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未来的记忆》罗迦

69、威斯塔特

　　与立典亥姆侯爵的战斗自然是以吉尔菲艾斯军的胜利告终的。讽刺的是，令战斗提前结束的契机却是立典亥姆侯爵亲手造成的。立典亥姆侯爵为了逃命，竟然向己方的运输舰队开火。即使暂时平安逃回了格尔米逊要塞，他的丑行也已经令他失去了部下的忠诚，其中一名激愤的下属扛着战友的尸体选择了与罪魁祸首同归于尽。吉尔菲艾斯抓住机会，占领了格尔米逊要塞，结束了这场战斗。
　　在激烈的战斗中，蕾欧娜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她表现出的冷静一半源于自身的性格，另一半则源于她对作战指挥官能力的信任。进驻格尔米逊要塞后，蕾欧娜才从吉尔菲艾斯的讲述中得知了立典亥姆的卑劣行径。
　　吉尔菲艾斯此时的神色十分沉重，那是对枉死者的哀悼。蕾欧娜也是如此。但是，对受害者的同情并不能完全取代她对立典亥姆的憎恨和鄙夷，她低声诅咒着，“愚蠢的家伙，活该自作自受。”
　　直到吉尔菲艾斯提及安妮罗杰最近的信件，蕾欧娜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此后的大半个月，吉尔菲艾斯停留在格尔米逊要塞，收编立典亥姆侯爵的残余部队。至此，他已经成功完成了平定边境星域的任务，下一步就是与莱因哈特率领的本队汇合。
　　*
　　宇宙历797年、帝国历488年，在这个战火喧嚣的宇宙里，8月的到来显得格外悄无声息。
　　自由行星同盟的政变经过几个月的发展，尽显其狰狞之姿。它打着救国的旗号却将枪口对准了人民。为了解救被“救国军事委员会”占领的海尼森，杨借用自由行星同盟的建国之父——亚雷•海尼森的手法，用冰块一次性击毁了环绕在海尼森卫星轨道上的全部十二颗攻击卫星——“处女神的项链”。这次奇袭极大的打击了政变派的战意，也就在这时，他们才终于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救国举措竟然来自于帝国罗严克拉姆侯爵的诱导。在混乱和绝望中，政变派领袖德怀特•格林希尔上将被杀，代主席艾凡思上校向杨威利表达了投降之意后自杀，自由行星同盟的政变结束，杨舰队再次立下彪炳功勋，然而舰队指挥官却丝毫没有为此欣喜。这场政变和以往每一场战争一样，吞噬了数以万计的生命，其中还包括反战派国会议员、同时也是杨学生时代的好友：洁西卡•爱德华。切身的悲伤令杨的心情愈发沉重。
　　莱因哈特率领的帝国军与盘踞秃鹰之城的贵族军的战局也在逐渐接近尾声。尽管贵族军由老将维利伯尔•由希姆•冯•梅尔卡兹担任总指挥官，但高傲的贵族将领们却屡屡违背总指挥官的命令，用他们盲目高昂的战意和自以为是的计策奠定了贵族军的颓败。
　　因接连的挫败而感到尊严受损的布朗胥百克公爵，在得知领地民众胆敢驱逐他的侄子时勃然大怒，丧心病狂的向自己的领地——行星威斯塔特发射了热核武器。
　　这时，搭载着高倍率摄像机的监视卫星正停留在威斯塔特的卫星轨道上，摄像头对准了行星绿意蔓延的地表……
　　*
　　蕾欧娜这两天有些发烧，为了避免她卧床休息时会感到无聊，吉尔菲艾斯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她。反正目前，全舰队都在自动驾驶系统的控制下，向罗严克拉姆元帅的本队行进，并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指挥官亲自处理。
　　“就快要见到莱因哈特大人了呢。”吉尔菲艾斯高兴的这么说着，忽然发现蕾欧娜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蕾欧娜所谓的“心理准备”是指，必须以“投降者”的身份觐见“胜利者”的心态。
　　“在干达布斯的时候，蕾欧娜小姐就做得很好呢。”
　　“那是因为对方是你……不，只要不是莱因哈特就行。”蕾欧娜愤愤不平的说，“无论如何都不想向那家伙低头。”她看到吉尔菲艾斯的表情，平复了一下心情，“我知道，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但是，日后他要是每次说不过我就拿这件事来说事儿，我肯定会受不了的。”
　　吉尔菲艾斯简直哭笑不得，“莱因哈特大人不会这么做的。”
　　蕾欧娜对此表示强烈怀疑，“那家伙为了打击敌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蕾欧娜小姐又怎么会是敌人呢？”
　　蕾欧娜呼出一口气，任性的坚持到，“总之，我已经决定了，在胜利仪式之前，绝对不会给那家伙打击我的机会，哼，最好连他的脸都不要见到！”
