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叛国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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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今近半世纪之前的宇宙历751年、帝国历442年，当时任职银河帝国军务省高管的克里斯多弗冯猠夏尔先提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被暗杀，凶手至今仍未抓到，事件本身也疑团重重，是帝国军历史上的丑闻之一。
这是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所了解的事实。
“克里斯多弗冯猠夏尔先是被帝国军部秘密处死的，因为他一直在将帝国军的情报泄露给同盟。”在两个少年惊愕的注视下，蒙德贝尔淡然的讲述了一段被锁在帝国军历史最隐蔽的地下室里的内幕。
在米夏尔先担任帝国军部要职的时期，同盟活跃着一群优秀将领，由于他们都在宇宙历730年从军校毕业开始军旅生涯，因此也被统称为“730党”。在这一群人中，有一个人最为优秀和显眼，他用兵不按牌理却百战百胜，令他的敌人和对手畏惧，得他的同伴和部下敬仰，他用华丽的笔触书写了同盟不败的神话。在他死后，同盟还为他设立了纪念日，让他的名字和事迹响彻同盟境内每一颗有人类居住的星球。
这位才华洋溢的元帅，就是布鲁斯阿修比。
然而时至今日，只有极个别的人察觉到，这位同盟英雄的胜利更多的是建立在获取敌情和正确利用这些情报的基础上。将帝国军情传递给阿修比的，是由一位叛逃至同盟的、名叫马丁攠德冯吉克麦斯达的帝国提督所牵头的情报网，而身处帝国军部、暗中管理这个情报网的人，则是吉克麦斯达提督在帝国的旧识——克里斯多弗冯猠夏尔先。
蒙德贝尔停顿了片刻，留给两位少年一些反应的时间，才继续他的讲述。
“我父亲是米夏尔先情报网中的一员，负责接收从奥丁发来的情报，并传递给同在费沙的同盟方面的联系人。”
无论是吉克麦斯达、米夏尔先还是蒙德贝尔的父亲，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号：叛国者。如果在场的三位人士中有任何一个对目前的帝国还怀有爱和忠诚的话，一定会义愤填膺的斥责这些罪大恶极之人吧。
“米夏尔先死去之后，他的情报网也遭到了极大的破坏，我父亲被一宗调令送到了伊谢尔伦，再也没有回来。”
蒙德贝尔谈论自己父亲的态度就像偶然提起某个不太熟悉的历史人物一样冷淡。莱因哈特并不觉得异常，吉尔菲艾斯却微微蹙起了眉。
蒙德贝尔看见后，解释道：“我的母亲是他数个情人中最亲近的一个，也是最不将他放在心里的那个。商人的女儿是精明的，她早就清楚的计算出了得失。所以，我的父亲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没有见过他，甚至在我接手母亲所有工作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对我而言，他始终只是一个名字和代称而已。”
在短时间的沉默后，莱因哈特出声道：“……听上去，你父亲的生平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提起他？”
“因为在他死后，将他手中那部分残缺不齐的情报网重新编织起来的人，是我的母亲。而继承这个新情报网的人，是我。”
这清淡的话语敲击着在场的两位少年的鼓膜，那震动却能令两颗年轻的心产生擂鼓般的剧烈共鸣。因为这两位都有着出类拔萃的军事才能，所以他们才比常人更明白这样一张情报网的价值。
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蒙德贝尔难得的动了动嘴角。
在葛兰冯丠尔斯托克的众多女友中，有一位名叫丽莎雷吉诺德的女性。她聪明又独立。通过与华尔斯托克的交往，丽莎渐渐接触到了这个网络中帝国方的一些联络人。商人出身的她出于本能的嗅到了商机和利润，于是，她开始巧妙的借用这些人搭建属于自己的情报网。在华尔斯托克死后，丽莎雷吉诺德更是吸收了残存的华尔斯托克的情报网，又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形成了一张新的情报网。这张网捕获的并非军事情报，而是商业信息。由于当年华尔斯托克情报网主要担负费沙和帝国之间的信息传递任务，所以丽莎的情报网也继承了这个特点。从此，她掌握了费沙和帝国之间绝大部分商业信息。她去世以后，这个情报网在她的儿子加布列嬠炄雷吉诺德的运作下，愈发显示出其强大的威力。利用这个情报网，加布列几乎可以轻而易举的操控费沙与帝国的商贸往来，进而影响费沙的经济形势。
