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未来的记忆》罗迦

64、另一个序章

　　亚姆立扎会战的惨败，对自由行星同盟的政治、经济、社会和军事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最高议会成员集体引咎辞职，军部的最高领袖也发生了变更。军政两方面的动荡令同盟人心惶惶，在亚姆立扎中立下功勋的杨威利中将继续成为媒体、政界用以安抚人心的旗帜。杨对此烦不胜烦，酒量也随之大增。最后，他采纳了自己养子的建议，去大自然中放松身心。当他度假归来之后，等待他的是“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兼伊谢尔伦驻留机动舰队司令官兼同盟军最高幕僚会议议员”的人事任命，及上将军衔。
　　宇宙历796年，帝国历487年11月，杨威利上将率部前往伊谢尔伦要塞，他怀着一个隐忧，那就是帝国军可能会趁同盟此刻最脆弱的时候发动进攻。
　　所幸他的顾虑是多余的，银河帝国内部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大事，因而无暇对外征讨。
　　那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突然猝逝！
　　*
　　在莱因哈特的认知中，死于急性心脏病太便宜那个夺走姐姐的罪犯了，不过皇帝在确立继承人之前就死去，必然引发皇位继承权之争，这种混乱局面对手握兵权的罗严克拉姆元帅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在召集了麾下所有提督所召开的会议上，奥贝斯坦预言了立典拉德侯爵、立典亥姆侯爵和布朗胥百克公爵这三位分别代表了皇帝三个子孙的皇权争夺者的动向。
　　“其他两人都拥有固定的武力，只有立典拉德侯爵没有，他一定很渴望能得到阁下武力的支持！”奥贝斯坦说。
　　罗严克拉姆元帅带着野心家的笑容，认可了参谋的看法，同时做出了明确的表示：现在就迎合立典拉德侯爵的希望吧，事后再向他收取高价。
　　莱因哈特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众提督心知肚明，从会议室出来的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激荡着昂扬的战意。
　　其他人都离开了，奥贝斯坦却没有走，无机质的目光在理所当然的留在莱因哈特身边的吉尔菲艾斯身上转了一圈，才重新回到金发的元帅身上。
　　“阁下要与立典拉德侯爵结成联盟，还必须先除去一个不稳定因素。”
　　“哦？是什么？”
　　“是蕾欧娜•冯•兰尼斯特公爵。”
　　这平铺直叙的言语化作冷酷的利剑，毫不留情的刺向了不在场的友人，莱因哈特不悦的蹙起了眉，吉尔菲艾斯更是浑身紧绷。
　　“她不过是个不管事的贵族，在朝中也没有势力，虽然位及公爵，但还不至于造成什么实质影响。”
　　奥贝斯坦沉默的盯着莱因哈特，两秒之后才缓缓的开口，“我以为她是阁下的朋友，不过现在看来，阁下似乎并不知道。”
　　“知道什么！”莱因哈特气愤的追问。他实在讨厌这个人说起蕾欧娜时的语气和态度——那仿佛是在讨论一件可有可无的廉价品。
　　“‘未来的记忆’——这是每一代兰尼斯特公爵都拥有的称号。门阀贵族不仅无人不晓，并且大多对此颇为在意。”
　　毫无起伏的声调所叙述的内容，令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同时察觉到了彻骨的杀机。
　　*
　　佛瑞德李希四世的葬礼刚结束，以三大贵族为首的贵族们就忙不迭的开始拉帮结派、暗中筹划着通往帝位的道路。权欲之火在他们胸中熊熊燃烧着，早已蒸干了对死者应有的哀悼。
　　这天，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进宫探望格里华德伯爵夫人。金发的贵夫人穿着丧服，以淡淡的微笑迎接友人。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知道，她这位温柔而美丽的朋友是鲜有的真正会为先皇去世心怀感伤的人。而只有那些最龌龊的贵族才会认为，格里华德伯爵夫人之所以悲哀是因为舍不得往昔的荣宠。
　　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握住安妮罗杰的手，轻轻拍了拍。
　　那名为圣恩的镀金锁链已经断掉了，这个善良的女人终于可以离开这阴暗的宫廷，回到她的家人身边了。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为此感到开心，也认为安妮罗杰应该更高兴些。
　　“我听说罗严克拉姆元帅就快要升为侯爵了，相信他很快就会来接你了。”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安妮罗杰轻轻点了点头。过去，她从不让自己去设想这一天；如今，她发现自己原来如此期盼这一天。
　　又聊了几句，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忽然说：“过了明天，我就要离开奥丁去做星际旅行了。”
　　安妮罗杰惊讶，“为什么这么突然？”