　　吉尔菲艾斯搔着脸颊，忍俊不禁。他想起了从干达布斯启程后、第一次与莱因哈特进行超光速通信时，金发友人得意的预言。
　　——你瞧着吧，吉尔菲艾斯。胜利仪式之前，那家伙肯定不敢见我。让她做好准备吧，我已经想好在仪式上要对兰尼斯特公爵说什么了。
　　当时，莱因哈特俊美的脸上挂着活力十足的清澈笑容，一点儿也不像全帝国军的最高统帅，反倒更像邻居家热衷于恶作剧的死党。
　　莱因哈特大人会说些什么呢？正当吉尔菲艾斯打算以此为议题，和蕾欧娜一起讨论的时候，墙壁上通讯用的大屏幕里忽然出现了贝尔玄克少将的脸。
　　贝尔玄克顾不得尴尬，万分急切的开口说道：“阁下，十分抱歉打搅了。有一段影像请您务必过目，是从威斯塔特拍到的，已经面对帝国全境播放了。”
　　这表示影像不会涉及军事机密，吉尔菲艾斯也就没有必要避开蕾欧娜。他示意将影像接入。
　　当这段以纯白的闪光为开头的影像开始在屏幕上播放的时候，房间里的两名年轻人都不由得为那残酷的画面摒住了呼吸，浑身僵硬。
　　结尾画面上的一行字清楚的告诉所有观众，这是布朗胥百克对他的领地威斯塔特发动的热核攻击，行星表面覆盖的50多个大小绿洲全部灰飞烟灭，死亡人数高达200万。
　　愤怒在蕾欧娜的体内流窜，令她控制不住的颤抖，“这……”
　　“布朗胥百克那个混蛋！”吉尔菲艾斯也是怒火中烧。他无意识的攥紧了双拳，一向温柔的暖蓝色的眼睛里罕有的充斥着尖锐的怒气。
　　吉尔菲艾斯这超乎寻常的强烈反应，反而使得蕾欧娜比较顺利的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因为此时的吉尔菲艾斯更加令她挂心。
　　蕾欧娜伸出手，覆上吉尔菲艾斯紧绷的拳头。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令吉尔菲艾斯从灼热的怒火中逐渐回神。他回过头，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对布朗胥百克的憎恨完全符合眼睛的主人一贯的行事风格，坚决而冷静，“他已经掘好了自己的坟墓。”
　　“……是的。”吉尔菲艾斯也已经明白，凡是观看过这段影像的人都会燃起与自己一样怒火，这些怒火将冲着布朗胥百克而去，将这个残暴的贵族烧成灰烬。就像立典亥姆那时候一样。
　　吉尔菲艾斯松开了拳头，暖蓝色的眼睛里再度浮现出坚毅的光芒，“我们一定要彻底击败那些旧贵族，再也不让这种惨剧重演！”
　　蕾欧娜清楚，吉尔菲艾斯所说的“我们”，指的是她那两位金发和红发的友人。
　　*
　　威斯塔特的悲惨影像播放后，阴郁的气氛便在吉尔菲艾斯的舰队里盘桓不去。没有人再大声谈笑，每个人都沉浸在对同胞的哀悼和对仇人的愤恨中。
　　然而，有一天，瓦列的舰队捕捉到了一艘太空梭。吉尔菲艾斯与太空梭里的逃亡士兵交谈之后，变得更加郁郁寡欢。
　　“出什么事了，吉尔菲艾斯？”蕾欧娜并不知道太空梭及其搭乘者的事，但是当她发现吉尔菲艾斯在与她的聊天中屡次走神之后，她就确信，红发友人必然心中有事。
　　吉尔菲艾斯心头巨震。依照那位士兵的说法，莱因哈特明知威斯塔特的惨剧即将发生，却袖手旁观。这是连吉尔菲艾斯都无法轻易接受的事情。因此，再向莱因哈特当面确认之前，吉尔菲艾斯不想让蕾欧娜知道。
　　但是之后呢？如果那就是事实呢？吉尔菲艾斯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又该怎么办，这其中也包括，不知道要怎么向蕾欧娜说明。
　　蕾欧娜没有得到吉尔菲艾斯的答复，却不会忽略他苦苦纠结的模样。在整个宇宙中，有可能令她的红发友人露出这种表情的人，蕾欧娜只能想到一个。
　　少女的神情变得冷峻起来，“……看来，是莱因哈特做了什么呢。”
　　吉尔菲艾斯猛地抬起头，这个勇敢的年轻人脸上一瞬间闪过的，竟然是惊慌和恐惧。
　　如果蕾欧娜小姐知道了……吉尔菲艾斯不敢去设想蕾欧娜的反应。
　　蕾欧娜从没有见过吉尔菲艾斯这么难过的样子，她蹙起眉，惊疑到，“怎么了？”
　　吉尔菲艾斯不由自主的移开了视线，为无法满足蕾欧娜的要求感到万分愧疚。花了10秒以上的时间勉强稳住心神，吉尔菲艾斯才再度看向蕾欧娜，小心翼翼的说：“……蕾欧娜小姐，请给我一些时间。”
　　蕾欧娜沉默的望着吉尔菲艾斯，她的神色变得深邃难测，最终，她微微点了点头。吉尔菲艾斯那几近哀求的语气和神态，令蕾欧娜不忍心继续追问下去。
　　从这天开始，吉尔菲艾斯和蕾欧娜聊天的次数就日渐减少，话题也都微妙的避开了某个人。蕾欧娜仿佛忘记了那天未得到答案的疑惑，只是默契的配合着吉尔菲艾斯的意图来引导话题的走向。然而，她这种表现却愈发加剧了吉尔菲艾斯的负罪感和不安。红发的年轻人甚至下意识的开始躲避那双总会安静的注视自己的琥珀色的眼睛。吉尔菲艾斯这种表现也令蕾欧娜的心情急速恶化，但她始终牢记自己的承诺，努力不给友人施加压力。
