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未来的记忆》罗迦

67、再见干达布斯

　　从宇宙历797年，帝国历488年4月起，寂静的宇宙忽然变得格外热闹，激烈的战火分别在同盟和帝国境内同时炸开。
　　自由行星同盟的政变进一步扩大，海尼森被政变派占领，杨威利受命平定动乱，于是杨舰队离开了驻守的伊谢尔伦要塞，在同盟宇宙域内奔驰，先后将香普尔星域、德奥里亚星域化作战场，在消灭了数十万即是敌人又是同胞的生命后，杨舰队带着沉重的胜利，驶向海尼森所在的巴拉特星域。
　　银河帝国的主战场则有两个。一是由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元帅率领的舰队。这支主力舰队迎击着沿路来袭的贵族联合军，步步逼近贵族联合军的根据地“秃鹰之城”要塞。一是由罗严克拉姆元帅的心腹——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率领的舰队。这支有着全帝国军三分之一兵力的别动队驰骋于帝国边境，平定了一个又一个星系的叛乱举动。
　　吉尔菲艾斯率队一路前行，经历了60多场战役，每战皆胜，虽然战役并不大，但这样的连胜战绩在帝国军历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更令人叹服的，是吉尔菲艾斯在获胜后所展现的治理占领地的才能。他那公平正义的行事风格受到了占领地人民的普遍拥护和爱戴，边境局势渐渐平稳下来。
　　6月初，吉尔菲艾斯旗舰的大屏幕出现了一颗蔚蓝的星球，那是他的下一个战场——兰尼斯特公爵的领地、行星干达布斯。
　　舰桥上，低迷的情绪悄悄的蔓延着，这令到旗舰上开作战会议的鲁兹和瓦列两位上将万分疑惑。
　　敌人已经在他们面前摆开了阵势。虽然数量不足两千，但舰列排布却井然有序，一看就知道这支警备队的指挥官不同于之前遇到的那些徒有其名的贵族军官，应该是一位沙场老手。
　　“布鲁斯•冯•多伦科少将。”瓦列翻看着警备队长的资料，“升为少将已经30多年了，一直担任干达布斯警备队队长。”
　　“他今年不到60岁，换言之，二十几岁就已经成为少将了。”鲁兹分析道，“只不过是下级贵族出身，若没有杰出的才能，不可能的……”
　　两位仅有多伦科少将一半年龄的上将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们觉得即使本军在兵力上占优势，也不能小看敌人。
　　不过他们年轻的上司却显得比以往更加轻松，嘴边甚至还含着一丝笑意。吉尔菲艾斯下令接通与多伦科少将的通讯。
　　“开战之前，先劝降吧。”红发的指挥官对两位上将解释，“我们的兵力远胜于对方，如果真的是足够优秀的将领，应该能够做出正确抉择。”
　　多伦科少将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屏幕上，他的络腮胡已经全白了。
　　吉尔菲艾斯站起身，向这位老者敬礼，“好久不见，多伦科少将。”
　　多伦科少将依旧得体而不卑不亢的向高出自己三个阶级的年轻人还礼，“吉尔菲艾斯阁下，好久不见。”
　　“您看上去还是一样精神。”
　　“哈哈，人老到一定程度就不会怎么变了。”
　　鲁兹、瓦列，以及舰桥上的其他成员看着这几乎变成拉家常的“劝降”，不由得为之目瞪口呆。
　　吉尔菲艾斯转入正题，“我奉帝国军最高司令罗严克拉姆元帅之命前来，意欲平定叛逆。我军与贵军兵力悬殊，阁下毫无胜算，因此，请投降吧。否则，我将以叛臣视之，予以消灭。”
　　“我的使命是保护干达布斯的人民免受外来暴力的侵犯。”多伦科少将注视着吉尔菲艾斯，“阁下能保证不伤害他们吗？”
　　“当然可以，我保证。”
　　多伦科少将点点头，严肃而干脆的回答，“我投降。”
　　舰桥上一众人开始在地板上找下巴。
　　就连吉尔菲艾斯也是在一怔之后，不由得再次确认到，“……您是说……”
　　“投降。”多伦科少将摩挲着络腮胡，“我相信阁下的保证。既然对人民无害，那我就没有迎战的理由。”
　　“你连自己的名誉也不顾了吗？”贝尔玄克少将忍不住脱口而出。
　　“军人的名誉在于完成使命。这场仗打与不打，我的使命都能实现，为什么还要赔上士兵们的生命？”
　　和蒙德贝尔先生的风格很一致呢。吉尔菲艾斯感概着。不过，吉尔菲艾斯却忽略了更关键的一点：正是他自己正直正义的好名声，才令多伦科少将对他的保证深信不疑。
　　多伦科少将提醒他，“吉尔菲艾斯阁下，您若想得到干达布斯的所属权，还需要到地表走一趟。”
　　鲁兹和瓦列警觉起来。他们不得不为指挥官的安全考虑。
　　“阁下，您不需要亲自去。”鲁兹进言。
　　吉尔菲艾斯摇了摇头，他暖蓝色的眼睛里含着坚定的笑意，“我必须去。”
