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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公平 ...

  •   蓦地一滴血掉落在书信纸上,逐渐晕开触目惊心的惨红,我着急忙慌地用手抹去,却适得其反,越抹越开。

      为了让这些美好的回忆不再遭受猩红的摧残,待把它们重放回密码箱后,我才去收拾自己。

      漫无止境的鲜血在西装内衬上漫开,像是盛开了大面积血艳妖治的彼岸花在胸口,华丽惨烈。

      好不容易止住血,洗完澡,我看着镜子里被温热水汽模糊到面目全非的自己——因为得了这惨烈的病,变得骨瘦淋漓,脸上体现不出来,衣服一脱便真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在北京打拼那么多年,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地域经验,能做到让他再怎么拼尽全力地找我也无果。

      几周前我确认他真的要结婚后,也没跟他吵架,只默默地搬走了,搬到了一个也种着梧桐树的北京小巷。

      左邻右舍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好像我的牙也掉光了,头发也花白了,跟相处多年的老伙计们一起安享晚年似的。

      闲来无事跟他们聊个天,下盘棋,再喝杯茶。生活惬意又舒适,隔壁热心王大妈见我长得好看又孤身一人的,便喜欢天天往我家跑,“小伙子,你长得这么俊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我正找茶叶想给她泡茶喝,常年混迹在生意场上,有关外貌或真或假的夸奖赞赏听得多了,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坦诚直率的,我还真难得有些高兴,“我都二十六了,怎么没谈过。”

      王大妈像是很吃惊,眼睛瞪的圆溜,“都二十六啦?看着倒像是个大学生。”突然话题骤转,她就做起了媒婆想给我介绍对象。

      “啪嗒。”我将装着茶叶的盒子打开,“不想谈了,累了。”

      王大妈苦口婆心道:“感情就是这样需要磨合的,况且你才谈过几次,怎么能说累呢?”

      粒粒皱缩的茶叶滚进茶壶,坚硬与瓷壁碰撞出“叮叮”脆响,“一次,谈了十年。”

      从头聒噪到尾的她这时突然噤了声,而我却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可他却结婚了,我连张邀请函都没收到。”

      手上茶杯里的水越积越多,盛不住溢了出来,滚烫的茶水在我手上愤怒地猛咬了一口,痛得我不自觉松开茶杯,“啪”的一声,任它在地上壮烈地牺牲。

      王大妈也被这般声响吓了一跳,连忙让我去冲水降温。

      可我只来得及感受到鼻腔里涌出的铁锈味,就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是凌晨,我已经在病房躺了半天,看到的呼吸机我就意识到自己可能生了什么大病。

      毕竟平常我也总是病怏怏的,我自己倒也没多大在意,病着病着就习惯了,早就料到自己迟早会出大事。

      可在医生告知我是胃癌晚期时,我愣了很久,久到王大妈第二天中午来送饭,她忍不住落了泪,我才被那滴泪所反射的冬日暖阳亮回神。

      第一反应竟是——他在得知我死的时候会不会难过得流泪呢?应该是不会的,恐怕连我死了他都不知道。

      我们的工资都是放在一张卡里,平常我老丢三落四,一连弄丢了好几回,补办到我都烦了,也就把银行卡丢给他保管了。

      搬家时也没想去找他要,只道自己还有一张备用卡,可钱也不多,连买块好一点的墓地都不够。

      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医生委婉地告知我,胃癌已经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就连化疗也犹如石沉大海。

      王大妈劝我化疗,我不干,她问我为什么,我怕她伤心,就说我没钱。

      她一拍大腿,义正言辞地道:“这好办,我去给你筹。”说着就这么去忙活有关我“筹钱治病”的公益活动去了。

      顶多几周我就要死了,她不可能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筹集到这般天价的金额,所以我也没拦她,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有些微胖的背影,心里泛着无边的暖意。

      从浴室出来后,我蜷缩在床上,身上的肋骨硌得我生疼,空调被很厚,暖气也分明开得很足。

      却怎么也捂不热我冰凉到有些发麻的手脚,迷迷糊糊间我又发起了烧,思绪被额头的热度烫得纷飞。

      2011年7月高考出成绩,他落榜了,而我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

      为我高兴的同时,他也有些忧虑——地域和所处环境的差异会将我们越扯越远,直至分开,我又何尝不担心这些。

      他为了让我放心,其实更多的是让他自己安心,便把我领回了家去见他的父母——典型地拥有非常封建的思想。

      站在他家门口准备敲门时,他一边面上装得镇定自如,还安慰我不要怕,一边又手抖如筛,我紧攥住他的手,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我不怕,有你。”

      跟他的父母出柜的过程比我预想的还要糟上个几倍,他的父母从一开始的反对到以死相逼,他见局势逐渐转向暴力,且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赶忙用身体护住我跑出了家。

      在昏黄幽暗的路灯照射下,他脸上血红的巴掌印张牙舞爪,我愣是一丁点伤都没受,在那般混乱到极致的局面下,他将我保护的很好。

      可我的眼眶还是被那巴掌印给无情的染红了,他笑着,左脸的梨涡深到能把他所有的艰难和苦涩都藏匿进去,“我没事,他们是爱我才这样的。”

      从那年开始到2018年,他和他的父母打了长达七年的持久战,却在前一个多月,他妥协了,因为他日益年迈的母亲病倒了,在病床前喘气都艰难地嘱咐他,她活着一定要看他结婚生子。

      我理解他的难处,并尊重他的选择,我只是觉得心寒——他从未跟我提过哪怕一分一毫,包括婚礼,那我也不会跟他提我得胃癌的事,彼此彼此。

      我知道他是出于对我的愧疚,想两边都顾及,我又不傻,人家是明媒正娶,有法律效力,正儿八经的妻子。

      而我,用十年的深情换一个小三的身份。

      都说在恋爱中,谁先动了心谁就输了,可明明是他先动的心,为什么到最后输的却是我。

      我也曾是爸妈的掌上明珠,也曾被赋予无限期待,也曾满目星辰、志向高远,凭什么要为了他偷偷摸摸的,像条阴沟里的老鼠——卑微又惹人厌。

      他爱的是满身傲骨,比花还美的少年,而不是现在这个饱经沧桑,病入膏肓的我。

      一句“不爱了”不难说出口,就算我真的放下自尊继续呆在他身边,不光我出于基本的道德素养会难受煎熬,他也难做,出于对我的愧疚,即便不爱了却还是要照顾我,和我一个男人亲热,更枉论他还有妻子,以后还会有孩子…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十六岁,有最充分放肆的理由不顾一切地去爱一个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指责我,因为我还年轻,而年轻总能被给予谅解和宽容。

      现在我二十六岁了,身体上日益剧烈的疼痛,支撑不了我耗费时间和精力去纠结谁对谁错。

      他的母亲得病了可以命令他去娶妻生子,可我要死了,怎么就没有资格丢下一切,找个紧挨着梧桐小巷的温馨小窝,安安静静地过完我最后的旅程呢?

      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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