　　终于有一天，蕾欧娜再也做不到对吉尔菲艾斯日益凝重的神色视而不见，更无法忍受这种束手无策的局面，她打开了信件录制仪。
　　“安妮罗杰。”蕾欧娜尽量表现的冷静自若，但她也深知，自己接下去要说的内容，是无法不令那位远在奥丁的优雅女性担忧的。她暗自鼓足了勇气，清楚的叙述到，“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闹别扭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吉尔菲艾斯那么忧郁。……”
　　*
　　吉尔菲艾斯的分舰队终于与莱因哈特的本队汇合了。吉尔菲艾斯去了伯伦希尔，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金发友人。蕾欧娜本来以为，这次见面之后，情况应该会有所好转，然而，返回巴尔巴洛沙的吉尔菲艾斯却显得更加消沉。面对蕾欧娜满含询问和关切之意的目光，他只回了一个悲伤的笑容，未置一词就转身离去。
　　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蕾欧娜差点将这出尔反尔的喝令脱口而出，她痛苦的咬住嘴唇，心底的不安层层叠叠的堆积着，压得她难以呼吸。
　　来自奥丁的信件就在这个时候送到了。
　　随着安妮罗杰美丽的微笑和温柔的诉说，蕾欧娜的心情才略微放松下来。
　　“不用太担心的，蕾欧娜。他们两个人以前也总是吵架的，每次都是弟弟有错在先，到最后包容他的总是齐格。这次大概也会是这样吧。”安妮罗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告诉蕾欧娜，她已经分别给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写了信，因为她也认为，不能总是由着弟弟任性，必须要让他懂得珍惜；她还要请吉尔菲艾斯多多担待，给那个不让人放心的孩子留出一点成长空间。
　　“当然，我没有把你打小报告的事供出去哦。”金发夫人露出了和她弟弟极为相似的顽皮的笑容。在信的末尾，安妮罗杰那双宝蓝色的眼眸满含深意的望着蕾欧娜，真挚的说，“如果他们两个真的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愿向对方妥协的话，到那时，他们会需要第三个意见。蕾欧娜，那一定是你的意见。”
　　真的是这样吗？蕾欧娜无法坦然接受安妮罗杰的说辞。不安就像藤条一样，在她的心底不断蔓延滋长。她深刻的明白，正是自己的不知情，给了不安扎根的土壤。
　　一定要找那家伙问清楚！蕾欧娜略带恼怒的如此想。
　　实际上，发生在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之间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了安妮罗杰和蕾欧娜的想象。确认了威斯塔特惨剧真相的吉尔菲艾斯，以他一贯的正直向友人提出忠告，但是，在本身已良心不安的莱因哈特听来，那却不啻为最严厉的问责。因此，骄傲的金发元帅喝止了部下的擅自发言。十一年积淀起的珍贵友情，随着这声喝令出现了裂痕。
　　不过，眼下这片宇宙域中最要紧的事，并不是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之间的矛盾，而是帝国军与贵族军的最后决战。尽管莱因哈特不再亲自向吉尔菲艾斯下达命令，但他依然将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友人。吉尔菲艾斯也如莱因哈特期望的一样，完美的实现了莱因哈特的战术构想。
　　贵族军内部也发生了叛乱。五个世纪以来，郁积在人们心头的愤怒和不满似乎被战场疯狂的气氛所点燃，平民出身的官兵们再也不接受贵族将领的指挥，他们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怨恨已久的上司。
　　零星的抵抗最终结束，秃鹰之城被帝国军完全控制。当第一批帝国军登陆要塞的时候，这座要塞正沉浸在萎靡颓然的气氛，那是为旧日的银河帝国和贵族们奏响的哀歌。
　　罗严克拉姆元帅及其麾下的年轻提督们迈步踏上要塞合金钢铁的地板，通往新时代的道路在他们的脚下顺从的铺成开去。
　　此时，宇宙历797年、帝国历488年的9月刚刚到来。

　　我啥都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