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犀照》萧南栀

40、第九章

　　眼前的这个她，并不是她，而是——他！

　　她就说刚才看到的宋砚怎么这么眼熟，眼前的这个刘望菁，竟然就是女装的宋砚。

　　难怪他不让人近身服侍，也难怪故事虽是他自己的，但画境却出了问题。

　　点龙笔的画境虽是虚幻，但一切都是以人最真实的夙愿构建，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刘望菁，想要与宋砚白头偕老，可他本人就是宋砚，画境又怎么可能真的如她所愿呢？

　　明宵也是头一次遇上这一类人，她不知道宋砚内心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假冒刘望菁，或许一开始是知道的，后来时间久了，就觉得自己是真实的刘望菁了。

　　她把人摇醒，宋砚张开眼，只觉得明宵的表情有些古怪，“可有看清？”
　　明宵点头，“看清了。”
　　“缘由也查明了？”
　　“恩。”但是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啊。

　　宋砚点头，“查明了就好，慕容姑娘如今这般模样，既然如今只能靠我救命，那我的夙愿，可还能帮忙达成？”
　　谁曾想，他问出这句话之后，明宵的脸色更古怪了，她犹豫半晌，结结巴巴道：“可……可以吧，阿皎如今不得动弹，我需要多做些准备。”

　　“不知我需要等多久？”
　　“两天吧，待我准备好了，便来找你。”

　　“好。”

　　两人说完，明宵便走了，独留宋砚躺在软榻上望着水面，不知道在想写什么，明宵走前又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现在，还记不记得刘望菁已死，自己是宋砚的事实，怕是已经遗忘了。

　　到时候万一把这事告诉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他要是不接受，这事就进行不下去了。

　　她颇为头大的叹口气，准备去找高羡之商量一下对策。

　　高羡之听她解释了一通来龙去脉，也明白了关键所在，他想了想，“十四年前，魏国建立的时候，我还在晋州，邺州发生的事情，只听家人讲过些许，并未了解内情，只是隐约听闻，确实有这么一位公主，因看上了一位有夫之妇，而请陛下下旨休妻另娶的，其后所发生的事情，我便不知了。”

　　高羡之道：“依照宋砚如今的状态，即便当面说于他听，他只怕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我们在骗他。”

　　“那我们去找熟知此事，又能得他信任的人来当面对峙呢？”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即便还有人知道其中真相，整个邺州这么多人，当年的宋刘两家早就人去楼空，丫鬟仆人也都走了，我们又该去哪里把人找回来？”
　　高羡之不太看好这种如大海捞针一般不切实际的做法，慕容皎现在这个样子，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那我也就只能当面与宋砚说清楚了。”

　　“他不会信的。”

　　明宵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你有办法，让宋砚亲眼见到刘望菁死的那一刻吗？”
　　“这……”明宵有些犹豫，“我只试过让旁人看到事主的故事，但是从来没有试过，让事主自己再去经历一遍曾经的过往，也许可以一试。”

　　“那便尝试一下，让宋砚亲眼所见总比从我们嘴里听出来要使人信服，邺州这边我也会托人帮忙打听宋刘两家的线索，看还能不能找到人证。”

　　“两天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要试试。”

　　“好。”

　　慕容皎躺在床上，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整个故事说了个明白。

　　她是亲耳听过刘望菁怎么骂宋砚懦弱的，这会儿告诉她刘望菁就是宋砚，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带着对两家老人的愧疚，对刘望菁的愧疚和怀念，扮成刘望菁的样子生活了十四年，并且怨了自己十四年，恨了自己十四年，又想了十四年？

　　若是可以的话，她真想与他好好的说说话啊，可惜，她如今这副模样，再醒来的话，只怕要与他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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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高羡之外出未归，明宵依照约定去找宋砚。

　　宋砚这次打扮的很是庄重，脸上的伤痕上了药，端端正正的坐在水阁中等着明宵的到来。

　　“今天只有你一人前来吗？”
　　“恩。”

　　明宵准备了两天，高羡之还没有找来证人，最终决定还是先让宋砚先看看他的过去，若是待宋砚醒来时因接受不了而发疯，她就先跑再说，毕竟宋砚发狂的那个样子她也打不过。

　　“点龙笔需要用性命做交换，才能构筑你的画境，想必这些阿皎都已与你说过了。”
　　“是，慕容姑娘心地善良，已与我多次说明。想劝我珍惜生命，我十分感激。”

