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犀照》萧南栀

17、第六章

　　来人赫然是本应该被拦在山樱幻境之外的高羡之。

　　高羡之浑身是伤，一手执剑，一手握住她的胳膊，以防她被蛊惑自尽，执剑的那只手还在滴血，似乎伤的不轻，却依旧把剑刃指向谢故渊。

　　“只要有我在，你动不得她分毫。”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成功了，谢故渊恨极了他，早已没了以往的君子模样，“她不过是一个活死人，满门被灭，孤身一人，到底有什么可值得你只身闯山樱幻境？”

　　“你待楚韫蓉如何，我便待她如何。”

　　谢故渊冷笑，“呵，好一个慕容氏的女儿。”
　　“跟着你们来的那个小女孩儿，身为点龙笔的化身，与山樱神树天生相斥，唯有你能进山樱幻境，只是这幻境并非你想来就来，只身闯幻境不容易吧，这会儿只怕你已身负重伤，站都站不稳了，”

　　高羡之面不改色，“只我一人，自然没办法闯过山樱幻境，如今我既然已经来了，就一定要带走她。”

　　谢故渊可不信他的话，从他们踏入蜀州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打探的一清二楚，他们一行人，一直是三个人，从来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这三人中，慕容皎是活死人，只要再死一次，便从此烟消云散，明宵为点龙笔所化，但她除了吞噬临死之人的执念来给慕容皎续命，且她若要吞噬别人的执念，也得被吞噬之人的同意，帮人实现夙愿作为交换，再无其他作用，只有一个高羡之，是最棘手的，只要把他拦下来，那成功便唾手可得，只是可惜，还是让高羡之闯了进来。

　　“这里是山樱幻境，除了我之外，没人可以带你们出去，今日，即便是你，也带不走她。”

　　“你大可一试。”

　　谢故渊手中幻化出一柄长剑，慕容皎是他的希望，他自知自己的身上不如高羡之，可能根本就敌不过他，可这里是以他的血肉链接筑建而成的山樱幻境，自然是事事以他为中心，对他有天然的优势。

　　他举起手中长剑，还未来得及出手，“噗呲”一声，身体突然一僵，只听高羡之淡淡说道，“我都说了，我并非一人前来，是你自己不信。”

　　他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十分熟悉的人，那身凤冠霞帔还是他亲手为她穿上的，她手中拿着匕首，刺入了他的后心处，那把匕首他见过的，就是让她身死的那把。

　　“蓉儿……”

　　楚韫蓉恨极了他，双眸中带着满满的恨意，让人心惊，“你该死。”

　　她说完，转头对对高羡之说道，“快走。”

　　这个幻境是山樱神树应了谢故渊的祈祷而成，他受了伤，幻境便开始不稳定起来，再加上明宵在外面的辅助接应，现在走时最好的时机。

　　高羡之单手把长剑插入剑鞘中，夺下了慕容皎手中的剑打晕了她，抱起她便往外走，谢故渊扶着伤口有心想要阻拦，真正的楚韫蓉手中用力，刀刃直接没入他的身体，他一口血喷涌而出，再也站不稳，跪倒在地。

　　楚韫蓉冷眼看着他，“但愿你我二人，从此黄泉路人，不复相见。”

　　说完这句，她便跟在高羡之身后离开了，独留谢故渊一人在原地，他望着她那道远离的背影，伸手想要抓住她，却发现两人之间的隔阂早已如深渊一般，再无修复的可能，他声嘶力竭喊道，“蓉儿……”

　　只可惜，楚韫蓉已不会再回头看他。

　　……

　　山樱幻境与点龙笔的画境一样持续的时间不长，幻境中匆匆半年，境外却不过几息。

　　慕容皎出了幻境便醒了，毫发无伤，睁眼便看到明宵站在谢故渊身后，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手中指甲尖锐，刺破了他的衣衫，扎进了他的血肉中，双目血红，扎着红色发绳的包包头已经凌乱，黑发也变成了与身后那株山樱花一般的绯红。

　　她身前的谢故渊双目紧闭，胸口处渗出点点血迹。

　　高羡之也是浑身血迹，握着慕容皎的那双手如在血池里泡过一般，染红了她的衣袖。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场景，“你们怎么……”

　　明宵听到她的声音，咧着嘴笑，“你们可算出来了，再不出来我就要撑不住了。”她说完便抽回手，一瞬间赤瞳红发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只有十指上还沾着谢故渊的血诉说了刚才她看到的场景并非虚幻。

