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配》嬴束

17、第十七章

　　李长旭自打李老太太过世之后，一直被他爹拘在家里读书，隔一两月才能跑出来到祖宅看看李星辰。
　　每次看到李星辰，李长旭都觉得他六叔比上一次更瘦了，他以为六叔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但看到六叔拿出他爹都舍不得买的瓜果，又问了李来顺得知他六叔田产店铺都经营良好之后，只能将这归根于爷爷奶奶的去世给他六叔打击太大了。
　　后来这两次探访，李长旭隐隐觉得不太对，一开始，他闻到六叔屋里淡淡的药味儿，六叔推说淋了一场雨，发了些烧，再后来，屋里的药味儿更浓了，六叔又推说看账本劳累了些，只得熬了些安神养气的汤药。李长旭找李来顺问药方，李来顺却支支吾吾地不肯给他，最后竟推说落在药铺忘了取回来。
　　距离上次探望已经过了两月有余，李长旭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从家里溜出来，一路小跑去了祖宅。
　　大门口并没有人守着，李长旭推门就进去了，院子里安静得让人心惊。
　　李长旭不敢有片刻耽搁，一口气跑到了李星辰的院子里。
　　李星辰的院子里同样安静得像没有住着人一样，却到处满溢着浓重的药味儿，李长旭忽觉一阵毛骨悚然，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慌忙走上台阶，推开李星辰的房门，往里面一看，有两个小厮打扮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推门的动静没能惊醒他们，倒是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就睁开了眼，尚未开口，忽又一阵剧烈的咳嗽，惊得趴在桌子上昏睡的李来顺和李来喜连忙跳起来，跑过去扶起李星辰，拿了痰盂接着，李长旭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六叔咳出两口血来。
　　“六，六叔？”李长旭只觉得两条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许久挪不动半步，待李星辰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才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脚步，却不料刚迈一步就瘫倒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两个丫鬟正端了药和水送到屋里，推门看到李长旭瘫倒在地上，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将他缠起来坐到椅子上。
　　李长旭兀自哭泣不止，又从椅子上跌下来，手脚并用爬到李星辰的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哭得全身抽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星辰轻叹一声，拍拍他的头，声音异常沙哑，却仍笑道：“莫哭了，我正要派人找你呢，你与我好好说说话罢，若今日不说，怕是只能等我做了鬼再来找你了。”
　　李长旭闻言，哭声更大了，刚哭出一声，忽又想到六叔生病时不愿听人聒噪，又生生止住哭声，只咬着嘴唇不停抽泣流泪。
　　李星辰拽了拽李长旭的衣领，李来顺见了，便将李长旭抱起来放到李星辰旁边，李星辰将他搂进怀里，拍拍他的后背，道：“若是难受，便哭出来罢，等我死了，想听你哭也不能够了。”
　　李长旭终是哭出了声，好一会儿，将嗓子都哭哑了，方才冷静下来，抽抽噎噎地问李星辰：“六叔这是害了何病？为何不与侄儿说知？将侄儿瞒得好苦。”
　　李星辰道：“说与你知又能如何？只平添悲伤罢了，我这是痨病，好不了的。”
　　李长旭道：“痨病又能如何，难道世上竟无良医医治此症？”
　　李星辰道：“并非没有良医，只是这病症无解罢了。莫要悲伤了，去将你父亲叫来，我已立了遗嘱，待我死后，我的田产，都给了你罢。”
　　李长旭又哭道：“侄儿不要什么田产，侄儿只想六叔好好活着。”
　　李星辰拿了手帕给他擦脸，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悲，世人皆有这一天，你只当我去寻老爷太太了罢。”
　　李长旭仍哭泣不止，李星辰说的话多了，虚弱得很，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吐了满身的血。
　　李长旭吓得都要呆住了，李星辰让李来顺带了李长旭去找三少爷，嘱咐李长旭道：“快去吧，好歹让我见你爹最后一面，交代一下后事，莫让我死不瞑目。”
　　李长旭听了，只得哭着任由李来顺半拉半扶地出了门。

　　两人来到街上，看到街边那卖蝈蝈的小摊，李长旭想到从此以后六叔再不能和他一起到街上玩了，又忍不住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周围人不知发生何事，都朝他看来，李来顺拽不起他来，只得蹲在地上问：“小少爷若走不动了，来顺背你罢？”
　　李长旭并不回话，只顾埋头痛哭，李来顺见他不答，又不敢冒犯，只得蹲在一旁等着。
　　这时，街上忽然奔来几匹高头大马，路人纷纷回避，唯李长旭坐在地上痛哭，李来顺慌忙去拉李长旭，却因蹲得腿麻，没将小少爷拉起来，自己先绊了个跟头。
　　眼见马蹄就要冲小少爷踏来，李来顺慌忙翻身扑去，将小少爷护在身下，咬紧了牙关拼死迎接那一记马蹄。
　　谁知一阵马嘶声响起，马蹄没有落到身上，只停在了他身边。
　　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上前俯身一看，吃惊道：“李来顺？李长旭？你如何哭成这样？”
　　李长旭忽听到齐百川的声音，以为自己在做梦，忙睁开那哭肿的双眼向脸上一认，这横眉冷眼的，不是齐百川又能是谁？
　　李长旭顾不得畏惧，一头扑进齐百川怀里，哭道：“六婶娘，你快去看看我六叔罢，我六叔要死了！”
　　齐百川唬了一跳，忙问：“你六叔现在哪？出了什么事？”
　　李长旭哭道：“我六叔在家躺着呢，他得了痨病，让我去找我爹，说要吩咐后事。”
　　齐百川脸色骤变，抱起李长旭翻身上马，向李家驰去。

　　不多时，来到李家门口，齐百川下了马，将缰绳一扔，便拉着李长旭大步奔进了李星辰的房内。
　　李来喜和一个丫鬟守在李星辰床边，李星辰躺在床上早昏睡过去了。
　　齐百川放开李长旭，急忙走至床边，猛然看到李星辰枕边那斑斑点点的血迹，心中狠狠一跳，忙扶住床柱子，才没有摔倒，又见李星辰脸庞消瘦不似往日，心痛得恨不得将那床柱子整根折断，好容易才压下心中的苦痛，他坐到床边，轻轻拉起李星辰的手，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
　　李长旭坐在床尾，睁大眼睛看着他，等他将手指挪开，问道：“六婶娘，你还会看病么？”
　　齐百川道：“略通一二。”
　　然后又问李来喜李星辰吃的什么药，李来喜将药方拿来，交给齐百川。
　　齐百川看了一眼，又交给李长旭，让他念了，然后沉思片刻，去了几味药又添了几味药，让李长旭写了，交给李长喜去药铺拿药。

　　不多时，李来顺和三少爷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三少爷一看齐百川坐在床边，愣了一愣，刚要走过去，忽又想起这人如今是四品中郎将，犹豫了一下，跪地行礼：“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