　　经过协商，鲁兹和瓦列可以接受的结果是，吉尔菲艾斯率直属舰队直接降落在干达布斯地表，而他们两人则将各自的舰队部署在干达布斯的大气轨道上作警戒。说是协商，其实只是鲁兹和瓦列单方面提议而已，多伦科少将始终都是一副“你们想怎样都行”的模样，甚至不等他们详细说明意图，就表示了同意。
　　只不过，这位年迈的少将在最后补充了一句，“请两位阁下节制你们的士兵。向大气圈射击将被视为敌对行为。干达布斯警备队的军官和士兵都是本地人，即使战斗至最后一人，也绝不会有辱使命。”
　　这豪迈的气魄引起了两位青年上将强烈的共鸣，他们努力稳住震荡的内心，向干达布斯警备队长致敬、承诺。
　　*
　　干达布斯的地表时间已近黄昏，夕阳半沉在湖水中，浓重的色彩渲染了湖水和天空的蓝色，甚至蔓延到了绿宫的屋檐和近前的草地上。
　　收到警备队发回的报告后，蕾欧娜就一直站在绿宫三楼的阳台上，仰望天空，琥珀色的眼睛在那遍及视野的金红光晕中冷静的搜寻着。
　　蒙德贝尔站在她身后，静静的注视着那个背影。时间似乎倒转了，蒙德贝尔恍然看到那个站在同样的位置，迫不及待的仰望天空的小小女孩，她努力撑着阳台的栏杆，想让自己能更接近要寻找的目标，总有一个时刻，她会手指天空，回过头，带着难得一见的清晰笑意，兴奋的向他欢呼。
　　——你看，蒙德贝尔，那是父亲和母亲的船！
　　那个场景已经消失了十一年，那个女孩如今已经长大。她再也不需要撑着栏杆，再也不会表露出急切的期盼。但是，她依旧会仰望天空，依旧会去寻找，依旧会回过头，对他展露那失而复得的清晰笑容，这一次，这个笑容里除了深深的喜悦，更有无与伦比的骄傲。
　　“你看，蒙德贝尔，那是我的巴尔巴洛沙！”
　　火红的战舰，凝聚起天地间所有光芒，化作一柄重剑，劈开了铺满整个世界的色彩。
　　*
　　一行地上车行进在通往领主府的街道上。太阳完全落山了，天昏暗下来，陆续点亮路灯和从居民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照亮了街道两旁的围观者。贝尔玄克少将惊讶的发现，这些人的神情并不是他此前每到一处占领地时所看到的欢快和欣喜，而是谨慎和戒备。
　　贝尔玄克不安的动了动身子，“这里的人有些敌视我们呢……”
　　他的长官带着微笑，平静的说：“这说明干达布斯的统治始终深得人心。”
　　“……兰尼斯特公爵么……”贝尔玄克一直对那位公爵选择布朗胥百克-立典拉德一事耿耿于怀，但这次占领干达布斯的离奇经历，又令他不由自主的为那位技术准将加回几分。
　　吉尔菲艾斯无意澄清部下的误解。红发的年轻人暖蓝色的眸光扫向车窗外，心中充满了对那位白发管家的敬佩。
　　地上车停在绿宫前，这栋大屋如吉尔菲艾斯的记忆中一样，简洁而优雅，在晕黄的灯火映衬下显得格外温馨。
　　吉尔菲艾斯并没有让自己的士兵作前导，他放心的跟随着干达布斯警备队的队员们来到大厅。数个月间，一直存在于他心中的少女终于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蕾欧娜•冯•兰尼斯特站在壁炉前。精致的脸庞第一次没有因为那身宣扬着公爵身份的华服、配饰和绶带而带上严峻的神色。光的粒子投射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变幻出流光溢彩的淡金色。她轻轻抿着嘴，唇角细微的弧度只有始终陪在她身边的蒙德贝尔，以及停在她面前的吉尔菲艾斯能够辨识。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蕾欧娜的声音清冷坚硬，却令被呼唤的人心满意足。
　　在这一刻，吉尔菲艾斯忽然想起了两年前在克罗伊奈赫Ⅲ度假时所遇到的凯萨琳格退役少将的话。
　　——她的存在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红发的年轻人如今感同身受。
　　兰尼斯特公爵还在继续说话，那是按照之前的台词背出来的投降发言。在发言结束的时候，兰尼斯特公爵亲手将投降书和象征家族权力的、印有星钻砂石计纹章的戒指交给了占领军最高指挥官。
　　吉尔菲艾斯从蕾欧娜手中接过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它们的原主人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
　　吉尔菲艾斯笑了。即使见惯了他对待战败者的温和态度的部下们，也觉得指挥官的这个笑容里有着不同寻常的亲切。
　　“兰尼斯特公爵，很高兴您能做出明智的抉择。”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做了与场合相符的形式化的应答。
　　蕾欧娜并没有为此不快。从那红发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那刻起，她就被由衷的安心感踏踏实实的包围了起来，就像从前见到回家的父母时一样。

