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徒》雪庐

32、不速之客

　　山门口，一众奇形怪状的人排成一排，面色不善地，却都像蔫儿了的黄瓜似的，没有一点神气，为首的是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眼皮耷拉，把眼睛挤压得只剩一条缝。
　　谢无患见过的殊羽，已经是这宗门里长得最正常的了。
　　老头见了三者，先是剜了一眼陈束，才看向谢无患和风兽：“陈束，匆匆飞信，便为此人？”
　　“回老祖宗，这位是宗主大人请来的贵客。”陈束上前，屈膝叩拜。
　　被叫做老祖宗的人声音浑浊粗粝，修为略微比谢无患高些，一双眼睛藏在皮里，眼神带了钩子。
　　风兽撅了两下蹄子，对老头没把它放在眼里很是不满。
　　谢无患也不介意，回头看向陈束，不发一言，好似等陈束要个说法。
　　陈束没得到吩咐，不敢从地上起身，桑墨的老祖宗纹丝不动，问：“你们宗主带人去捉那杀我爱孙的贼人，为何只你回来复命？结果如何？人在哪里？”
　　陈束飞信上只交代了谢无患的事情，并没把桑墨宗主与沈漪的对战说清，这时被问起，忙道：“回老祖宗，宗主此时应在与那人激战，对方孤身一人，必不是宗主对手。”
　　谢无患朝着老头冷笑一声：“陈束，贵宗似乎不是很欢迎我啊，不如我还是等贵宗主回来之后再登门拜访。”
　　一直晾着谢无患的老头才阴恻恻扯了扯嘴角：“阁下当我桑墨宗是何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桑墨宗看来是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不过谢无患打的就是一锅端的主意，明朝都已成尘，哪管得今日他罪不得罪人了，自然也不能给吓趴了去。
　　魔界四大势力素来有不合传闻，虽都效忠于魔主，但互相之间颇有恩怨，内部征战不断，并非铁桶一块，谢无患先前便从此下手，将了陈束一着，陈束虽脸上不显，但细微末节骗不了人。
　　“既要请我来，又安排了高手在山门堵截；我欲打道回府，贵宗倒把架子端得高高的，你这地盘当真是有来无回的耶？早知道我便一来就去寻我那好友，何至于在此受气？”
　　陈束微微仰头，口唇微动，好像在向白发老头传音，人群一阵窸窸窣窣，末了都以三分吃惊，七分怀疑的眼光看谢无患。
　　老头语气稍好了些，却仍然僵硬：“你所说好友是谁？”
　　那宗主先前因为八臂神像，问过他与魔主是何关系，陈束想必刚把此事向宗门交待了，所以全都高看他一眼，期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谢无患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含笑摇头，他连公输明都不想招惹，怎可能引火上身，去沾染魔主？
　　“说了又如何，贵宗如此待客，我若供了好友出来，岂不是给他徒惹事端？”谢无患驳斥道。
　　陈束朝谢无患腿边拱了拱，把风兽都挤到了一边去：“大人，老祖只是谨慎。”
　　“不必说了，我要谈的生意也就此作罢。”谢无患神光一指，陈束便被掀翻到十丈开外，他倒要看看这老祖如何应对。
　　抬腿欲走，身后一阵掌风袭来，谢无患暗道不愧是祖孙，这背后害人的阴毒劲都一样，一边闪身，一边化出洁白骨爪迎击。那老者也是以魔气幻化的魔爪，当下惊疑，也硬着头皮与谢无患来了个对掌。
　　尘烟四起，足下大地凹陷，震颤不绝。
　　四周不曾动作的其余各位长老见此，齐齐出动，移形换影之间摆出方圆交错的阵型，陈束也在其中。
　　谢无患再使出两掌，朝白发老者暴退的方向送去，这人弱得超乎他的想象，浑身只有骨头是硬的，其余地方都是如同肉糜般的触感。
　　山门内轰隆一声，天光都暗了一分，隐隐传出狼嚎，桑墨宗的众人都陡然回头，眼里微不可查地露出些许担忧之色，谢无患此时才明白，自己被陈束和桑墨宗主耍了，这宗门内定有旁人不能看的东西，所以最初就没打算让他进去，而是准备将他击杀在外界，与他周旋许久，是还想多从他嘴里挖出些东西，更是在争取时间，无论是为宗主杀沈漪，还是为宗门内的家伙。
　　正好他也借对方的突袭摸出了这些长老的水平，于是不再废话，取溟灵横于前：“我已给过你们机会，奈何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青光现，只用些许拔剑逸散的剑意，阵型从陈束处出现缺口，谢无患早在路上便给陈束身上做了点手脚，此时引动，只见对方蜷曲于地，抱头嘶吼，十分痛苦的模样，然后无法躲避的被青光穿身而过，留下一团焦褐的渣滓。