当年的荣光，如今再度回望，依旧灼人眼球。然而，总有人容不得这轮光环罩在别人头上。当时刚上任的费沙领主瓦伦戈夫就是这种人，他强烈的权力欲令他恨不得将加布列除之而后快，但瓦伦戈夫十分清楚加布列的重要性，因此表面上，他始终保持着对加布列的礼遇。那时的加布列有着年轻人的狂妄，他根本没把这个前辈放在眼里，也就不可能发现这位前辈眼底的意味。
变故发生在加布列31岁那年。这一年，他的妻子和三岁的女儿被查出患有罕见的遗传性绝症，相继去世。突如其来的悲伤令加布列萌生了退隐之意，他将情报网的一小部分转手给自己的秘书去打理，自己则为了散心，登上了前往帝国边境某度假行星的商船。不料，在途中他遭遇了宇宙海盗，身受重伤。当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去天国与妻女团聚时，再度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对帝国贵族夫妇。
兰尼斯特公爵夫妇同样在进行星际旅游，他们的随行舰队击退了海盗。在他们的陪伴下，加布列嬠炄雷吉诺德从自暴自弃的惨境中走了出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布列从了解到的情况中发现，自己所遇到的袭击原来由瓦伦戈夫一手策划，而自己的秘书已经带着到手的那部分情报网投奔了瓦伦戈夫的阵营。
已经孑然一身的加布列怀着苦涩的心情，放弃了返回费沙的打算。在公爵的帮助下，他改换了身份，继承了伊安眠洛斯餠德贝尔这个名字，而他手中那张结通费沙与帝国的情报网也从此被束之高阁——公爵所庇护的人，如果继续为费沙输送帝国的情报，一旦被发现，必定会使兰尼斯特家族从这个宇宙中永远消失，这是蒙德贝尔绝不会允许的。此后，蒙德贝尔充分发挥出他在搜集分析信息和操纵利用情报方面的才能，帮助兰尼斯特公爵打理宫廷和领地的事务，渐渐在干达布斯行星上树立了自己的名声和威望。
然而，蒙德贝尔有时候仍会不可遏止怀念母亲和妻女安眠的地方。这种情况随着那个迟来的女婴的降生而缓解。尽管并无半分相似之处，但早逝的女儿的身影却越来越多的和这个女孩重叠到了一起，牵绊住了蒙德贝尔所有的思绪，令他再也不需要缅怀过去。后来，当这个对任何人都吝于言辞的女孩缠着他讲故事的时候，不擅长此道的他只能硬着头皮讲述过去，在他的那些故事中，总有一颗名叫“费沙”的星球。
此时，吉尔菲艾斯终于明白，蕾欧娜为什么会对蒙德贝尔有那样的担心。但他的朋友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莱因哈特带着难掩的兴奋，问道：“你的情报网现在还能用吗？”
蒙德贝尔缓缓的眨了下眼睛，“不能。所有资料当年都被留在了费沙中央银行的保险箱中，恐怕早就因为到期而没有续费被清理出去销毁了吧。”
莱因哈特眯起了眼睛，“真的吗？”
“将来如果有机会，你不妨去核实一下。”
蒙德贝尔并不打算让这两位少年知道蕾欧娜费沙之行背后的阴谋以及他与鲁宾斯基的交易。就在此时，蒙德贝尔已经打定了主意：那张蒙了灰的情报网就丢给鲁宾斯基随便翻着玩吧，反正商业方面的情报蒙德贝尔早已用不上了；然而，为了他“失而复得”的女儿，他要借着这次返回费沙、与旧日的友人们恢复联系的契机，重新结一张针对费沙的新网，势必将费沙的阴影揪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莱因哈特还想说什么，会议室里的通讯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一张写满怒气的亮丽脸蛋出现在三人面前，“蒙德贝尔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叫醒我！”
无论兰尼斯特公爵小姐的喝问听上去多么严厉，白发管家仍然熟练的发现了她深深隐藏的喜悦。他忍不住笑了，安抚道：“因为那时候殿下睡得正香。”
蕾欧娜抿了抿嘴，哼了一声，断开了通讯。她的管家和她的朋友们随后便出现在她的房间里。蒙德贝尔坐到蕾欧娜的床边，握住她伸出来的手。真切而熟悉的触感和力度，平复了蕾欧娜心中的多重不安。她一言不发的握紧了蒙德贝尔的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亲人。
许久，蕾欧娜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淡淡的总结道：“费沙还算不错。”
所有人都听出了她的但书——但，绝对比不上干达布斯！
三个人于是露出了三种不同的表情。对于蕾欧娜一贯的傲慢和不坦率，莱因哈特总是会报以鄙视的挑眉，吉尔菲艾斯则会还以宽和的微笑，不过蕾欧娜都没有看到。对她来说，此刻，只有蒙德贝尔坚定的注视，才是对她最好的回答。
忆及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蕾欧娜有些惭愧，不过她宁愿转移话题也绝不会承认，她游移的目光正好落在了一旁的莱因哈特身上。这是她离开奥丁后第一次见到莱因哈特，少年的肩章令她有些惊讶，“你已经是准将了？”