　　“还不是因为那些庸俗的贵族，每天三封信邀请我去聚会，真是烦死了。”
　　安妮罗杰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摇着折扇，嘟哝：“他们想知道的其实是维斯特帕列家族的态度，哼，让他们猜去吧。”她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安妮罗杰，欲言又止。这位行事向来干脆利落的男爵夫人踌躇了片刻后，终于叹了一口气。
　　“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意愿根本不算什么，像维斯特帕列这种无足重轻的贵族可能还稍微好点……”
　　“……男爵夫人，您想说什么？”
　　“啊，对不起，格里华德伯爵夫人，我失言了，请不必在意。”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以明朗的态度岔开了话题。
　　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离开了，她的那番话却始终盘旋在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脑海里。安妮罗杰为此隐隐不安。
　　*
　　宇宙历796年，帝国历487年11月，新皇艾尔威•由谢夫的即位仪式在新无忧宫举行。作为早逝的皇太子唯一的儿子，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嫡孙，艾尔威•由谢夫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可是他才五岁，不仅年幼，而且还没有强势的外戚的支援。扶持他即位的是佛瑞德李希四世时期的宰相：克劳士•冯•立典拉德。这位贵族不愿意将自己汲汲为营大半生所取得的权力和地位拱手让予皇帝的两位女婿，再加上这些日子，在贵族们中暗暗流传的某条传闻，使立典拉德更加急不可耐的希望能拉拢罗严克拉姆元帅，利用这位新贵手中的兵力，巩固自己的统治。莱因哈特爽快的接受了立典拉德的邀请。他也需要利用立典拉德在国政和宫廷中的影响力。
　　在这场即位仪式上，贵族、官僚、武将齐聚一堂，立典拉德公爵作为文官代表，罗严克拉姆侯爵作为武官代表，向新皇宣誓效忠。而被立典拉德-罗严克拉姆轴心排除在外的门阀贵族门，却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本来互相看不顺眼的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也变得同声同气。
　　仪式结束后，因亚姆立扎一战的功绩升任帝国军上将的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走在通往宫外的长廊上，迎面过来一位贵族。
　　蕾欧娜•冯•兰尼斯特公爵一改往日的简洁干练，穿上了奢华的黑色勾银边的长裙，带着红宝石的发饰和项链。象征爵位的暗红色绶带斜配在胸前，星钻砂石计的家徽以银白丝线勾勒在绶带末端。她神色冷峻，琥珀色的眼睛里凝聚不可一世的傲慢。
　　米达麦亚没有被她这种姿态唬住，他像往常一样熟稔的招呼道：“兰尼斯特小姐。”
　　然而，蕾欧娜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视线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直直的与这位上将擦肩而过。
　　米达麦亚疑惑的追着她转过身，就看见布朗胥百克公爵的侄子、菲尔格尔男爵正殷勤的迎向少女，向她毕恭毕敬的行礼。
　　“公爵殿下，叔父让我来迎接您。”
　　兰尼斯特公爵一言不发的跟着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重的瘴气贵族男子离开——后者还不忘用眼角轻蔑的扫了立在远处的两位上将一眼。
　　蜂蜜色头发的军官心中诧异万分。他异色眼睛的朋友此刻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看来那个传闻果然是真的。”罗严塔尔以先知者般超然的姿态转述到，“‘兰尼斯特公爵打算支持布朗胥百克-立典亥姆阵营。’”
　　“胡说！”米达麦亚喝到，“兰尼斯特小姐才不会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面对怒火冲天的好友，罗严塔尔只是平静的罗列论据，“那么，你刚才亲眼看到的是什么？”
　　米达麦亚哑口无言，过了好久，他才挣扎着说：“但是，兰尼斯特小姐是罗严克拉姆元帅和吉尔菲艾斯的朋友……”
　　“那又怎么样？”罗严塔尔的嘲讽异常的尖锐，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有着相似名字、相同行径的母亲，“贵族的女人就是这样，背叛是她们生活的调味品。”
　　米达麦亚猛然记起，这几天罗严克拉姆元帅始终阴沉着脸，吉尔菲艾斯每次见到米达麦亚则总是露出欲言又止的痛苦模样。
　　难道说，他们早就已经知道兰尼斯特公爵的背叛了？所见种种令米达麦亚的理智无法不做出这样的推论，却在第一时间受到了他的感性的强烈反驳：不可能的，兰尼斯特小姐不会做出这种事……
