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配》嬴束

14、第十四章

　　李长风急道：“爷爷只顾着外人，为何不记挂我爹？北人马上就要打入龙北，我爹和伙计们都在铺子里等爷爷的回音，爷爷不发话，我爹亦不敢私自做主，爷爷有闲关心外人，不如快说说咱家的铺子怎么办罢？”
　　李星辰猛将帕子甩进盆里，溅了一地水，嗔道：“你明知老爷病着，何苦还拿这些事来烦他？太太去南边庄上收租子去了，你问太太不也是一样？莫非只有我是太太生的，你爹就不是？你问了太太，太太还能害死你爹不成？”
　　李长风唬了一跳，方知自己造次了，忙道：“六叔莫生气，我也是急糊涂了，太太去南边哪个庄上了？几时回来？或者我现在去寻更快一些？”
　　李星辰道：“你既已跟老爷说了，还去寻什么太太？莫非把太太也急出病来，你才高兴？”
　　李长风哑口无言，只得苦笑道：“六叔这张嘴，真是越发厉害了。”
　　李星辰道：“明是你糊涂，倒说我厉害，老爷病了这许久，多少事都是太太处理的，你见天来，难不成还不知道？偏这时闯进来说这等事，不是糊涂，又是什么？”
　　李长风讪讪点头赔礼，不再言语，李老爷劝道：“辰儿，莫要责怪长风了，我知你见我总也不好，甚是心焦，长风见他爹有事自然也是心急，你俩都是好孩子，莫要为了我这把老骨头伤了你们叔侄和气。”
　　李老爷叹息一声，缓了一缓，又道：“长风啊，既济北军情紧急，龙北的人手必定是要撤回来，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让你爹自己做主便好，不用来回请示，误了时机。你快去吧，路上小心行事。”
　　李长风忙应了，辞别了李老爷和李星辰，急急地走了。

　　李老爷待李长风走了，想到齐百川生死未知，又忍不住暗暗流泪，李星辰瞧见，让丫鬟重新打了一盆水，洗了帕子，给李老爷擦脸，劝道：“爹，你也不必太过忧心，齐百川命硬，说不定此时正在哪里躲清净呢。”
　　李老爷长叹一声，道：“你这孩子是个体贴人的，为何独对百川心冷至此？他逢了难，你不忧心，竟还说出这种话来。难不成还记恨他打你的事？怎的却忘了他平日里对你的好？”
　　李星辰从容道：“爹与其忧心，倒不如想一想，大将军可是粗心大意之人？明知北人秋冬必定来犯，为何只放了一小队人马巡边？”
　　李老爷想了一回，仍担心道：“便是大将军有什么妙计，被人都已攻破青峡关，百川必也置身险境。”
　　李星辰笑道：“爹平日里总夸齐百川聪明，如何这时却觉得他傻了？便是他真的傻，又如何肯舍了他的爹娘，白白送死？”
　　李老爷只当他在安慰自己，并不十分信服，却仍是欣慰道：“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

　　又过了两日，大将军才起兵北上，李老爷让小厮时时关注着济北的战事，但是有什么动向，便都要向他报知。李星辰怕李老爷忧思过度更伤了身体，每每都先截了小厮，打听清楚了，再嘱咐他老爷面前什么说的，什么说不的，如此十几日，李老爷没听到太过不好的消息，倒是渐渐心安下来，身体似乎有了好转的迹象，反倒李星辰，吃的比平时又少了些，有时甚至随便扒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两颊的肉都没以前饱满了，李老太太以为他也犯了什么病，找大夫瞧了，却也瞧不出什么，又见李星辰说说笑笑并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又过了一旬，小厮突然来报，说大少爷不回来了，李星辰唬了一跳，手里的药碗直接摔到了地上，几步走下台阶，忙问发生了何事，小厮却道：“六少爷不必惊慌，是喜事，北人没能打到龙北，就被济北军给一锅端了，大少爷说不用回来了，咱家的铺子也没受到影响，听闻老爷病了，托人带话回来问老爷安，请老爷安心养病，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家里的几个小少爷。”
　　李星辰怔愣片刻，这才问道：“可确定属实？”
　　小厮道：“六少爷放心，这消息还是大少爷身边的来福哥亲口告诉我的，如何能假？”
　　李星辰又问：“可有齐百川的消息？”
　　小厮道：“有是有，不过不知是真是假，只听闻齐校尉坑杀了北人三万骑兵，马上又要升官了。到底是怎样坑杀的，却不清楚。只知留下巡边的似不到一万人，想来北人骁勇彪悍，以一抵一，我们南朝尚且败落下风，如何又能以一敌三？或许以讹传讹也说不定。”
　　李星辰低头寻思半晌，道：“你去报知老爷，就说这一战我们南朝胜了，齐校尉又立了功，很快便会加官进爵，咱们龙北的铺子没受到影响，大少爷暂且不回来了，让老爷安心养病。”
　　小厮应了，去屋里报知李老爷，李星辰让人打扫了地上的瓷片和汤药，又重新去厨房煎了一碗药。

　　第二日，街上便传出消息，说齐百川再立奇功，用瓮中捉鳖之计将北人困于青峡关，后又放火烧关，坑杀了北人一个西成王，大大小小十数个将领并三万骑兵，皇上龙颜大悦，将齐校尉破格升了中郎将，还在城东赐了齐家一处府邸。
　　李老爷听闻此事，想起旧年李星辰缠着他讲故事时，齐百川那听得格外认真的模样，不由得抚掌大笑，连声说道：“好！好！好！”
　　李星辰将药吹凉了，笑道：“爹，你看我没说错罢，他早去躲清静了，你还担心他，这次不信我就算了，下次可定要信我。”
　　汤匙放到李老爷唇边，李老爷脸上带着笑意，却没张嘴，李星辰脸色微凝，忙叫了一声“爹”，李老爷神情如故，却仍不做任何回应。
　　汤匙药碗从李星辰手中滑落，汤药打湿了衣衫。
　　“爹？！”李星辰颤抖着伸出手去摸李老爷的脸，只觉那脸上的温度渐渐变冷，李老爷已然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