　　当天晚上，在绿宫餐厅里，干达布斯前领主为帝国一级上将及其幕僚准备了晚餐。精心准备的菜肴恰如其分的体现出兰尼斯特公爵投降的诚意，又绝无逢迎巴结之嫌。这当然是兰尼斯特公爵的管家亲手安排的。
　　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与兰尼斯特公爵并肩走在通往餐厅的走廊上。一级上将的幕僚和公爵殿下的随扈跟在两人的后面。
　　这并不是私聊的好时间，不过，蕾欧娜还是忍不住、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向身边的人问道：“安妮罗杰她好吗？”
　　吉尔菲艾斯像蕾欧娜一样目视前方，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她很好。安妮罗杰小姐说，等你回去了，她会给你做草莓蛋糕。”
　　蕾欧娜轻轻撅着嘴，“我现在想吃蓝莓布丁了。”
　　吉尔菲艾斯当然不会认为这个姑娘真的在挑剔，而她掩饰心情的做法，总是会令吉尔菲艾斯不禁莞尔。
　　“……没有你跟着，那家伙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宇宙域活蹦乱跳呢。”
　　吉尔菲艾斯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莱因哈特大人已经攻克了连典贝尔克要塞，正继续向秃鹰之城前进。”
　　“嗯……”蕾欧娜简单的应了一声。
　　吉尔菲艾斯以为，蕾欧娜应该不会再开口了。但是，少女却在短暂的沉默后再度发问：“吉尔菲艾斯你呢，还好吗？”
　　吉尔菲艾斯情不自禁的转过头，看着少女的侧脸，她的神情如同她的语气一样冷淡，却令吉尔菲艾斯感到格外亲近和温暖。
　　红发的年轻人真挚的回答到，“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
　　*
　　干达布斯接管工作也如占领一样，进行的异常迅速和顺利。吉尔菲艾斯本来对占领地就推行本地自治，这一次，他也只是把处理干达布斯政事的权力重新交给当地的人民，而人民则一致同意由伊安•海洛斯•蒙德贝尔来接手。
　　“这不就相当于将兰尼斯特公爵的权力又交还给她了么……”贝尔玄克对这样的安排提出了异议。
　　锦兹开导他，“现在只是暂代，等内战结束，会由新的执政官来接管蒙德贝尔先生的工作。”不过锦兹也有自己的担心，那就是当地群众对蒙德贝尔表现出来的信任和依赖。“……到那时，他们会愿意接受新的执政官吗？”
　　“最初会有不安，但只要新执政官切实为干达布斯的民众着想，他们就会接受。只要能吃饱穿暖，平安度日，人们是不会在乎统治者是谁的。”
　　贝尔玄克和锦兹都认为这番话十分有理，正打算看看是谁的高论，回头就见那位暂代执政官之职的白发管家和他们红发的指挥官刚走进房间。后者是一副思索的神态，不用想，刚才说话的肯定是前者。
　　两位少将顿时感到万分尴尬。吉尔菲艾斯并不以为意，他简单的交代了接下来的工作，两位少将领命离开了。
　　房间里已经没有外人了。吉尔菲艾斯诚恳的对他所尊敬的长者说：“蒙德贝尔先生，我的舰队今晚会从干达布斯启程……”
　　蒙德贝尔知道他想说什么，“兰尼斯特公爵是在‘利普休达特盟约’上署名的贵族，相当于罗严克拉姆元帅的敌人。即使投降，对公爵本人也应该加以看管。因此，你必须带殿下同行。”
　　“是的。”吉尔菲艾斯马上说，“请您放心，我以我的生命起誓，一定会照顾好她。”
　　蒙德贝尔看着这个红发的年轻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孩子永远都是稳重又谨慎、周到而温和的。不过，蒙德贝尔还是忍不住挑他的刺儿，“殿下最讨厌别人动辄就以自己生命做赌注。”
　　吉尔菲艾斯惭愧的苦笑。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此刻，蕾欧娜生气的批评他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跃动。
　　——吉尔菲艾斯，我所重视的东西，你怎么敢轻视它！
　　吉尔菲艾斯觉得胸中仿佛塞进了一颗被热气充涨的气球。
　　蒙德贝尔向吉尔菲艾斯伸出手，吉尔菲艾斯一怔之后，握住了那只手。
　　“殿下就拜托你了。”
　　极具力度而充满威压的握手，令吉尔菲艾斯深切的体会到，交托给自己的事物的分量。

　　春节假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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