的。”
　　“小然...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李淑香哭着说。
　　这是他母亲第一次对他这样说话，以前他爸再凶狠她也不会对着江亦然这样，江亦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堵着一口气，太难受了。
　　“妈妈好对不起你......”
　　“妈，你听我说好吗？”江亦然轻声道，他拍拍哭成泪人的李淑香，现在他长大了，他就是她的靠山。
　　“我是你的儿子，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你不用向我道歉，因为我根本没有责怪你们，反而应该感谢你们给了我这么好的成长环境，就算现在我们家变成这样子，可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况且我已经长大了，我一定会担起这份责任，让我们家变得更好。”
　　李淑香看着江亦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真的长大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只会耍脾气的小崽子了。
　　江亦然抱着他的母亲，轻轻的安慰着她，他们就这样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一旁的旧木制房门虚虚掩掩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窗子打在那个男人的肩上，黑夜中星星点点的烟头亮起，男人颓废地抽着烟，静静地看着门外妻子和儿子相拥而泣，眼泪悄然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