　　谢无患对溟灵剑的表现颇为惊喜，想着许是因为自己修为的提升，剑意也随着壮大了数倍，于是更加握紧，挥起重剑，向陈束他那怒气冲冲再杀过来的“老祖宗”砍去，老者一个跃步，飞至谢无患头顶，举起锐利长爪便刺，谢无患挪开身子，另一只手幻魔爪扯住对方，然后将溟灵送进了对方肚皮，稍一使力，这位可怜的老祖就断成了两截，流出浆水和破絮一样的混合物，而眼里尚有未及退去的惊惶之色。
　　另一边数人因陈束已死，阵型散了，直接就从背后围攻上来，谢无患八臂齐出，紫光迸裂，与他们搏斗起来，魔臂不断在虚实中转换，轻巧避过各样的攻击，拳拳到肉，有几个弱的直接就被击飞，风兽这时早趁乱战溜了出去，在远方守株待兔，一蹄把被揍得脱离站圈的人给踢了回来，等谢无患解决了老者，分出神来便可继续对付这群歪瓜裂枣。
　　有了风兽助阵，谢无患不客气地把在场之人都杀了，但对手越弱，心底疑惑更多，这桑墨宗好歹也是魔道一霸，不至于窝囊到除了宗主，其他的高手都被他砍瓜切菜一般，一个个如此轻松解决了吧？
　　关键还是在山门内，霹雳声一浪高过一浪，夹杂着呜咽风声。
　　“有古怪！”风兽赶紧飞到谢无患身边，后者就着提剑的手，从满地尸体中踏过，高举溟灵，一剑将面前苍翠山林砍开，两侧幻影退去，尖啸青光依旧锐利疾行，最后撞在了一只顶天般高大无匹的黄钟上，碰撞出连串金石交击声，令人牙酸耳鸣。
　　“好啊！本座方从死里重生，便有人不长眼撞上来了。”
　　震颤的黄钟之内，一道模糊身影盘膝而坐，刀刻斧凿的身躯，背生双翼，面容却覆盖了一层寒霜，此刻薄唇微张。
　　黄钟受了一剑，有了细细裂缝，损坏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风兽躲在谢无患身后，传音道：“魔主？”
　　谢无患瞟了一眼巨大黄钟，又回头看了看瞪着大眼睛的风兽，摇了摇头，脸上出现一丝少有的凝重。
　　这熟悉的声音，不是魔主，而是他的一位称不上多熟悉的老熟人，那在澄心宗殒命的——殊羽。
　　对方躲在黄钟之内，外头见不到人，可那一丝若有似无远甚从前的惊人威压却透了出来，殊羽不仅没有死在沈漪天雷与剑雨的绞杀之下，反而有了何种奇遇，完好无损，甚至修为大涨，复活了。
　　“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本座不现身就没法收拾你们？”
　　谢无患摇了摇头，这个殊羽，仍然是当初那目中无人，又幼稚至极的跋扈性子，真不知道如何练就如此修为的，难道仅凭一宗少主之身份，就可前途畅通，高枕无忧了？
　　思及此，谢无患眼中灵光一闪，随即沉没下去。
　　一个离奇的想法浮跃而出，或许殊羽根本不是凭自己一人之力修成如此境界的，而是……
　　“桑墨的少宗主，好久不见。”
　　谢无患声带笑意，眼神并无半点缓和，绕着黄钟走了几步。
　　黄钟似乎是某种法器，外壁上雕刻了许多复杂图纹，以及几句晦涩难明咒语，黄钟脚下围了十数支金黄灵烛，均都被点燃，静默燃烧着。
　　黄钟与烛火，恰好构成一个微妙阵法，蕴含无数生灭之意，在互相之间流转运作，这几步，引得灵烛上火光摇曳，几乎要脱离本体，飘摇到半空。
　　此物于殊羽有益！谢无患不做他想，骨爪一伸，就扣住四五支灵烛狠狠一捏。
　　骨节咯咯作响的同时，殊羽似乎也能透过黄钟看见他行动一般，爆喝：“你敢！”
　　手影重叠，一息便销毁了所有燃烧的灵烛，黄钟之上的流光也随此暗淡了三分，浮起一丝紫气，谢无患顺手一挥，紫气消散，却在骨爪指尖留下一点血珠大小的斑点，反复试探过后，也无法消除，好在这斑点倒也不发作，谢无患便随它去了，无论是何等攻击或诅咒，只要杀了殊羽，对他来说便没有威胁。
　　“目睹”这一幕的殊羽更是狂暴，但始终不破钟而出，只尖声啸叫道：“找死！你找死！”
　　破坏灵烛之后，殊羽的气息也弱了几分，谢无患这才肯定自己猜测没错，方才这宗门的一干人等神色焦急，必是这仪式尚未全功，他须得尽快在殊羽主动破关之前杀进去，若放任殊羽完成了这仪式，完全重生，又在自家地盘开打，莫说占点便宜，怕是连带着风兽走脱都有些困难。
　　示意风兽护住周身后，谢无患将源源不断的魔气汇入溟灵剑内，学着殊羽他老爹的口气：“我今日定要将你这王八壳打烂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