“那又怎么样？”莱因哈特不甚满意的反问。对他来说，准将之位离他的目标依旧很遥远。
但蕾欧娜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她露出了介于疑虑和担忧之间的复杂表情。纵然知道莱因哈特的蹿升速度历来都是这样快的，但蕾欧娜却前所未有的产生了某种类似适应不良的异样感。同盟那位中校的话在她心底打下了一个不太舒服的烙印：好皇帝并非代表正义。
“蕾欧娜，你在想什么！”可以轻易令莱因哈特上火的事件之一就是被人忽视——而且还是如此明显的刻意忽视。
莱因哈特的语气和神情无不直率的反应出他此刻的心情，而能够将他那愈发迫人的气焰视若无物并且坦然直面的人，在全宇宙中只有三位：一位如今身处新无忧宫，一位正安静的站在他的身旁，最后一位正用那种火上浇油的挑剔的眼光张狂的打量他。
在蕾欧娜看来，莱因哈特的目光依旧有冰片一样的温度，也依旧像冰片一样的纯净透亮，让她暗流涌动的心绪恢复到了寻常的水平。她在心中否定了那位“悲观的”同盟中校的看法，随后，她看到了一直站在莱因哈特身边、仿佛正谨慎的戒备着什么的红发少年。
是啊，还有吉尔菲艾斯在。蕾欧娜想着。莱因哈特绝对不会忽视吉尔菲艾斯的意见，而吉尔菲艾斯是绝对不会对有违正义的举动无动于衷的。确定了这一点的蕾欧娜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同时察觉到，由于她从刚才起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吉尔菲艾斯，有着红玉溶液般发色的少年已经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于是，她再度将视线投向莱因哈特，并以兰尼斯特公爵一贯的风格训到，“我在想，你应该感谢吉尔菲艾斯。你荣升的同时，不知道给他添了多少麻烦呢！”
这次，莱因哈特还是无法反驳，但他也并没有感到憋屈和恼怒，因为蕾欧娜所说的，正是他也认同的事实。反倒是吉尔菲艾斯因为这番话而感到不安，他刚要辩解，蕾欧娜已经再度发话了，“吉尔菲艾斯，你也是，别总是由着莱因哈特任性，还把他惹得麻烦往自己身上揽。这家伙一向肆意妄为，让他碰几个壁也是种磨练。”
在如此短的时间间隔里两度听到如此熟悉的措辞，令吉尔菲艾斯只能哭笑不得的再次感叹他这两位友人的相似程度。不过，吉尔菲艾斯也在此时第一次明白了两人的差异。
莱因哈特与其说是在隐瞒自己的感受，倒不如说他大多数时候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感受。而蕾欧娜却恰恰相反，她总是会刻意的——或者说习惯性的——将自己真实的心情藏在那些傲慢的话语背后。
蕾欧娜小姐是为莱因哈特大人的晋升而高兴的。吉尔菲艾斯知道，这句话是不用他多此一举的说出来的，因为蕾欧娜并不是莱因哈特。
当红发少年还沉浸在自己的感悟中时，金发少年已经开始还击了。
“哼，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吉尔菲艾斯一定会帮我的，任何时候他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是吗？”蕾欧娜以闲凉的态度将战火导向了话题中的主角，“吉尔菲艾斯，要是有一天我和莱因哈特彻底对立了，你会支持谁？”
吉尔菲艾斯愣住了。这个问题及其答案都已经大大超出了他想象能力和思维能力的边界。
莱因哈特打心底里鄙视蕾欧娜的假想，“你怎么可能不跟着我共同进退！”
“我凭什么要‘跟着你’共同进退？”以蕾欧娜的骄傲，无论是进是退还是原地踏步，都是她自主做出的决断，绝不是在追随什么人的步伐。现在，她只是恰好和莱因哈特同路，当然，她也无法确定前方是否会出现岔路口。
莱因哈特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应对。蕾欧娜和吉尔菲艾斯不同。再度体认到这一点的莱因哈特觉得不甚舒畅，尤其是当他早已在潜意识中将蕾欧娜与吉尔菲艾斯放到了同一个心理高度的时候。不过，莱因哈特马上就忽略了这点微小的不虞，因为他已经在强烈的好胜心的驱使下，将所有精力投入了新一轮的进攻中。
有着冰蓝色眼睛的少年和琥珀色眼睛的少女，分别是帝国——甚至整个宇宙中——军事和技术领域的佼佼者，但他们此刻却进行着平凡高中学生水准的口舌之争。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不由得为之忍俊不禁，他真心希望这一幕能够永久的持续下去。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叛国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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