　　明宵点头，这确实是慕容皎的风格，“但还有一件事，她也不知其中内情，所以并未与你说明。”

　　“是什么？”
　　“点龙笔只能满足你本人的夙愿，而并非其他人的，比如，你想与宋砚白头偕老，可如果你在这其中有什么隐瞒，或者你本人并不是刘望菁，导致了夙愿有变故，那点龙笔的画境不仅会变得失控，更会反噬到主人身上。”

　　在她身上拿的生机不仅会全部被还回去，更会把主人身上原本就有的生机全部夺走，轻则昏迷，重则殒命。

　　“所以慕容姑娘才会吐血昏迷吗？”宋砚呢喃，“可我并没有什么隐瞒的事情，并不知为何会这样。”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自己亲眼去看，这次来，也是想要你也自己亲眼所见之后能想起来一切，待你想起来之后，我才好为你重新构建画境。”

　　“需要我如何做？”

　　明宵先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着急，便想着他应该确实忘记了自己就是宋砚这回事。
　　“我该如何做？”

　　“我需要你的一滴血。”
　　“好。”

　　明宵伸出食指，让她把血滴在自己食指上，然后在她眉心点了一下，宋砚只觉得自己眉间一凉，眼前一黑，再没了知觉。明宵让她趴在了桌子上，搭着她的肩膀，也闭上了眼睛。

　　依照宋砚所说，她的父母与刘望菁的父母皆是因得罪了临邑公主，被一并处死，而刘望菁则侥幸活了下来，不久之后宋砚郁郁而终，她拿着临邑公主的赏赐，花了大价钱潜伏入宫，蛰伏了近一年，才找到机会亲自报了仇。

　　可事实真相却是，刘望菁早就与她父母一起被临邑公主折磨死了，而他才是真正手刃仇人的人，他报仇之后，由于某种原因，忘记了刘望菁的死，把这两件事颠倒了过来，以刘望菁的身份活在世上，并且一直挣不开这个牢笼，晚上偶尔的发狂，恐怕也是偶尔会清醒过来想起这件事，进而无法承受所致。

　　他在晚上，有时候当自己是刘望菁，对临邑公主夺人夫和宋砚的懦弱不敢反抗憎恨不已，就像慕容皎受伤的那一晚，她把慕容皎当成了临邑公主；有时候又能清醒过来，记得自己是宋砚，觉得都是自己才引起两家灭门之祸，家破人亡，便会自残，就比如他划伤了自己的脸，他觉得若不是这张脸，临邑公主也不会看上他，更不会有后面的惨案发生。

　　明宵的目的很简单，她便是要他直面被自己内心刻意遗忘的过往，只要让他想起来并且承认了这一切，以宋砚的身份，她也不是不可以为他专门打造一个幻境，毕竟她以前也没遇到过男人沉浸过去，愿意以命换一个虚假的幻境的，也算是一个特例。

　　只是不知道，宋砚醒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万一他一下子接受不了，她不一定抵抗得了，她得早做准备。

　　明宵睁开眼，悄咪咪的后退几步，躲在了水阁的柱子后面，探出来半个头，一直暗中观察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宋砚。

　　一炷香时间过去，宋砚没动静。
　　两炷香时间过去，宋砚依旧没动静。
　　三炷香时间过去了，宋砚还是没动静。

　　明宵转头望了望天色，再躺下去太阳都该下山了，她转头，却见宋砚这会儿动了动，差点走神的明宵一抖，连忙缩回柱子后，好一会儿之后，她又慢慢的探出半个脑袋来，只见宋砚缓缓的抬起头来，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神色茫然空洞。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你……没事吧？”

　　宋砚沉默不语，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仿佛没有听到明宵喊她。

　　哪怕是生气，好歹也给个表情啊，连眼神都舍不得给她一个，醒了就在发呆，这是个什么反应？
　　明宵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连站在他身边了都没动静，她身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醒了吗？”

　　宋砚突然转头，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明宵，把她吓了一跳，迅速绕着桌子退到他对面，“你你你你你……我告诉你，你可不要乱来啊，不然我让高羡之打你了。”

　　“他现在也不在，你如何让他打我？”

　　“……”
　　明宵气结，关键时刻却不在场，高羡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突然一顿，她又狐疑的望着宋砚，“你现在，恢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