　　“米达麦亚，你被她骗了。”笃定的话语中，对友人的同情一时盖过了讥讽的色调，一蓝一黑的眸子里闪烁着莫测的光，
　　*
　　已经成为帝国宇宙舰队司令官的莱因哈特前来迎接安妮罗杰。帝国元帅向自己的姐姐告罪，请她原谅自己竟然让她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并发誓要让她今后都过着幸福的生活。
　　安妮罗杰又怎么会责怪弟弟，她紧紧的与弟弟拥抱，喜极而泣，重温那久别的家的归属感。
　　同行的吉尔菲艾斯也为这对姐弟的团聚感到由衷的喜悦。
　　这个拥抱结束后，安妮罗杰向弟弟的友人点头致意，然而，当她没能在吉尔菲艾斯身边找到另一个娇小的身影时，幸福的笑容悄然停滞了。
　　“蕾欧娜为什么没有来？”
　　莱因哈特看向友人，吉尔菲艾斯替他回答道：“……请放心吧，安妮罗杰小姐，过些日子就能见到她了。”
　　安妮罗杰缓缓眨了眨眼，说：“那么请转告她，我做了草莓蛋糕等她回来。”
　　*
　　莱因哈特、安妮罗杰和吉尔菲艾斯住在史瓦齐别馆。安妮罗杰每天都会为下班回来的两个年轻人准备菜肴和糕点，他们一起共用早晚餐，一起度过晚饭后的闲暇时光。这样的生活让三个人都感到愉快，然而，三个人聊天时，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的频率却日益渐增。
　　在莱因哈特的指示下，吉尔菲艾斯针对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随时可能发起的谋反行动，进行战斗准备。他察觉到奥贝斯坦冰冷的视线时常落在自己身上，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他要求自己全神贯注于工作中，甚至忍不住希望越忙越好，因为这有这样才能让他忽略心中那个悄然扩大的空缺。
　　帝国旧贵族势力一分为二，大部分门阀贵族倾向了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阵营。这对莱因哈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让那些贵族尽可能明确立场，再利用一场内战将敌对方统统肃清，才是最有效率的战法。
　　贵族们的联合实际上使他们占据了财力和兵力上的优势，但是在奥贝斯坦辛辣的手段的逼迫下，他们内心的慌乱加剧，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优势。
　　莱因哈特并不惧怕这些愚蠢的贵族，需要他为之费神的思考的，是外敌——自由行星同盟可能采取的行动。为了不让同盟有机可趁，莱因哈特打算先发制人。
　　宇宙历797年，帝国历488年2月，由帝国提议的战俘交换仪式在目前已被同盟占领的伊谢尔伦要塞举行。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以帝国元帅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代理人的身份前往伊谢尔伦要塞，与同盟方代表杨威利上将一起签署了战俘交换协议书。
　　仅与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兼驻留舰队指挥官交谈了两句，吉尔菲艾斯就不由自主对这位黑发的同盟军提督产生了好感，而对方那平静的笑容总是令吉尔菲艾斯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杨提督是不是已经知道莱因哈特大人的计划了呢。红发的高个青年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猜想。
　　吉尔菲艾斯并没有在伊谢尔伦要塞停留太久，杨将他送到港口。当看到吉尔菲艾斯那艘色彩和立场同样鲜明的旗舰时，杨忍不住感叹“……近看更加气势非凡呀。”
　　吉尔菲艾斯十分骄傲的告诉他，“这是帝国第一的战舰设计师的作品。”
　　杨砸了咂嘴，“罗严克拉姆元帅的旗舰也是……”他想了想，仔细的形容道，“像虚空的贵夫人一样优雅动人。”
　　吉尔菲艾斯开心的应到，“那也是她的作品。那位设计师一定很高兴得到您的称赞。”
　　“呵呵，”杨再次向这位温和的敌方军官伸出手，坦诚的说，“希望日后我不会在战场上遇到你，那样就太伤脑筋了。”
　　吉尔菲艾斯握住杨的手。在这位随和的前辈面前，就连一贯稳重的吉尔菲艾斯也不由得以略显活泼的口吻调侃到，“如果您来帝国，就不用为这种事伤脑筋了。”
　　两个人都笑了。分别身着同盟军服和帝国军服的两位提督，此刻更像是一对默契十足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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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航的路上，被之前的某个话题触动了思绪，吉尔菲艾斯仿佛总能看见那个站在以红色为主色调的舰桥中央、挥笔演算的倩影。红发的提督缓缓收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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