　　高羡之蹭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放开了紧握她的手，走上前去把躺在地上的楚韫蓉的尸体抱起来，“快点离开这里吧，楚韫蓉不是习武之人，她对谢故渊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等谢故渊的真身也从幻境中出来，我们就走不掉了。”

　　事有轻重缓急，慕容皎虽然还没有理顺事情发生的头绪，但也多少有感觉自己之前可能中了谢故渊的计。

　　明宵说道，“去慕容家。”

　　“走。”

　　慕容皎和高羡之什么话也没说，听了她的话一起往慕容家的宅邸赶去。

　　楚韫蓉是楚家的嫡长女，婚礼突变，尸首被盗，带着她去慕容家，其一是为了搞清楚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其二便是，谢家在蜀州独霸一方，只怕城中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还不待他们走远可能就被谢家抓了，按理说去楚家是最保险的方法，但是他们不确定楚家在知道用她可以复活楚韫蓉之后，楚家会不会和谢故渊联手，毕竟能复活女儿，再大的仇恨也要往后靠，杨家在这件事中又一直隐身，不知道在其中担任什么角色，虽然不知道为何明宵笃定要去慕容家躲难，但这也是目前唯一可取的办法了，毕竟其他地方他们又不熟悉。

　　城东慕容家，早已于十六年前的上元夜覆灭，宅邸十几年来无人问津，也已成了一座废弃的宅院，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看门，想来应该是早些年间慕容家的仆人吧。

　　他们在山谷里待了一段时间，赶来的路上为了躲避楚谢两家的追捕又耽误了一些时间，等他们赶到慕容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明宵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带着她们七拐八绕，找到了慕容家最里面的一道隐秘的密室中。

　　那个密室看起来像是祠堂模样，只是最上面供奉的并非祖宗牌位，而是一个空架子，已经落了灰，密室内点的一对蜡烛还在尽职尽责的燃烧着，不知道是谁换上的，高羡之把楚韫蓉安置在供案前的软塌上，室内蜘蛛网丛生，只有两支蜡烛根本看不清楚，他取出火折子递给慕容皎。

　　慕容皎边点蜡烛边疑惑问她，“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还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密室？”

　　明宵蹲在楚韫蓉戳戳她的脸，头也不回道，“我没说吗？我原本就是慕容家养出来的精怪，在这里生活了上百年了。”

　　慕容皎：“……”

　　慕容皎：“？？？”

　　慕容皎：“！！！”

　　慕容皎骤然回头，盯着她惊诧道，“你没说啊。”

　　明宵无辜回望，“哦，是吗，你也没问啊。”

　　“……”慕容皎一哽，这是她能想到的吗？
　　“那你知道十六年前慕容家是怎么没的吗？”

　　明宵摇头，“十六年前慕容家出事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而且她一直都没有化形，只是空有一缕意识，连当初是怎么离开慕容家的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去知晓慕容家覆灭的内幕了。

　　“好吧。”
　　慕容皎有些失望，指尖不小心在烛台上划了一下，下意思“嘶”一声，看着指尖上冒出点点血迹来。
　　“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划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慕容家的覆灭有些在意，但是她又不知道自己与慕容家到底是何关系，或许是因为同姓本家的缘故罢。

　　慕容家的事情暂时没有头绪，她也不是对什么事都喜欢刨根问底钻牛角尖的性格，此路不通便另做打算，目前最要紧的便是楚韫蓉的事情。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逐渐想起了在山樱幻境中发生的那一切，除了暗中骂一声谢故渊之外，也做不出别的什么事情来，毕竟她现在对于谢故渊来说就是个香饽饽，万一她想去报仇，那就是自投罗网。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楚韫蓉，她在幻境中可以现身，但是来了现实，一个死人该如何在活人面前出现，点龙笔捕捉到的只有活人的执念，她又该如何做才能知道楚韫蓉身上掩埋的真相？

　　慕容皎盘腿坐在楚韫蓉面前苦恼不已，高羡之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两人互不搭理，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明宵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你们在幻境中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慕容皎被她的直白惊到了，干咳几声尴尬道，“你说什么呢，哪有发生什么事。”

　　这欲盖弥彰的姿态更是惹得明宵怀疑，连高羡之都睁眼看她，慕容皎被看得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看什么看，我有说错吗？”

　　高羡之又闭上眼，“没有。”

　　明宵绕着两人走了几圈，高羡之倒是没什么，反倒是慕容皎被看得有些坐不住，“你别绕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来帮我想想办法，要怎么再把楚韫蓉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